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裡到處是亮眼的明黃和如血的赤紅,昭示着天子的威嚴和喜慶的氣氛。
儀仗林立,華蓋翩翩,簇擁着一雙新人向着大殿走去。
宇凌珺一襲玄色冕服,硃紅圍裳,神情肅穆,英挺俊美,不失威嚴,恰似玉樹臨風;樂小憐鋪紅疊翠,美豔動人,寬大的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正如芍藥籠煙;真是一對天造地設,舉世無雙的璧人!
樂漪瀾喜不自勝,端坐朝堂,含笑注目,期待着婚典的到來。她要真真正正接過媳婦茶,成爲大周最尊貴最顯赫的婆母。司儀高聲報道:“吉時已道,請皇上皇后娘娘行禮啦!”
宇凌珺象個牽線木偶,任憑身邊的內侍擺弄,站在他們要他站定的地方,雙眼空洞無神,悵惘地望向高堂,眼中卻什麼也沒看到。
樂小憐聽話地站在他的身邊,緊張地聆聽着司儀的指令。雖然她是太后的侄女,可她的父親無官無爵,所謂女憑父貴,以她這樣的身份想入主中宮,簡直是癡人說夢。她自知身份低微,故而行事十分謹慎,生怕自己一個不留心遭來恥笑。
“一拜天地~~!”
宇凌珺掀起前襟,剛要跪下,半空中卻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喝:“不許拜~~!”
那聲音嬌柔中帶着委屈,豪邁中帶着倔強,洋洋盈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婉轉如鶯啼,餘音嫋嫋,仿若沉魚出聽。
乍聽到這把聲音,宇凌珺的心莫名其妙地疼起來。
這聲音好熟,應該是聽過。可是,朕究竟在哪裡聽過?在哪裡聽過?……
他下意識轉過身去,遠遠看到一名妙齡少女正昂首挺胸向着自己走來。她一襲緋色煙水暗紋廣袖曲裾羅衣,以纏枝花樣壓裾,袖口又添盤銀月牙紋樣,淺金色的綢面寬腰帶,以銀絲纏出芍藥花紋廣袖低垂,如雲曳地,若朝霞明滅之光,桃枝夭夭之態,襯得那墨眸更若月射寒江,秋露含霜。
再看她步履輕盈,雙手自然**於前胸,端裝穩重,氣勢上絲毫不輸他身邊的這位準皇后。一路走來,她仿若行走于波光粼粼的湖面,翩然柔美,湖面微微泛起漣漪,便很快歸於平靜。
你是?……
“皇上,臣妾趙萌萌,參見皇上!”
“趙萌萌?……”
宇凌珺口中喃喃,心頭一縮,這個名字,爲什麼似曾相識?
看到宇凌珺這副癡樣兒,趙萌萌的雙眼登時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水。
“來人!將這妖女拿下!”
不等宇凌珺轉動腦子,樂漪瀾樂太后已惶恐變色,厲聲呼喝起來。
“萌萌?!”
武天華眼前一亮,已是心潮澎湃,激動不已。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看來自己今年真是鴻運當頭,心想事成啊!他強抑心頭歡喜,卻不動聲色地揮手道:“來人!攔住她!”
一隊侍從匆匆上前,排成兩列,拔刀互架,擋住趙萌萌的去路。
趙萌萌瞪了他一眼,道:“武將軍,他們不認識我,難道你也不認識我了嗎?”
武天華作揖道:“趙姑娘,在下當然認識你。只不過皇命難違,希望趙姑娘還是不要爲難在下的好。”
說着,他衝趙萌萌使了個眼色,似在告訴她:喂,其實我同你是一夥兒的!
趙萌萌卻不領情,冷冷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低頭從懷中取出一枚錦盒來。衆人正好奇她手中拿的究竟是什麼,她已啪嗒一聲,打開了盒蓋。
“大周皇帝玉璽在此,見玉璽如見皇帝!你們誰敢攔我?!”
趙萌萌杏眼圓睜,從容取出盒中之物。
衆人頓時大驚失色。但見她手中一片潔白無暇,光潤亮澤,不是皇帝的玉璽是什麼!
咦,她是何人,怎麼會知道朕的玉璽放在什麼地方?
宇凌珺癡癡地望着她,腦中滿是疑問。
坐在高堂之
上的樂漪瀾早已坐不住了。
“大膽妖女,居然明目張膽盜取皇帝的玉璽!哀家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武天華,還不速速將她拿下!”
“誰敢動本宮一手指頭,本宮即刻摔碎這玉璽,來個玉石俱焚!”
趙萌萌眯縫起雙眼,輕蔑地掃視着四周,擒住玉璽,做出隨時將它砸毀的姿勢。
宇凌珺下意識跟着眯起了雙眼。
她,這是在學朕,還是朕,現在在學她?
“真是豈有此理,你區區一名宮婢,居然口稱本宮?你眼中還有沒有禮法尊卑?!”
樂漪瀾抓住一點小辮子,便恨不能以此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尊卑?哼,太后娘娘,你真以爲本宮是名宮婢?哈哈!真是好笑,枉你在宮中也待了不少日子,竟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來人,告訴這位老夫人,本宮是什麼人!”
趙萌萌得意洋洋地讓出半個身子,從她身後閃出一個人影,恭謹地躬身作揖道:“啓稟太后娘娘,這位便是我大華天朝的平陽公主,姓趙,名萌萌是也。”
“大華天朝?!”
衆人面面相覷,交頭結耳,議論紛紛。這是哪國哪朝,爲何從未聽說過?
“趙萌萌,你好大膽子,居然冒充什麼公主前來興風作浪!”
“誒,不是冒充,是千真萬確,本宮的的確確是大華天朝的公主。本宮的公主金璽在此,豈能作假!”
趙萌萌復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光閃閃的金璽出來,朝着衆人揚了揚,便收了回去,也不管人家看清沒看清。
不過這氣勢已經足夠。在場之人,竟無人再敢質疑。
趙萌萌暗想,還是平安說得對,這個年代的人畢竟見識少,他們連地球是圓的都不知道,隨便編出一個國家來,只要戲做得足,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樂太后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向着武天華喝道:“武天華,你聽不懂哀家的話嗎?哀家命令將此妖女拿下!爲何還不動手?!”
武天華急忙辯解道:“啓稟太后,趙萌萌手中所持,的確是皇上的玉璽。事關重大,微臣不敢貿然行事。”
趙萌萌向武天華擠了擠眼,得意地笑道:“武將軍果然老成持重,不似這位老婦人,鼠目寸光,毫無見地!”
“你竟敢誣我是老婦人?”
樂漪瀾氣得七竅生煙,竟不顧形象,伸出食指直指趙萌萌,狀如潑婦。
“你不是女的嗎?”
趙萌萌涎着臉反問。
“你……”
“就是嘛,婦人,女子也。本宮有說錯嗎?”
“你……哀家哪裡老了?!”
樂漪瀾被她頂得怒羞成怒,氣急敗壞。
“你還不老啊?你兒子都娶媳婦兒啦,明年他若添了孩兒,你就該當奶奶啦。都是做奶奶的人了,能不老麼?”
“……”
樂漪瀾暴跳如雷。自她重返皇宮以來,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出言不遜。
“趙萌萌你……”
“你閉嘴!”趙萌萌果斷打斷她的話,厲聲道,“本宮今日不是來找你的,你一邊兒去!”
樂漪瀾不覺一怔。
趙萌萌目露兇光,轉向宇凌珺,宇凌珺不覺心頭一凜。
這目光,霸氣外露,當真不是尋常之輩所有!
眼見這女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他的心跳得飛快,臉上已然慘白一片,不知所措。
一直沒有作聲的樂小憐見皇上如此,竟斗膽擋在了皇帝的面前,將趙萌萌攔住。
“你想做什麼?!哎呀!”
趙萌萌連樂漪瀾都懶得再搭理了,怎會再同這個女人廢話。她揪住樂小憐那寬大的袖袍使勁一帶,樂小憐就象個被扔出去的鉛球,在接近地面的低空中劃過一道不太成弧的拋物線,重重跌坐在地,還滾了
幾滾,頭上鳳釵髮簪灑了一地,雲鬢也散落下來,樣子那是相當狼狽。
“你……你居然敢冒犯皇后……”
樂小憐哆嗦着雙脣,話還沒說出口,便已泣不成聲。
“本宮纔是皇后!”
趙萌萌再次掐斷她的話,驚得宇凌珺不禁打了個哆嗦。
不是吧,這麼個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女子,竟然是朕的皇后?!那伍皇后到底是朕的第幾個皇后?她究竟是在伍後之前還是之後?……
樂小憐已被宮女們七手八腳地扶了起來。大婚當日,竟然被人攪局,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她仍是止不住哭泣,卻仍不忘語中帶諷:“你是皇后?555,你是哪門子皇后?555,你的皇后金印呢?冊封典籍呢?555,空口說白話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真是不要臉!555……”
“誰說本宮空口說白話!”
趙萌萌從頸項摸出一根細細的繩,帶出了一枚碧綠的翡翠。
“這是當日皇帝送於我的定情信物,是皇帝從不離身的護身符。皇上曾對本宮講過,他日憑此物,便可作爲本宮封后的證據!”
她字字鏗鏘,擲地有聲,衆人聽了,莫不稱奇。
是嗎?朕有這樣說過嗎?
宇凌珺茫然望着這塊翡翠,腦海中卻是一絲印象都沒有。
這個蠢女人!朕有後宮佳麗三千,怎麼會輕言許諾,只守着她一人呢!
但是,但是她卻知道朕的玉璽放在何處……若不是她存心刺探,那便是朕親口相告。她這個公主,朕怎麼會欽點她做自己的貼身內侍?!如此矛盾,真叫朕不知所謂了!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她此舉究竟有何目的?!
小圓早已按捺不住,現身上前細細瞧了瞧那塊翡翠,急忙向着宇凌珺跪下叩頭道:“皇上,大華天朝公主手中所執的,果真是皇上從不離身的護身符啊!之前皇上北巡迴宮後,此符便不知所蹤,奴才還向皇上打聽過,只是皇上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說着,他竟誇張地擦了擦眼角,也不知擦掉的眼淚還是眼屎。
有故人相助,趙萌萌如虎添翼,信心大增。她死死盯住宇凌珺的雙眼,期待着他的迴應。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她鼻子一酸,禁不住淌下淚來。
宇凌珺擡手捧起那枚翡翠,又看了看趙萌萌,滿眼都是困惑。
“皇上,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萌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驚得他下意識退後一步。
樂漪瀾見狀,急忙道:“皇上,吉時就要過了,皇上還是趕快同皇后完成大禮吧!”
“不許行禮!本宮纔是皇后!”
趙萌萌一把將宇凌珺拉了個趔趄,護到自己身後,聲嘶力竭地狂呼。
“皇上,臣妾纔是皇上新娶的皇后呀!”
樂小憐哀聲連連,撲上來牽着他的衣袖啜泣不已。
“我纔是皇后!”
“我纔是皇后!”
“我纔是!”
“我纔是!”
兩個女人完全忘了禮儀身份,竟象潑婦罵街一樣鬥起嘴來。
“夠了!都給我閉嘴!”
沉默了太久的宇凌珺,突然爆發出怒吼,將在場所有人都鎮住了。
“今日婚禮暫且推遲。朕累了,要回去好好想想。你們都退下吧!”
他雙袖一拂,將二人同時甩開,昂然轉身。
“皇上!”
見他要腳底抹油,隻身開溜,趙萌萌心急如焚,一把扯住他的衣裳。你走了,我可怎麼辦?!
宇凌珺略略轉身,仍是隻給她看到半邊臉的半邊,對小圓道:“小圓,你先替朕安排平陽公主入住紫雲宮。朕,晚些再來找她說話。”
小圓心下歡喜,衝趙萌萌偷偷一笑,朗聲答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