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殿中,徐初盈換了衣裳,又被蘇嬤嬤逼着飲了一大碗滾燙的薑湯,這會兒正坐在東暖閣榻上,蘇嬤嬤正爲她用藥酒揉搓紅腫的腳踝。
冬日扭傷血行更易凝滯,此刻那腳踝處已經紅腫得像個饅頭。
徐初盈咬着脣,皺眉齜牙吸氣的聲音忽高忽低、忽長忽短就沒停過。
蘇嬤嬤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忙道:“好王妃,您忍一忍、再忍一忍啊!若不揉開了,只怕會更痛!”
“奶孃,我沒事!”徐初盈忍得胸口發痛,抽了口氣笑道:“我能忍得住,您儘管放開手勁,真的沒事的!”
隨着一聲聲的“王爺!”、“見過王爺!”,徐初盈還沒來得及反應,燕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主僕二人一呆,徐初盈下意識放下裙子將腿腳掩住。蘇嬤嬤亦忙起身施禮:“老奴見過王爺!”
“出去!”燕王瞧也不瞧蘇嬤嬤,黑眸沉沉只盯着徐初盈。
雖無怒色,卻也無喜色,這般喜怒不辨,只讓人心中更加不安。
“王爺——”
“出去!”
徐初盈不由暗氣:跑到這兒來喝斥她的奶孃,王爺果真好大的威風!
“奶孃,你出去。”徐初盈擡眸看向蘇嬤嬤。
蘇嬤嬤擔憂的看了她一眼,顫顫巍巍的出去了。
外邊,徐姑姑、銀屏、碧羅等無不緊張兮兮站在那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卻是誰也不敢亂動一下、亂說一字。
徐初盈看了燕王一眼,垂眸不語。
反正她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他愛怎的怎的吧!
燕王沉着臉在她身旁坐下,一把攬過她的腳。
徐初盈大驚,“你幹什麼——”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化作一聲淒厲的慘叫:“啊——”
這該死的混蛋揉上了她紅腫的腳踝!
那麼大的力道,是要把她的腳揉碎嗎!
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徐初盈毫無防備,痛得心臟彷彿被一隻手猛的狠狠捏住一口氣差點兒轉不過來,眼淚水嗆得溢出來,她不願意讓他看見,扭頭向旁忍着眼中的淚。
外頭衆人唬得肝膽欲裂狠狠抖了抖,蘇嬤嬤的心“咚!”的一下差點沒從嗓子眼跳出來,雙膝一軟,徐姑姑忙用力攙扶住了她。
蘇嬤嬤想也不想就要往東暖閣中衝,徐姑姑忙死死用力拉住她,搖頭低聲道:“蘇姐,不可!”
正好聽見燕王冷冰冰的語氣帶着嫌棄喝道:“別亂動!不用力揉開了,你自個多受罪!”
見她一臉色疼楚難當,後邊一句不自覺語氣便軟和了幾分。
燕王心裡也有些懊悔,懊悔方纔不該用那麼大力。其實,他就是有那麼一點兒故意的意思在裡邊,誰叫她——這麼無視他,還一臉的雲淡風輕……
徐初盈不說話,片刻輕輕一哼。
這混蛋真夠心狠心黑的,這力氣跟奶孃比起來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極致的痛過後,卻是反而有些麻木了,他揉着雖痛,但相比那一下極致,也不覺難以忍受了。
她的聲音雖然小,擱不住屋子裡安靜,燕王耳力又好,這一聲依然清清楚楚的傳到了燕王的耳中。
燕王頓時不悅,手上頓了頓,擡頭盯向她,質問道:“你哼什麼?”
徐初盈硬邦邦道:“多受罪也是我自個的事,不用王爺操心!”
燕王胸口一噎手一抖,差點兒便要甩手而去。
他不再說話,陰着臉不聲不響替她揉着腳踝。
什麼時候他脾氣竟然變得這麼好了,燕王不禁暗暗自嘲。
一時兩人都不說話,屋子裡陷入一片異樣的沉寂。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燕王終於停了下來。
隨着他的手離開,徐初盈輕輕動了動腳踝,或許是痛得麻木了,居然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痛了,藥酒的效用下,腳踝處熱烘烘的,十分舒適。
徐初盈收回自己的腳,偏身穿上襪子,將裙子小心放了下來,想了想,低聲道:“多謝!”
“嗤!”燕王冷笑,就換來這兩個字?還是在瞧也不瞧他一眼的情形下說的?
“你怎麼會遇上他?他跟你都說了什麼?在梅林你還沒回答本王的問題!”燕王盯着她沉聲說道。
徐初盈只覺一股怒火騰騰平地而起,直衝腦門。
有完沒完了!
“王爺問這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究竟,您想要做什麼!”徐初盈仰着臉道。
餘大哥——哦,小王叔,那麼好的人,斷斷不會無緣無故與他鬧不和。若真有不合,必定是他的錯!
“是本王在問你!回答!”燕王語氣驀地變得凌厲,颼颼冷意從周身迸發。
徐初盈氣急敗壞道:“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遇上他!我掉坑裡了,他正好經過,就把我拉了上來!後來銀屏那丫頭就跑回來找人,他陪我在那一起等!說的都是客套話,我不記得了!你要是想知道,問他去好了!”
“你說什麼!”燕王怒意非但沒有消減分毫,反而徒然漲了起來,厲聲道:“他把你拉了上來?他碰你了?他是不是碰你了!”
瘋子!
“你簡直不可理喻!”徐初盈又羞又怒。
什麼叫他碰她了?他想表達什麼?難道她就該在那雪坑裡凍着待着?
難道他不知今日梅林中都是女眷?既然那麼小心眼兒,幹嘛要把人家餘大哥——小王叔放進去?索性他不讓人進去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他這麼霸道蠻橫,對小王叔又毫不客氣,總不是不好意思說一個“不”字吧!
既然他能大大方方的放人進去,就該想到總會有人同小王叔碰面!按照他那小心眼兒的邏輯,就會有機會讓人同小王叔發生點什麼!
他怎麼不防患於未然啊!
“我不可理喻!”燕王猛然起身,冷喝道:“徐初盈,別忘了你的身份!當着本王的面,你幫他說話!讓他碰你、讓他陪你、還穿他的衣裳,你知不知羞恥二字怎麼寫!”
越說越覺不堪,燕王心裡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他的確是太寵縱着她了!讓她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做出這等事來,還敢在他面前囂張!
連“羞恥二字”都出來了!
徐初盈怒極,亦霍然起身針鋒相對道:“對!我就是不知羞恥!反正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