然而穆明舒真個什麼都沒做,真個只是來喝喝茶聊聊天的,然後中途打了個噴嚏而已。
外頭鞭炮鑼鼓聲聲響,報喜的小丫鬟歡歡喜喜的來報花轎已經到二門了,得了個大大的封紅越發笑得合不攏嘴。
沈初瑤勾着紅脣,挑釁的衝穆明舒一笑,意思再明顯不過。
穆明舒眼中無波無瀾,面上掛着淡淡的笑意衝她點點頭,算是迴應了。
大紅的蓋頭垂下來,阻斷了沈初瑤的視線,迎親的花轎到了,媒婆扶着她準備出門登轎,卻又因喜裙太長而在門口絆了一腳,眼瞧着就要摔個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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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門邊的穆明舒難得的好心了一回,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面上帶着些許擔憂,聲音輕輕柔柔的:“姐姐小心。”
聲音語氣都如從前一般溫柔體貼,仿若兩人之間的嫌隙自來不曾有過一般,身邊好友盡失的沈初瑤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不甚真實。
然而穆明舒下一句卻叫她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當場撕了她的嘴纔好。
“姐姐可要小心,只有守住這條命才能跟宸王殿下白頭偕老呢。”穆明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細小的聲音只得沈初瑤聽得見。
沈初瑤顧及今日大婚,一口怒氣梗在喉間,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站在原地愣愣的,倘若不是還有理智在,只怕要將穆明舒活吞了去。
喜婆捏着聲音催促道:“吉時已到,新娘子早些上花轎。”
這才衆星捧月般的將她送了出去。
屋裡頭的簾子掀起又放下,隔斷了衆人的視線,穆明舒捧着甜白瓷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沈初瑤,你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鞭炮聲聲響,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擡着花轎繞了半個京都這才擡進宸王府,那些個看熱鬧的老百姓不時交頭接耳說兩句,繼而咯咯笑起來。
久不出現的趙奕彴面上帶着幾分病氣,一身大紅喜袍襯得他的面色越發蒼白,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看似有情卻又無情。射花轎,踢轎門,沈初瑤懷着緊張又小心翼翼的心情跨過馬鞍,正式迎入宸王府。
趙奕彴的面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意,舉止從容,進退有禮,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正廳的上首擺了兩張黃梨木雕花官帽椅,卻並未坐人,唱禮的太監喊到一拜高堂的時候便是朝着這兩張空椅子拜的。帝后不曾觀禮,衆位賓客便隨意了許多,有那等子忍不住的便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沈初瑤強忍着內心的不適與趙奕彴行了大禮,正要送入洞房,卻在人羣中傳來一陣突兀的說笑聲。
“四哥,聽說你爲了沈家姑娘,哦,不對,現在得叫四嫂了。”那人毫無顧忌的大笑:“四哥,叫我們看看這位四嫂到底是何等風華絕代,叫你情願舍了仙蕙縣主也要娶她。”
沈初瑤緊緊捏着花球的緞帶,指甲隔着緞帶嵌入掌心,她知道,她就知道,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定然要將她與穆明舒做一番比較的,她穆明舒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能和自己比肩。
可是儘管心中再氣,她也不能做什麼,只得靜靜受着。
趙奕彴微微眯起桃花眼,脣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對方纔說話那人說道:“趙巖,難不成你也思慕仙蕙縣主不成?”
趙巖乃是德親王的次子,生的道貌岸然的,卻是個十分風流的主,聞言也不否認,反笑嘻嘻走到跟前來:“仙蕙縣主那般謫仙的人兒,可不叫人心生思慕,她若是能正眼瞧我一回,便是叫我死也值了。”說着又將目光轉到一身大紅喜服的沈初瑤身上:“聽聞仙蕙縣主同四嫂的美貌不相上下,着實叫我心生好奇。”
說着便要伸手去掀沈初瑤的大紅蓋頭,卻一把被趙奕彴攔住,這些個趨炎附勢的傢伙,不過仗着趙奕彴失了勢便踩上一腳罷了,今日他若真個叫趙巖的手,他日豈不是連阿貓阿狗都不將他放在眼裡。
“趙巖,這裡可是宸王府,同我拜堂的這位可是宸王妃。”趙奕彴的聲音冰涼刺骨,蘊含警告的意味。
同時也不無殺雞儆猴的意思,他雖然失了勢,可到底是宸王,他迎娶進門的便是宸王妃,就算再不濟,那也是上了玉蝶的皇室中人。
趙巖撇撇嘴,頗爲不滿的收回手:“瞧四哥說的,咱們好歹也是親戚一場,不過瞧瞧嫂子長何模樣,日後莫衝撞罷了,看把四哥急得。”
引得笑聲陣陣,也不知何人說得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趙奕彴蹙眉,明顯不悅,卻也不說什麼,只對扶着沈初瑤的喜婆示意先走。
哪知那喜婆才動步子,趙巖便手快的一把扯下沈初瑤頭上的蓋頭,突然失去遮擋物的沈初瑤本能的擡起頭。
不想卻驚得趙巖哇哇大叫,面色蒼白,哆嗦着脣半天才說道:“四,四哥,你,你也,也太重口味了吧。”
說完還嫌棄的將喜帕一扔,逃也似的撥開人羣跑了。
衆人這纔好奇的往沈初瑤臉上望去,這一看盡是叫人胃部泛酸,還沒開席便要先吐上一回。
沈初瑤也感受到那些人別樣的目光,有些疑惑的轉過頭看着趙奕彴,卻見他滿臉冷色,眉頭緊蹙,緊抿雙脣不發一語。
倒是那喜婆驚得大叫,指着她的臉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的臉,你的臉。”
出門前沈初瑤在對着銅鏡梳妝,面上也並無甚個,如今一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疑惑的問道:“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
那看熱鬧的人羣中傳來一聲嗤笑:“還當甚個國色天香呢,卻道是一張爛臉,直叫人慎得慌。”
又有人接着這話道:“也怪不得宸王殿下要棄仙蕙縣主而去了,原來是有這等特殊癖好。”
這話一出,頓時引得一陣鬨堂大笑。
沈初瑤並不知道自己的臉到底怎麼樣了,可從那些人的口中說不難聽出,定然不是好事。當下也鎮定不了了,雙手捂着臉,轉身便跑了,喜婆一瞧,忙跟上腳步。
看熱鬧的人羣越發笑得肆意,趙奕彴面色寒冷,周身散發着寒氣,也跟着轉身離去。
沈初瑤對宸王府再清楚不過,一路小跑進了後院,喜婆跟在後頭跑得喘不上氣,一路上端茶送水的小丫頭瞧見了無不好奇的多看兩眼,待看清楚沈初瑤那張臉時,卻嚇得一路小跑離去。
越是見得這副情景,沈初瑤便越發心急,心道難不成真個爛臉了不成,步乏也行得越發快,她現在急需一面銅鏡看看究竟。
被方纔那些人一鬧,原本就失了理智,如今又心急火燎的,自也不曾想到新婚收拾出來的院子裡頭還有女眷在。
她一身鳳冠霞帔,跑得香汗淋漓,面上的妝容已然花了,再加上被毀掉的面容,越發可怖。才入得院子就將兩個小姑娘嚇得說不出話來,能說話的那個扯着嗓子大喊:“鬼呀,鬼呀……”
沈初瑤氣血翻涌,好好的宸王妃卻叫人當鬼看待了,不過這時她纔想起新房有女眷坐房,當下捂着臉轉身就要跑。
原本還在屋內說笑的衆位貴婦人聽得動靜從屋裡頭出來,爲首的便是玉和長公主。
卻見新娘子這般狼狽不堪不說,還要避開衆人,當下便大喝一聲:“站住。”
玉和長公主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帶着些許溫怒:“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又望了一眼沈初瑤的身後,眉頭一挑怒問到:“這府裡的人是怎麼做事的,讓王妃獨自從正廳走過來。”
跟在後頭的喜婆聞言,忙叉腰上前行禮:“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前頭出了點事,還望公主諒解。”
玉和長公主冷哼一聲不在看那喜婆,瞧見沈初瑤雙手捂臉,又不行禮問安,越發惱怒,眉目一冷:“怎的這般沒規矩。”
對於玉和長公主這種強勢的態度,沈初瑤心中憤恨不已,卻又不得不低頭行禮問安。
玉和長公主瞧她低聲下氣的模樣也順眼了幾分,當下便對喜婆喚道:“還不扶王妃進屋。”
那喜婆唯唯諾諾的應下,半推半就的將沈初瑤送進屋裡。
坐在紅木雕百子千孫嵌理石羅漢牀上沈初瑤低垂着頭,儘量將自己縮起來,叫人看不見。
可她這副模樣落到玉和長公主眼裡,便是沒規沒矩,沒有絲毫的貴女風範,當着衆多貴婦人的面也不給沈初瑤留臉面的說道:“怎的這般坐姿?宮裡頭出來的教養嬤嬤不懂規矩嗎?”
沈初瑤漲的面上通紅,心裡早已將玉和長公主罵了千百回,可自己此番模樣也不敢擡頭,只由得玉和長公主說。
“怎的?以爲自個當了王妃,就將本公主不放在眼裡了?”玉和長公主蹙眉,越發覺得沈初瑤不討喜。
沈初瑤深深吸口氣,強壓着心中的怒火,細聲細氣的道:“初瑤不敢。”
說着便坐直身子,將頭擡起來,雙目隱隱含着霧氣,儘管一張臉看不得,可那一雙眼睛卻是十分楚楚可憐的。
然而只要有人看到她那張臉,哪裡還會注意眼睛,就是見多世面的貴婦人也不免感到一陣惡寒,甚至還有人開口問道:“這個,會不會是疫症?可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