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雪隱醒來的時候,正是豔陽高照。漫天的寒氣,被溫暖的火盆,全部隔絕在外。而洛雪隱的身上覆蓋着厚厚的被子,很是溫暖,很是舒適。
窗外的日光,透過冰雪覆蓋的窗櫺,灑落一地的璀璨光影。洛雪隱逆着光,慢慢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那個正俯首靜靜地望着自己的、含笑的俊朗男子。
那個男子,臉上帶着天使般的笑容,笑裡有淚,淚中帶笑,彷彿是飄浮在溫暖淨水裡的純白色的花朵一般,令人一望之下,便覺得心寧神和……
洛雪隱驀地睜開,卻又馬上閉住了。那一瞬,躺在牀上的女子,只覺得全身僵硬,卻再也不敢睜開眼睛,彷彿只要一睜開,便會發現自己處於幻境之中。
“怎麼?我分別了那麼久……你就真的,不想看看我嗎?”那個聲音,承載着滿滿的喜悅。帶着輕淺的、感慨的、滿足的嘆息。那熟悉的聲線,熟悉的音調。而在洛雪隱聽來,彷彿是穿過千年風雲,只一擊之下,便便她帶回了那不願意回首的歲月。
黑影投射下來,擋住了她面頰上的、刺眼的日光。四周寂靜,只有誰的衣袂輕輕地重疊揮動的輕響。洛雪隱靜靜地聽着,近得可以清晰地聞得到的呼吸裡,隱隱約約地帶着某種熟悉到近乎陌生的氣息,風裡,忽然傳來了曾經熟悉的體香,宛如多年前的雪夜,那緊緊擁抱着的兩具身體。
那個時候,他們只想留住誓言,只想一夜白頭,可是,到頭來,卻是面臨又一場分別——她怕了,怕一睜開眼睛,這一場夢,就會消失,這一場輪迴的劫,又再開始。
然而,漫長的時光,她還是念念不忘。總想着,夢可以重來,他們的前緣可以再續……
要錯過麼?要放手麼?還要墮入無邊的輪迴之中麼?牀上的女子終於再也忍不住,她霍然睜開了眼睛:“烈昊天……”
天光,從敞開着的窗櫺透了進來。窗外,鋪白遍地。遠來的風,徐徐吹來,而洛雪隱的牀前,一一抹黑色的衣衫,逆着日光,在遠來的微風裡,淡然而動,輕舞飛揚。
那個男子睜着一雙帶淚的眼睛,正俯視着他,面容欣喜而且寧靜。那感覺,彷彿保持着這個姿勢,已經百年——逆着日光,他整個人亦喜亦悲,神色也是變幻。那樣的他,滄桑的氣息撲面而來。逆着刺眼得看不清他面容的日光,一切,彷彿是夢幻泡影一樣,完全不真實。
她毫不猶豫地緊緊拉住了她的手,彷彿一鬆手這個幻像就會消失。
洛雪隱喃喃道,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那抹黑衣,就連聲音裡,都帶着輕微的顫抖,彷彿暴風驟雨前的細細的溼意:“是你來找我了麼……還是,我在我的夢裡,根本就沒有醒來……”
“是我,是我。”感覺到手被對方反手握住了。那樣的粗礪的、溫厚的溫暖,從手的彼方,清晰地傳了過來。那個披着日光的黑衣男子微笑着,儘量放低音調,輕柔地回答道,“女人……是我……”
女人,是我……
多少年來,那個稱呼,就彷彿是深藏匿在她內心裡的回憶,帶着深深的花落般的憔悴——女人,是我……
不是你,會是誰?
不是你,還會有誰?
洛雪隱凝望着對方,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臉,棱角依然,氣勢依然。只是,微微的笑容裡,竟然都是辛酸的味道,和幾年前分別時,並沒有太多的不同。看來,多年的寂寞的、思念的歲月,他還是深情一如當初……
“烈昊天……”洛雪隱不由地一陣恍惚,她握緊他的手,感覺着來片彼端的溫暖,微微苦笑:“看來,我真的是做夢了……”
“如果真的是做夢,我寧願這夢,一夢千年,寧願,永遠都不要醒來……”那個近在咫尺的人,嘆息着,帶着淡淡的悲傷:“你知道麼?這夢,我一直做了三年……”
輕聲的嘆息裡,有什麼東西落到了洛雪隱的臉上,一滴又一滴,宛如落雪初晴時,融化在指尖點點雨點般的溼意……
幾段唏噓幾世悲歡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人生在世,恍若白駒過膝,忽然而已。然,我長活一世,卻能記住你說的每一話。
烈昊天毫不猶豫地掙脫洛雪隱的手,然後,一返身,就將她抱在懷裡,然後,任由她的淚,她的笑,全部的嵌入自己的衣衫裡,自己的,血裡,肉裡……
這一刻。他只想握住蒼老,禁錮時空,一下子,就走到地老天荒……是的,我只想和你,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女人……”烈昊天低低地嘆息着,說不清是歡樂,還是悲傷。無數過往,呼嘯而來,瞬間將烈昊天擊倒。璀璨的光影,化成點點星生的光圈,所有的往昔,以一種只有他才能解讀的方式,一一地呈獻,鼻子酸了起來,他的早已乾涸的眸子裡,終於有什麼,輕輕地落下……
女人……
我的女人……
紅塵囂浮華一世轉瞬空。可是,最終,我們還是能在一起……
那麼,親愛的,染火楓林,瓊壺歌月。歲歲年年,花前月下。水落紅蓮,唯聞玉磬,希望此情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