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洛雪隱都在用幾乎可以吞噬一切的眸光,怒視着那個可惡的人,雙手緊緊地握在袖中,眸子裡,是不顧一切的光芒。淨水湛,向來居心叵測的你,爲何,總是一再觸及她的底線……
天暮山那個地方,你若早就知道,卻爲什麼到現在才說……如果你故意隱瞞,卻又爲何在此時,在淨水炎我淨水垢的面前說出?
“可是……”效果,是意料之中的。而且,洛雪隱的表情,比起他先前的預料更加的過激。可是,淨水湛還是不敢放鬆。
他轉過眸子,故意忽略洛雪隱急切得幾乎是迫切的眼神,望着淨水炎,略微遲疑。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太子在側,難道湛元帥不覺得自己的行爲,已經有些逾越了麼……”
“你……”洛雪隱氣極。這個淨水湛,見過令人討厭的,還沒有見過如此令人討厭的……
什麼叫逾越,什麼叫過分?人都說勝日皇朝的三王爺耳目遍佈天下,大小事務無所不知,難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已叫人暗中查訪這個叫“天暮山”的地方嗎?
可笑的是,他一直揣着明白裝胡塗,到了此時,纔想要說出來,吊自己的胃口……洛雪隱几乎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淨水湛。可是,再看一眼對方氣定神閒,明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神情,洛雪隱隱隱漲紅了臉……
質問的話,就在脣邊,可是,洛雪隱卻生生地忍住了。
不在喜悅時許下承諾,不在憂傷時做出回答,不在憤怒時做下決定。這是洛雪隱的信條,也是她的原則,所以,此時,她才能習慣性地打住,用來緩和情緒。
只是,這筆帳,她記下了……
淨水湛……
她倏地轉身,面向淨水炎,微微抱拳,以冷清卻不失急切的的語氣說道:“太子殿下……”
看到淨水湛和洛雪隱之間的暗涌,淨水炎的眸子裡,有什麼情緒閃過。看到洛雪隱被淨水湛如此刁難,急又急不得,怒又怒不得。他的眸光再一閃,彷彿證實了什麼一般地,轉而對着淨水湛笑道:
“好了,本太子也累了,今日到此爲止吧……三皇弟,他日,我們再來飲過……”淨水炎一番話說完,便拿起放在手邊的布巾,輕輕地拭了拭脣角,另一隻手,近乎優雅地放下手中已經喝了一半的酒,然後起身,告別。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地,他的身子才只動了一下,坐在他身側的淨水垢,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隨着淨水炎的步伐,隨之離去。
一場各懷心思的歡宴,因爲一段小小的插曲,就此告一段落。該走的人,走了,不該走的人,還如同計劃一般地停留在原地……
燈光下的背影,被拉得很長,暫時地擋住了洛雪隱恨之入骨的視線,只是,第一次看到洛雪隱如此的的激動的淨水垢,在經過兩人身邊時,有意識地腳步微微地頓了頓,然後,靜靜地露出一抹淡笑,丟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猶自憤怒不已的洛雪隱——看來,他的最親愛的三皇帝,終於都拂到了這個年輕元帥的逆鱗。那麼,他很期待,這個年輕元帥的一怒傾城,更期待看他的三皇帝狼狽不堪的樣子……
三皇弟,看來,這一次,你很可能要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這兔子急了,還會跳牆,更別說此時站在你面前的,本來就是一頭兇猛的獅子……
湛八……
可是,這些,洛雪隱都已經顧不上了……
她的眸光,一直定定地停在淨水湛的身上,生怕一個晃眼,那人就消失了一般……
淨水炎和淨水垢聯袂離去,宴席上,頓時冷清起來。能在王候的面前表演歌舞的人,都是些人精裡的人精,此時看到氣氛不對,早就作鳥獸散般地逃了開去。
廳堂大門緊閉,所有閒雜人等全部退開,只有站在正廳裡的兩人,劍拔弩張。
看到淨水炎和淨水垢離開,淨水湛的眸子,終於令人無法察覺地鬆了一下。他忽略洛雪隱的眼神,慢慢地轉過身來,在錦凳之前坐下,這才輕輕地開口:“說吧,你有什麼要問的……”
本來咄咄逼人,不願意忍讓分毫的人,突然之間,變得如此的沉靜和柔和,令還在怒氣橫生的洛雪隱不由地怔了一怔。
然而,也只是一下,她恢復了常態,她握緊拳頭,望着那個有着一對純淨如海般的眸子,可是心裡卻總是滿是陰謀詭計的淨水湛,眸子深處無意識地掠過痛楚的、複雜的光芒。
然後,她開口,定定地說道:“想必三王爺對於要問的事情,早就心知肚明瞭吧……”
洛雪隱的話,和表情,都帶着暴風雨即將來臨時的隱忍和陰沉。那樣的幾乎是不帶一絲尊重的話,就彷彿是信手拈來的質問,還有不滿。要知道,因了舊仇獨出怨憤,洛雪隱在淨水湛的面前,也從來都是“我,我”的自稱,不稱屬下,不道尊姓,最多也是一句“湛某人……”當然了,這個“湛某人”的後面,通常是加了綴角的……
想一想這人的可惡,看一下他的所作所爲,那一種將天下人都傻瓜的卑鄙心態,所以,此時生起氣來,語氣更是當仁不讓。
淨水湛忽然微笑起來。他望着因爲氣憤而小臉漲得通紅的洛雪隱,那因爲愉悅而翹起的脣角襯得他一張冷凝冷酷的俊臉,霎時多了幾分平時所看不到的魅惑的風致。
看來,他這一步棋,還是走對了——你看到過還會生氣,還會發脾氣的人,死氣沉沉,求生不得的嗎?
只是,天暮山一行……
不知想起了什麼,淨水湛的心不覺一跳,然而,他快速地制止了自己的異態,不讓自己的情緒,在這個雖然並不多疑,其實卻非常敏感的女子面前出現。
於是,臉上的那抹淡笑,隨之斂起了,他搖頭:“不好意思,本王恰巧並不知道——不過,湛元帥若想問的話,本王有問必答……”
什麼恰巧不知道?
洛雪隱已經再次暗淡下來的眸子,幾乎又再噴出火來。她怒極,恨恨地說道:“天暮山……”
這個討厭的人,真的是明知故問。當然了,最討厭的是,他到了現在,還在假裝胡塗……
“天暮山就在烈焰境內,越邊境,到一個叫做霞錯的地方,那裡,羣峰連綿,最高處,就叫天暮山——當然了,天暮山只是我們的稱呼,當地人叫他做霞錯,意爲天山……”
知道洛雪隱的忍耐早已到了極限,此時的淨水湛,早已沒有了剛纔的戲謔,又或者是嚴苛,他的反應很快,回答也詳細,答完之後,他定定地望着洛雪隱,想看這女子,將會如何反應……
要知道,位於烈焰國內的天山,海拔極高,半山碧綠半山潔白,還有一半,直上雲霄,卻是世人從來都沒有人能到達過的處所。那樣的絕頂之巔,高不可攀,又因爲烈焰人中最古老的信仰,所以,那座主峰,在當地人的心裡,幾乎是神山一樣的存在。每年冬雪降臨之際,冰封山谷,所有的足跡都被湮沒,可是,若春季來臨,冰雪消融,山上洪流極多,而且極頻,所以,即便是世上最絕頂的高手,以及最有經驗的登山都,也絕對不敢輕易地攀登此絕頂……
當年的淨水湛,爲求一真,曾經一行。當年的他,曾經在一片茫茫潔白之中,幾乎迷失,最後,還是機緣巧合之下,被人救起,然而,當他從遠方歸來,所求得的東西,卻再也救不回自己想要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