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埏擡頭,將手中的珠子往烈昊天的手裡一拋:“這個,是執念之珠,你一定要收好……你的這個弟弟,還有三年的命,千萬記得,要他入棺之時,將這枚珠子,還給他……”
殘株至這一生,已經是第八個輪迴,這一生,少年早夭,可是,卻最終修成正果,那粒執念之珠,也是他的元神,如果說,在他輪迴之時,不還給他的話,那麼,他就會忘記自己的本分,就會忘記,自己原來是誰……
“三年……”烈昊天詫然一驚,仰望藍埏,要知道,他的這個弟弟一生都在別人的疏漠和冷落里長大,可是,他的命,卻是如此的短暫……
說不出是什麼意味,藍埏忽然笑了起來:“長生,未必是一件好事,從頭來過,也未必是什麼過錯——你的弟弟,從此修成正果,再不必受輪迴之苦……”
藍埏笑着,離去了,有一句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來。你的弟弟,是解脫了,可是,你卻還要在這紅塵之中,永遠地蹉跎下去,永遠地,受輪迴之苦……
紅衣一轉,衣袂飄蕩,烈昊天再定晴一看,滿室燭光飄搖,那個紅衣的男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塞外冰雪,彷彿歲月悠長的流年一般,永遠都是蒼白,永遠都看不到邊際。
藍埏紅色的衣袂,輕輕地撫過那雪白的堆積,舉起已經止住血的脈腕,好看的宇眉之間,終於都露出了一抹難解的笑。
女人,你放心吧,我會替你看着他們,然後,直到你回來的那一天……
勝日曆,炎帝四十年,發生了許多事情。
太子永囚瀛臺,終身不得走出半步,二皇子淨水垢舉兵反叛,卻被三皇子淨水湛所滅。血,流滿了神武臺,二皇子淨水垢,就在淨水湛的鐵灰色的眼眸裡,長笑數聲,然後舉劍自刎。
他絕不,絕不做第二個淨水炎,他絕不,絕不要被人踩在腳下,絕不,重蹈淨水炎的覆轍……
成王敗寇,原來,並不是故事,而是他現在的,最真實的處境……
同年,炎帝駕崩,三皇子淨水湛及位,名爲湛帝。
然後,就是登基大典,然後,就是百官同賀。年輕的皇帝,威嚴英朗,卓爾不羣,繁複的奏摺,紛雜的朝事,一到了他的手中,全部如快刀斬亂麻,迎刃而解。新帝登基的那一天,烈焰太子親自到賀,也就是在那一天,看到了那個一個神話般傳說的女子,洛家二女,洛雪隱。
那個女子,就站在新帝的身邊,一身的鳳冠霞帔,華冠京師。日正當頭,變成光環,環繞在他們的身邊,給他們鍍上一層極其威嚴的淡淡金色,逆着日光看去,她整個人彷彿是太陽的寵兒,光芒的源頭,她就在萬人中央,受百官朝賀,受萬人敬仰,宇眉之間的淡然笑意,那種安之若素的莊重和肅穆,就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尊崇。
有那麼一霎那,烈昊天將她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官,和藏在自己心目中的影子重疊。將她和自己深深思念的人兒重疊。然後,他只覺得眼眶發紅,雙眼苦澀。可是,卻還是忍着,眼淚終究還是沒有能流下來……
一個人,臉上的快樂,別人都能看得到,不論是你認同與否,他都切實在存在。可是,躲在心裡的痛,又有誰能感覺得到?又有誰,會感同身受?
淚水模糊了雙眼,烈昊天望着萬人中央,那一對人人敬仰的璧人,忽然之間,感覺心裡,彷彿掏空了一般的難受。雖然只是一個向軀殼,雖然只是一具身體,可是,承載了所有思念的他們,誰敢說,不是在最無望的時候,最溫暖的慰藉呢?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或許說,這就是他和淨水湛之間的分別,問題在就在,淨水湛沒有輕易地放棄,可是,他卻還在無望地固執……
人心是弱小的,但人心又是強大的,往往一念之間便可天翻地覆。
原來,真的是,不能輕易地說愛,因爲,你每許下一個承諾,就是欠下的另外的債!
原來,真的是,不是不想死心,而是那心,總在那裡,卻是怎麼都死不了。
原來,真的是,真心離傷心最近。
原來,真的是,痛過之後,就不會覺得痛了,有的只會是一顆冷漠的心,在冰雪襲來的季節,碎開一地……
原來,真的是,無法拒絕的是開始,無法抗拒的是結束。
女人,我贏了所有人,沒有想到,卻獨獨地輸掉了你……淋過雨的空氣,疲倦了的傷心,我記憶裡的童話,已經慢慢的融化。
高臺之下,山呼萬歲,年輕的皇后,雍容華貴,傾國傾城。她就站在那個舉世無雙的帝王身邊,站在萬人之上,感受那個男子帶給她的,萬丈榮光……
烈昊天也是定定地看着,只覺得心裡的悲傷,就要碎開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