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勳端坐在刑訊室的椅子上,左手端着茶盞,擡起頭朝地上瞥了一眼,皺了皺眉頭,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刑訊室堅硬的石質地板上,歌飛飛蜷曲着身子趴着,右臉朝下緊貼着地面,將她的半邊嘴脣壓得變了形,她的眼睛閉着,睫毛一動不動。
自從被獄卒拖進來扔在地上,她就一直維持着這個彆扭的姿勢,不曾改變。
很顯然,她是睡着了!
王建勳也看出自己要突審的嫌犯是睡着了,而且還睡得很沉,他的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這是對他的公然蔑視!
他盯着那個叫張虎的獄卒,虎目裡隱隱有怒火,似乎即將發作。
刑部的人都知道這位頂頭上司的火爆脾氣,怕自己被處罰責罵,張虎趕緊無可奈何地解釋:
“王大人,屬下去牢裡押她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睡着了,我們輕輕叫喚了幾聲,叫不醒她,又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好先將她這麼拖過來了。您等着,屬下這就去提水,將她潑醒。”
王建勳想起來,剛纔他吩咐張虎等人去提犯人的時候,是有交待過不要驚動其他犯人,也交待過這些獄卒不要將今晚之事外傳,畢竟這是他的一次私自行動,若是讓範文英、韓如品等人知道了不太好。
微微頜了頜首,嚴厲地說道:
“快去打水!”
“是。”
張虎領命匆匆出去,很快便提着兩桶冰冷的井水走了進來。
就在他提起一桶水正要兜頭澆到歌飛飛身上時,卻見她此時微微動了動腿,然後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板上,似乎是之前那個姿勢不舒服,她本能地選擇了一個不累的姿勢。
同時,那張平時嬌俏無比如今略爲慘白憔悴的小臉上,眼睫毛在不停地顫動,眼皮也是要睜不睜的。
張虎趕緊將水桶放下,高興地向王建勳報告:
“王大人,嫌犯要醒了!”
王建勳也看到了地上歌飛飛的狀況,瞪了張虎一眼,命令道:
“高興個什麼勁!這不還沒真正清醒麼?趕緊地,將她弄醒,不要耽誤了本大人對她的審訊!”
夜深人靜了,他可不想一整晚都耗在大牢的刑訊室裡,他得儘快從她嘴裡撬出有用的東西,然後回家還能抱着小妾睡個好覺,也不耽誤第二天的早朝。
張虎雖然是個獄卒,卻與其他兇狠的獄卒不同,他的爲人比較善良,所以剛纔見歌飛飛似乎有醒來的跡象,那一桶水他便沒有潑下去。
畢竟這大半夜的,又是這麼一個長相標緻的嫌犯,穿得也單薄,若是被水澆透,那可是相當相當冷的,保不齊會生病。
一念之仁下,他便沒下惡手,這事要放在別的獄卒身上,哪管那麼多,管你是不是要醒來,早一桶水潑下去,讓犯人第一時間清醒以便受審,也給上司和大家節約時間、精力了。
張虎走到歌飛飛身邊,擡腿在她的後腰處不輕不重地踹了兩腳,嘴裡大聲斥道:
“歌飛飛,快醒醒!我們王大人要夜審你,你再不醒我們就給你上刑了!”
他這兩腳和斥責聲立即有了效果,犯人猛地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看了一會,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歌飛飛一睜眼,便看到了一名獄卒正彎着腰對她喝斥,一時間她搞不清楚狀況。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麼——這不是她所在的那間牢房!
心裡微動,她一轉眸,果然便看見了四周不遠處還立着幾名獄卒,而且她還瞟到了一些刑具。
抽了抽鼻子,果真有難聞的血腥味混雜着其它的味道一起向她撲來,讓她不自覺地想要屏住呼吸,將令她作嘔的可以說是有些腥臭的味道隔在鼻翼之外。
“你終於醒了!”
一道威嚴透着一股子煞氣的聲音傳來,似乎頗不耐煩,還帶着點焦燥。
歌飛飛覺得這聲間有些耳熟,循着聲音轉過頭,便看見了刑部尚書那張戾氣的黑臉。
有別於白天在公堂上當着範文英的面時的討好和附和,此時的王建勳更多的表露的應該是他的本來面目:陰鷙、兇狠,也顯得有心機得多了。
“王大人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歌飛飛轉了轉眸子,便猜到了王建勳單獨提審他的心思,她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很鎮定地與他目光對視,並不怯懦。
王建勳冷哼一聲,朝左右兩邊看了一眼,手一揮,便有獄卒心領神會地上前,扣着她的肩頭,就將她架到了刑訊室中間的那架刑具上。
她的手腳呈大字狀被拉開,手腕和腳腕被粗繩捆綁在兩側的圓柱上,整個人懸空,雙腳離地約有一尺半,讓她無着無落,很不舒服。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歌飛飛擡起眸,平靜地問道:
“你想怎樣?屈打成招?我可是記得,皇上聖旨有令,不許對我動刑的!”
王建勳的牛眼睛立即半眯了起來,他的兩手抓着扶手,神情莫測地反問:
“你怎麼知道聖旨上的內容?連本大人都沒看到聖旨上寫的什麼,你是從何知道?難道是有人透露消息給你?快說,是不是範大人或者韓大人告訴你的?”
他記得當時南夜千潯拿出第二道聖旨遞給了範文英,範文英看了兩遍後便將聖旨收了起來,並且一句解釋也沒有,便改變了之前欲對嫌犯施以重刑的想法。
當時他和韓如品都覺得很奇怪,曾經正面側面拐着彎地用各種方法打探過,可範文英那個老狐狸就是不鬆口,什麼也不說,這就令他們更好奇了!
如今聽歌飛飛如此肯定地說皇上下旨不得對她動酷刑,王建勳便想起了白日這事,乾脆將疑問問出來,看能不能從她嘴裡撬出什麼有用的資料或者是內幕出來。
歌飛飛白了他一眼,彷彿在看白癡,顯得篤定而自負地說道:
“這還需要他人告訴麼?太簡單不過了!白天的時候範文英不是一意孤行地要對我嚴刑逼供嗎?後來他接了第二道聖旨神情立馬變了,也不對我用刑了,藉口到了午時要吃飯便將我押回了大牢,之後再也沒提用重刑之事。
“範文英這麼明顯的前後變化,是個聰明人都看得出來,那道聖旨上一定寫了什麼讓他不敢對我用刑,哼哼,雖然他不好意思說給你們聽,你們倒是用腦子好好想想啊!這種事還需要別人來告訴我,那我也不用在大理寺當寺正去審案了!腦子是個好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歌飛飛很討厭現在這個被懸空綁在刑具上的屈辱的姿勢,太特麼不
尊重女人,也太特麼難受了!
才綁了這麼會,她的手腕和腳腕處就隱隱地疼了起來,而且因爲懸空,身體沒有附着力,全身便往下墜,又因手腳被扣而墜不下去,更是拉扯得難受。
已經兩頓沒有吃過一粒米了,水也沒怎麼喝,飢渴交加的她可承受不了接下來的刑訊。
想她在現代的時候,嬌嬌弱弱的一個文靜姑娘,雖然身體健康,但不屬於身體素質好的運動員,哪能經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
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想辦法嚇住王建勳,讓他有所忌憚,打消嚴刑拷打她的念頭,將今晚平安度過。
果然,歌飛飛的話讓王建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要發火反駁,最終又忍住了。
畢竟,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她的話確實說得有道理,況且他在白天的時候本來也就這樣猜測過,只不過後來一忙別的便將這茬給忘記了。
此刻經過她的提醒,王建勳也意識到了第二道聖旨上那秘而不宣的內容的嚴重性,連範文英這個老奸巨滑在同僚面前擺足派頭的第一重臣都不敢對她施以重刑,自己這個小小的刑部尚書,着實沒有必要去觸這個黴頭。
不過,心裡想的歸心裡想的,表面上,他還是要裝出一副威嚴的酷吏形象,畢竟他還是想要在今晚有所斬獲的,所以務必要從氣勢和言語上能威嚇住這個難搞的女人。
“呵呵,你以爲就憑你三言兩語巧舌如簧,本官就會相信你說的,然後上你的當麼?真是好笑!”
王建勳冷笑數聲,當着手下獄卒的面,拉不下臉面立即就給歌飛飛鬆綁,嘴裡卻在爲自己找着退路:
“範丞相不給你施重刑,是因爲他憐你是個弱女子,之前又是一品潯王妃,看在潯王面子上,便放了你一馬,你不要不識好歹!還真以爲我們是因爲皇上的聖旨才放過你的!你也不想想,皇上都已經革除掉你的官職和一品王妃位,將你從宗廟除名了,怎麼還會再下聖旨不許對你動刑?你真當皇上和我們這些大臣是吃吃喝喝不幹事的糊塗蟲麼?!簡直是笑話!”
王建勳打定了主意,他可以不對歌飛飛施重刑,但將她綁在架子上受受苦和罪,還是可以的,最起碼,一個弱女子被這樣綁着也是蠻難受的,時間一長,她的精神扛不住,意志力一消,自己審問起來,便也容易得多。
歌飛飛知道這個刑部尚書不如他白天看起來那麼好糊弄,畢竟人家是幹刑事出身,與犯人打交道的時候多了去了,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見過,手段方法他也有的是,單憑自己擡出聖旨來,確實不能讓他立即將自己解下來。
耐下性子,她“噗哧”一聲輕輕笑了起來,這一笑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帶着氣短的喘息:
“噗,王大人,你願意怎麼理解,是……你的事情,我也沒有……力氣和你多說,反正……我已有兩頓,粒米未沾了,也沒喝水,不知道……還能撐幾時,如果昏過去了,不能接受你的審問,就……就不要怪……我了。”
歌飛飛故意將話說得斷斷續續,裝出體力不支的樣子,似乎隨時就能因虛弱而昏迷。
實際上她的身體也確實好不到哪去,飢渴交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多久,但她知道,至少現在她還不會倒,所以必須趁着還扛得住的時候,盡一切努力讓王建勳放自己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