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昊天坐在舒適的錦凳之上,耳邊,卻全部都是關於奏摺的事——他纔出來十日左右,朝中的事務,已經堆積如山。
“陛下,南王郡王希望皇上代他向天朝求婚,將卓琳郡主賜予他爲正妃……”耳邊,良材的聲音,還在繼續,只是,在提到求婚之說時,他的手,微微地頓了一下。要知道,烈昊天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賜婚,求婚。雖然,他登基之後,也曾經將自己的皇妹賜予大臣,可是,他的骨子裡,卻是討厭這種政治婚姻的。
燈火無聲燃燒,良材的手頓在那裡,不知道接下去的奏摺,要不要繼續讀下去……
卓琳郡主?
烈昊天靜靜地想了一下,忽然記起了,淨水湛登基之時,有一個嬌俏可愛的郡主,圍在他的身邊,問這個,問那個——想來,她就是那個時候,吸引了同樣年少的南王郡王的吧。
可是,這婚,應該求麼?烈昊天知道,南王郡王,是南王郡主的唯一的兒子,也是南王郡的世襲者。如果說,他能代表這個小南王郡王取得和勝日聯姻的話,那麼,這個小南王郡王,將會對他感恩戴德,誓死效忠。可是,問題是,即便他願意求,淨水湛,卻也並不一定願意給啊……
要知道,新帝即位,或者先是拉攏人心,安定人心。或者是收攏兵權,以賜婚等手段,令到邊關大權,或者軍機重權,盡數落入自己的手中。所以,在淨水湛登基的三年之內,後宮之中的十三位公主中,有十一位,都許配於關邊守將,又或者是嫁入朝廷重臣之家。只是,年輕的帝王,獨獨留下了今年剛剛十六歲的卓琳公主。
所以,烈昊天當時就猜測,要麼這一位卓琳公主之於淨水湛,有着特別的意義,要麼,就是他準備將她放到更重要的地方去。
那麼,在淨水湛的心目中,烈焰,可是他心目中的重中之重麼?對於這個問題,烈昊天無法回答自己。
看到烈昊天沉默,良材的聲音,又再繼續下去。那些奏摺之內,不外乎是些規勸他早日迴歸國都,又或者是關於民生的一些建議。
窗外,是無邊的黑夜。在人們無法觸及的黑夜裡,有雪片,正輾轉落地。忽然之間,就想起了落梅山莊的千樹梅花,忽然之間,就想起了那個只穿着一身中,怔怔地站在雪地裡的年輕的女子。
有什麼,再一次模糊了眼睛。年輕帝王眸子裡,忽然有了一種惆悵深深的懷念之感——女人,你到底在哪裡?
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個轉,然後,被強行地吸入,融化。烈昊天面對無邊黑夜,忽然之間,靜靜地苦笑起來。原來,真的是,成熟,並不是人心的變老,而是眼淚,明明就在眼眶裡打轉,可是,你的臉上,還能保持着,淡然的,卻令人心碎的微笑。
洛雪隱在做一個長長的夢。那,又彷彿是在告別。是和一切的往昔的告別,還有記憶將從此被湮滅的最後祭獻。
四周,冰雪悄無聲息地落下,將寒冷和美麗,共同帶給這一片紅塵紛擾的大地。而那個小亭之中,如幕般點點的溫和燭光之下,那個年輕的女子,只是臉色蒼白地閉着眼睛,宛如一朵隔着十世輪迴的純白色花朵,在她的無邊的夢境裡,不停地下沉,,下沉……彷彿就要沉入一個永遠不會再醒的輪迴轉世。
所有的、曾經在她的生命裡出現的人,都一一地呈獻在她的眼前,而她,再一次地在夢裡,重新演繹着那一段段的生死和背叛,取捨和艱難。
終於都過去了呵……
寧軒,阮玉,軒轅烈,唐天。這些人,帶着她熟悉的某種音調,帶着她平日裡所熟悉的各種表情,從她的眼前,亂花煙雲般地閃過。
那些笑,那些淚,那些血,那些生命的消逝,在洛雪隱的腦海裡,一一浮現。可是,洛雪隱卻發現,自己早已記不得他們當初時的樣子……
原來,風華,真的只是一指流砂,而蒼老,則是我們無法避免的一段年華。
一年間,如濤風雲滾滾過,而她,已經歷盡滄桑。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洛雪隱就在夢裡微笑,就在夢裡,微笑着,和以前告別——別了,以前的那段經歷,無論怎樣的轟轟烈烈,無論怎樣的綺麗壯觀,都已經過去了。留給她的,充其量不過是一抹璀璨的回憶而已。
紫檀已滅,而亦未去,只不過,要開始另外一種全新生活而已……
東瀛,洛雪隱記得,那是一個國度的代稱。聽說,那裡四季分明,四面臨海。那裡,有冰雪,有櫻花,聽說,那裡的漫天的櫻花開放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櫻花的繽紛,美麗不可方物。
洛雪隱聽說,還有淳樸的民風,還有好客的、善良的民衆。
可是,那裡,縱然真有面般風情,卻獨獨沒有他……
沒有他的季節,縱然花開滿苑,可有她所想要的眩麗色彩……
洛雪隱在夢中綻開一抹彷彿櫻花般燦爛的微笑,然後,還是在夢中,有淚水輕輕地滑過兩腮。
那笑容,彷彿就是被歲月覆蓋的花開,一切白駒過隙,成爲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