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去皇上那裡探過口風,有意無意的提過她表妹秦歡的事,皇上卻有些記不起了,這些個秀女,當初看的時候,可能還有一點印象,全扔在儲秀宮裡,皇上哪裡分辨的出哪個是哪個。
皇上沒有寵幸秦歡。
但取而代之的,皇上寵幸了江惠藍。
江惠藍這個秀女,最愛睡覺,白天睡,晚上睡,聽說以前在府裡時,也睡的昏天暗地。別人叫都叫不醒。
這麼於衆不同的人,皇上當然記得住。當晚,就叫了江惠藍伺候。
一般女人,定會好好的梳妝打扮,畫眼描眉,然後換上一身自己最得意的衣裳,由小太監將她引到皇上的榻前。
但江惠藍還是與衆不同了。
小太監去儲秀宮宣旨的時候,已是傍晚了,別的秀女開始用飯,只有江惠藍還在呼呼的睡覺。
見到養心殿的小太監,個個秀女都奔了出來,想知道誰會去伺候皇上,唯有江惠藍照樣躺牀上睡着,不爲所動。
急的掌事嬤嬤直擂門,哪有這樣失禮的。
秀女們聽說是江惠藍伺候,人人都很失望。
她們在儲秀宮,做的最多的就是穿衣打扮,只有這江惠藍,簡直把儲秀宮當成了她們府上,照吃照睡,冷不丁的還素面朝天,只輕輕挽個髮髻,隨便在發間插一隻銀簪子,看她的模樣,就好像沒睡醒。
皇上竟然選了她侍寢。
不是說女爲悅已者容的麼,難道如今精心打扮倒不受喜歡,慵懶的躺在牀上睡覺倒成了炙手可熱的美人?
她們只是不知道,皇上的口味,有時候也會變的。
看慣了太多的精於打扮,江惠藍這種迷迷糊糊的樣子,倒讓皇上動心。
直到養心殿偏殿。江惠藍還是迷迷糊糊的。
更別說幫皇上寬衣解帶,或是伺候皇上入睡,她一躺到龍牀上,便打起了呵欠,皇上做什麼,她連應付一下也沒有,只管眯着眼。
至於那一晚皇上高興不高興,沒有人知道。
只是第二天早朝時,天沒大亮,江惠藍便回儲秀宮了。
江惠藍回儲秀宮溜了一圈。便來回雪的相印殿請安。
她跪在相印殿的毯子上,頭髮還有些凌亂,身上的衣裳。最上面的一粒釦子也忘記扣了,十足的一個小馬虎。
迴雪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卻被她的到來打擾了。
“伺候皇上辛苦了,餓不餓,要不要給你上一點果子?”迴雪坐在上首。對下首的江惠藍說道。
“那謝謝鬱妃娘娘了,鬱妃娘娘真是太好了。我正餓着呢,在養心殿,皇上什麼也沒讓我吃。”江惠藍可愛的嘟囔着,臉上肉呼呼的,伸出如蓮藕一般雪白的腕子。接過煙紫端過來的果子。
果子裡面全是白糖,很甜,江惠藍伸出小舌頭咬了一口果子外皮。又很小心的吸吮着果子裡的糖汁,哧溜哧溜的,不拘小節,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迴雪見她這樣,自已也放鬆起來。歪歪的靠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她。
江惠藍將果子一個一個的都吃到肚子裡。最後還吸允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這個動作把迴雪逗笑了,掌事嬤嬤一定教過她們吃相,可江惠藍明顯是沒學會。
江惠藍也笑起來,站到一側福了一福:“鬱妃娘娘真是太貼心了,我剛好吃飽了,剛纔餓壞我了。”
“吃飽了就好。”迴雪笑着。
“怪不得皇上讓鬱妃娘娘主理六宮呢,鬱妃娘娘又體貼,又溫柔,對我們新進宮的秀女也好的不得了,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告訴皇上,鬱妃娘娘還請我吃果子呢。”江惠藍坐到椅子上,輕輕的晃着腿。
宮裡的妃嬪,當然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如此晃腿,當然不合適。
宮裡的規矩。江惠藍一點也沒學會。還是我行我素。
“伺候過皇上,大家就是姐妹了,以後有什麼事,要互相關照纔是,最重要的,是伺候好皇上,不要惹皇上不高興,你知道嗎?”迴雪交待她。
江惠藍點點頭:“我平時就吃吃睡睡,保證不去煩皇上。”
煙紫都被逗笑了,這個江惠藍一舉一動,都是小孩子的模樣。說話的功夫,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或許皇上看到江惠藍,心情也是放鬆的,跟別的女子在一起,要時刻注意皇上的威嚴,但跟江惠藍在一起,她好像一直想瞌睡,哪裡會注意什麼規矩,威嚴呢。
做皇上的,有時候也很累,時刻要裝出皇上的樣子。但在江惠藍面前,可以卸下防備了。
迴雪面對江惠藍,也有種輕鬆的感覺。
跟江惠藍說一些有的沒的,宮裡宮外的雜事,天就大亮了。
小廚房的太監來報,說是早上的飯好了,要不要現在端上來。
“不如,你留在相印殿用飯吧。”迴雪問江惠藍。
江惠藍一臉的笑意,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還是回儲秀宮吃吧,不敢打擾娘娘。”
迴雪點頭。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江惠藍從椅子上站起,伸出她小小的手掌,收起四個指頭,只露着最小的指頭比劃着:“小小的請求,不知鬱妃娘娘答應不答應。”
“我答應,你說吧。”迴雪被她逗笑了。
“我想問鬱妃娘娘要一盤果子,剛纔的果子實在太好吃了。”江惠藍滿臉的笑,凌亂的頭髮遮擋了她的視線,她伸出手來將頭髮攏到耳朵後面。
不過是一盤果子,自然不是難事,迴雪揮揮手,讓煙紫去小廚房裡,用黃紙包了一包遞給她。
江惠藍很歡喜的接下了。湊在鼻子邊聞了聞,十分高興的道:“很香呢,謝謝鬱妃娘娘了,在宮外的時候,無論如何吃不着呢。”
江惠藍的嘴裡全是誇讚的話。
“你若喜歡吃,下回還可以來吃,不是金貴的東西。”迴雪交待着。
江惠藍道謝,又湊上前來:“其實這一包果子,不是我自己吃的。”
“哦?”迴雪不解了。
“這包果子,其實我想拿給陳秀女吃。”江惠藍還是笑眯眯的。
前幾天是陳秀女侍寢,然後是江惠藍侍寢,也沒聽說二人有什麼交情,怎麼江惠藍想到給陳秀女送吃的呢。
迴雪特意問了一句:“爲什麼要拿給陳秀女吃呢?”說完,觀察着江惠藍的臉色。
江惠藍年紀不大,臉上稚嫩,緊緊的摟着果子道:“娘娘有所不知,今兒皇上去上朝,起來的早了些,我跑回儲秀宮的時候,天還早呢,只是聽到小廚房裡有響聲,我以爲是老鼠,嚇了一跳,拿了個棍子想去看看情況,沒想到隔着窗戶,看到陳秀女姐姐在那撿東西吃呢,連筐子裡的饅頭渣兒都吃乾淨了,臨了臨了,將案子上的幾棵大蔥也吃了,辣的她流眼淚,可能是儲秀宮還沒開始做早飯呢,陳秀女姐姐就餓了吧,所以想找點吃的,所以我就想,將這果子給她拿一包,讓她可以墊一墊肚子。”
迴雪笑着點頭:“原來你也粗中有細呢,不過你看清楚廚房裡是陳秀女嗎?”
“當然看清了,我瞧了一會兒,天漸漸就亮起來了,真真切切的,陳秀女姐姐實在太餓了,將廚房裡的東西都快吃光了,好像還不飽呢。真可憐,我就想給她拿點果子。”江惠藍說的眼淚汪汪的,不忘用手去擦一擦。
“那你就把果子拿給陳秀女吧,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有你這樣體貼的妹妹照應着。”迴雪淡淡的笑。
江惠藍福了一福,興高采烈的抱着果子去了。
她從相印殿院子跑過的時候,相印殿的奴才已經在灑掃了,不過還是嚇了一跳。
宮裡娘娘們走路,一般都有各自的奴婢扶着,輕輕的,緩緩的,像風吹過樹梢,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丟了臉。時刻注意着儀態。
但江秀女就像農家田埂上的少女,蹦蹦跳跳。無憂無慮。
草在結着它的果子,風在搖着它的葉子,江秀女從草與風中穿過,她的背影,單純而可愛。
煙紫都忍不住誇讚:“江秀女雖說愛睡覺了些,可那都是天生的,不算什麼毛病,不過奴婢瞧着,她倒是很可愛呢,難怪皇上繼陳秀女之後,就選了她侍寢,多好的一個人呀,自己吃了點果子,也要給陳秀女帶一點回去,好像江秀女跟陳秀女府上並無瓜葛,兩個人以前並不相識呢。”
誇完了江秀女,煙紫便去佈置桌子,放上桌布,將小米粥還有各色菜品端到桌子上,一面給迴雪佈菜,一面想着江秀女,想到江秀女可愛的模樣,她又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這些娘娘裡,怕就是江秀女活的最輕鬆呢,跟別人不一樣。以後一定是個好主子。”
“你覺得江秀女很好?”迴雪吃着菜,笑着問。
“當然沒有主子你好了。”煙紫故意拍馬屁,說完這句,自己又笑了起來。
“你呀,當然知道,我不是讓你奉承我。”迴雪放下筷子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你當真覺得江秀女是個好主子,又有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