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健的恭敬是發自於心的,陸漸紅也不能強人所難,微微一笑,道:“子健,有沒有想過哪一天自己獨擋一面?”
賀子健吃了一驚,他不知道陸漸紅說這句話用意何在,略一沉吟,道:“能跟着陸書記工作,我已經很滿足了。”
陸漸紅從口袋裡摸出煙來,賀子健趕緊點上,陸漸紅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悠悠道:“我也沒有想過自己能走上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上來,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走上從政的道路。如果不是遇上安然,或許我這一生會是另一種軌跡,也許我現在還只是洪山獸醫站的會計,也或許我早就不在那裡工作了。”
聽着陸漸紅娓娓說着他從政的經歷,尤其是安然所給他帶來的轉機,賀子健感覺到,陸漸紅真的喝多了,所以纔會有這麼多話。陸漸紅的從政絕對是個不可複製的傳奇,可是賀子健在羨慕的同時,他的心裡卻有一種悲哀,陸漸紅今天所說的話如果不是喝多了酒,恐怕從沒有向第二個人說起,算起年紀來,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是所承受的壓力卻遠非他所能想像,而這些他只有埋在心底,不想也不能跟任何人談起。此時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認真的聆聽,當好觀衆這一角色。
陸漸紅今晚說了很多,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他太需要釋放壓力了。每個人消除壓力的方法不同,有的喝酒,有的購物,有的運動,陸漸紅的方法是說話,說出來心裡會舒服很多。
賀子健一直在聽,凌晨時分,陸漸紅的語速漸漸放慢了,最終被一陣輕微的鼾聲所替代。賀子健揉着酸澀的眼睛輕輕站了起來,生怕一點點動靜就會驚醒陸漸紅。看着沉睡中的陸漸紅,他已不再年輕,三十出頭的人,眼角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
賀子健不由苦笑了一下,官真的越大越好嗎?在接觸陸漸紅的這段時間裡,他沒有看到陸漸紅肆意享受權力,但是權力與壓力的比例並沒有因此而放大。他看到的是陸漸紅盡心盡職地工作,全心全意爲民謀利,或許這纔是做官的宗旨吧。
陸漸紅睡得正香,賀子健沒有讓他上牀的念頭,輕手輕腳地幫他扶正了身體,平躺在沙發上,又拿來枕頭和薄被,一一安頓好,他自己便坐在剛纔的位置上,昏昏地睡着了。
陸漸紅醒來的時候,賀子健斜着身體倚在椅子上,嘴角正在流哈喇子,也不知做着什麼美夢,陸漸紅不由笑出聲來。
賀子健的敏銳性很高,登時醒了過來,忙擦了一下嘴巴,坐正了身體,道:“陸書記,您醒了。”
“子健……”對於賀子健陪了自己一夜,陸漸紅很是感動,本想說一些感謝的話,可是說這些話只會引起下屬的惶恐,便笑了笑,“不錯。”
賀子健站了起來,道:“陸書記,您先洗個臉,我去買點早餐去。”
“多買點,餓死了。”陸漸紅向賀子健的背影叫了一聲。
“好嘞。”
看着賀子健匆匆奔出,陸漸紅對他非常滿意,有一個順手的秘書足以減輕自己不少的工作量,可是,難道就讓他當一輩子秘書嗎?
人不可以那麼自私,經過這麼久的接觸和觀察,陸漸紅認爲賀子健已經完全具備獨擋一面的能力,所需要的只是鍛鍊。
吃完了早餐,陸漸紅用毛巾擦了嘴,點上一根菸,道:“子健,問你個問題。”
賀子健放下手中的活,道:“陸書記請問。”
“你覺得興隆縣下一步的工作應該怎麼開展?”
這個問題很有高度,賀子健撓了撓頭,道:“陸書記,您難倒我了。”
“不要有什麼顧忌,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賀子健看了陸漸紅一眼,遲疑了一下,說:“那我說了。”
“說吧。”
“我市雖然是一個旅遊城市,支柱產業也是旅遊業,但是興隆縣並不具備走這個路子的條件。根據我所知道的情況,興隆縣沒有旅遊景點,在雙皇乃至甘嶺省的這種大氣候下,我認爲搞人工景點建設是沒有意義的。遠的不說,就說雙皇市吧,各類自然景觀大大小小就有四十多處,我不認爲人工景點的吸引力比自然景觀大,換言之,一點前途都沒有。”賀子健說得流暢了,也不帶打頓的,接着道,“一個地方沒有工業,萬萬不行,我覺得與其斥資大造景觀,倒不如紮紮實實地招商引資,完全可以利用雙皇旅遊發達所帶來的人氣實現招商引資的豐收,在大片的旅遊跟風之下,這未必不是個亮點。”
“說得好,跟我的想法比較接近。”陸漸紅笑道,“子健,你已經有市委書記的覺悟了。”
賀子健汗顏道:“陸書記,您就別寒磣我了。”
陸漸紅笑了笑,說:“子健,你的意見很中肯,準備一下吧。”
賀子健茫然地看了陸漸紅一眼,有點不解其意,準備一下是什麼意思?
陸漸紅微微一笑,道:“興隆縣還缺個縣長,我很想看到你幹出一番成績來。”
賀子健不由吃了一驚,訥訥道:“陸書記,是不是我什麼地方沒做好?”
“如果你做得不好,你以爲我會讓你去任縣長?就是因爲你做得很好,所以我纔給你重要的崗位。”陸漸紅笑了一聲,正色道,“子健,雖然說我看着你一點點進步有點誇大了,但是在我身邊的時間裡,你的成長是顯而易見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發展,我雖然捨不得換掉一個好秘書,但做秘書只是過渡,必須要看得更遠。不過我明確地告訴你,這個只是試用,如果幹不出成績來,你連我的秘書都幹不成,可不能給我丟臉啊。”
賀子健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沒有哪個人不希望自己能有所發展,商場官場,殊途同歸。可是他是真的捨不得離開陸漸紅,心中的激動、感慨與不捨彙集在一起,賀子健忽然覺得此時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