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老少爺們,大家都是常來聽我歪鼻李說書的朋友,我也不怕當着大傢伙的面說一句犯禁的話。人生來平等,這純粹就是扯淡,是官府用來收買人心,讓咱們安於現狀,不要起來造反的鬼話。人怎麼可能生來平等呢?生在大富大貴之家的孩子,剛出生就是一大堆的老媽子、丫鬟伺候着,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而那些生在貧寒之家的孩子,可能他媽生他的前一刻,還在地裡面幹活,結果肚子一疼,還沒有來得及回家,就生在了野地裡了,隨手薅上一把草,胡亂的擦那麼一擦,再用破衣服之類的東西一裹,這孩子就算是生下來了。”
說書人歪鼻李站在一個比地面高出半尺左右的木臺之上,說的唾沫星子飛濺,隨着他上下嘴脣的翻動,位於面部中央位置的鼻子越發的歪了起來。不得不說歪鼻李還是有幾分口才的,能夠在這個算不上大的小鎮之上,單靠耍嘴皮子就混到全家不餓的程度,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甫一開始的時候,人們去聽說書,都是抱着獵奇的心思去聽歪鼻李說書,歪鼻李相貌獨特,卻也算得上是一奇了。不過等到他們聽上那麼一兩回,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會變成歪鼻李的忠實聽衆加觀衆。在地處大西北荒原的英奇鎮上,聽歪鼻李說書便成了爲數不多的休閒娛樂的方式了。
論面積,論人口,論貧富,論繁華程度,英奇鎮都只是天烽國成千上萬小鎮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然而英奇鎮卻是這些小鎮之中,名聲最大的一個,甚至英奇鎮的名聲已經超過了天烽國很多的大城池。原因無他,僅僅是因爲英奇鎮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其坐落在天烽國通往哈薩國的唯一一條官道上,順着這條官道,往西北方向走五里,就是天烽國的英奇關了,而英奇關之外的土地,就不再是天烽國的領土了。
英奇鎮還是方圓近百里範圍之內,唯一一個像樣點的人員聚集起來居住的地方,只要是往來於天烽國和哈薩國的遊人、客商都是一定要在英奇鎮歇歇腳、補充一下給養的。如果不是有這樣的原因,歪鼻李也不可能選擇把英奇鎮當成他賣弄嘴皮子的地方。
歪鼻李是個極爲謹慎的人,從來不會說一句犯忌諱的話,今天他還是自第一天開始說書以來,說話最大膽的一次。正當衆人聽得津津有味,抱着極大的好奇心等着歪鼻李揭開謎底,告訴大傢伙他想用這段話引出哪位英雄人物的時候,茶館之外突然傳出來了一個大煞風景的叫喊聲。
“青林,青林,你個小兔崽子,我讓你在米麪店外面守着,結果我一回頭就找不到你的人影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躲到茶館裡聽歪鼻李說書了。快點給我滾出去,咱倆現在得趕快往回趕了,動作不快點,天黑之前就回不了家了。”
在茶館的一個陰暗的不爲人注意的角落裡,一個十幾歲的小道士訕笑着站了起來,他不好意思的衝着茶博士和歪鼻李點了點頭,“老王叔,老李叔,不好意思,我又來你們這兒蹭書聽了。你們放心,等我以後有錢了,我一定加倍還給你們。”
歪鼻李看着小道士躲在桌子下時不小心蹭在臉上的黑灰,不由得笑了起來,“等你發財?就算是我的鼻子長正了,你也別想發達。行了,青林,還不趕快滾。你要是再不走,你師傅非得把你老王叔的茶館給拆了不可。”
歪鼻李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叫喊聲,“青林,你出不出來?不出來的話,我可進去逮人了。”
“來了,師傅。”青林連忙應了一聲,然後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跑,也許是跑的太急了,在邁出大門的一瞬間,被門檻絆了一個踉蹌。小道士的身手異常的靈活,也不知道是怎麼扭動了一下身體,居然沒有摔倒在地上,又穩穩當當的往外面跑了。
茶館內發出陣陣鬨笑之聲,歪鼻李搖了搖頭,“諸位,看到沒有,小道士青林就是一個明證,他家兄弟姐妹七個,他是老大,在幾年前,他只有十二歲的時候,就被送上了清涼山當雜役道士,他的爹孃爲的就是這樣做,一個月可以從驚天派那裡領到一兩銀子的工錢,而有了這一兩銀子,他的爹孃就可以養活剩下的六個孩子了。”
有個茶客嚷道:“歪鼻李,驚天派可是咱們天烽國有名的修真門派呀,他們的掌門人可是被咱們的皇帝陛下欽點爲國師的。青林能夠投入到驚天派,還有了師傅,那可是他祖上燒了十八輩子高香,才造就的福氣呀。”
歪鼻李說道:“這位朋友面生的緊,應該是頭一次到我這裡聽書,要不然的話,你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青林這小道士,我知道,他家祖輩姓‘少’,一直依靠打獵爲生,在幾年前,他的師傅到他爹那裡採購野獸的肉,正好看到了在門外玩耍的少青林,一眼就相中了青林。然後很是下了一番心思,終於勸動他的爹把他送到驚天派在咱們清涼山的分派了。對別人來講,這或許是福氣,但是對青林來講,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他的師傅裴迪只是個普通的火頭軍,在驚天派負責做點劈材做飯,買米買面買菜的勾當,他甚至連個正經點的法號都沒有。由此就可以想象,裴迪在驚天派之中的地位了,青林這麼機靈聰明的一個孩子跟了他,算是糟踐人才了。”
英奇鎮鎮南的官道之上,裴迪用力的拉着一輛堆滿了米麪的平板車,青林則在後面使勁的推着,好不容易纔讓平板車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行駛了起來。
“青林,跟師傅說說,歪鼻李今天又說什麼書了?”裴迪一提到歪鼻李也是兩眼放光,感情他也是歪鼻李的忠實聽衆,要不是因爲要趕在天黑之前,返回清涼山,只怕也會和青林一樣,躲在茶館裡面聽書了。
青林記憶力頗佳,口才甚好,他一邊推着車,一邊繪聲繪色的轉述着今天聽到的一切,末了,青林問道:“師傅,你說我這輩子能成爲老李叔口中的那種大富大貴之人嗎?我是不可能出生下來就被一大堆老媽子、丫鬟圍着了,但是我可以讓我的孩子享受到這一切呀。”
裴迪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個小屁孩子,毛還沒有長齊呢,就開始爲你的孩子打算了?我問你,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了?要是有的話,師傅就把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全都拿出來,讓你去人姑娘家提親去。”
青林訕笑道:“師傅,你就別逗我開心了。我家裡麪條件那麼差,誰會看上我呀。”
“你知道就好!”裴迪回頭看了青林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青林,你要長一點志氣。不要一天到晚想着老婆孩子熱炕頭,這些都是消磨人意志的勾當。你纔多大呀?連十八歲都沒有。你要明白,你現在可是處在驚天派之中,應該把修真、最終大乘飛昇成仙當成你終身爲之奮鬥的目標。你的天資不錯,回頭等到咱們驚天派公開選新的時候,師傅就給你報上名,你去考試一下試試,說不定就被選上了。等到你變成了一個修真者,成爲世俗人眼中的仙長之後,什麼好東西享受不到呀,金錢、美女、權勢,那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呀。”
青林撇了撇嘴,“師傅,你就不要用這種話來欺騙徒弟我幼小的心靈了。五年前,我剛到清涼山的時候,你爲什麼不讓我去參加驚天派五年一次的選新大會呀?還不是想把我留在你身邊,幫你幹一些粗活嗎?現在又拿這些鬼話來唬我。嗤,誰信呢!”
裴迪被青林抓住了痛腳,頓時氣得嚷道:“你個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過來,你來拉這車米麪,我都快累死了。”
青林雖然和裴迪吵吵鬧鬧,但是兩個人的感情還是挺深的,裴迪生就一副刀子嘴豆腐心,對他這個唯一的徒弟還是很不錯的。青林一聽師傅嚷着累,就連忙從平板車的後面繞到了前面,“師傅,讓我來吧。”
裴迪停下了腳步,讓青林代替他拉車,然後輪了輪胳膊,又揉了揉,這才感覺痠痛的胳膊好受了一點,“奶奶的,下一次再也不能貪圖便宜,一下子就買了這麼多的米麪。”
青林費勁的拉着平板車,“師傅,師伯們爲什麼這麼小氣呀?也不給咱們配備一匹馬?沒有馬,騾子或者驢也行呀。有了大牲口,咱們就會省下多少力氣呀。”
裴迪說道:“你就別想那好事了。咱們清涼山只是驚天派一個不起眼的分支,沒有多少油水。這輛平板車還是我爭取了很長時間,才弄到手的。唉,真是越說越有氣,咱們清涼山就是後孃生的,我又是後孃抱養的,要是能夠從本來就不多的油水裡面分到一點,那纔是見了鬼了。我記得有一回,我去了一趟京城,驚天派的門派駐地就坐落在那裡,他們那裡跟我一模一樣的火工道人,就配備了價值連城的儲物袋。人比人氣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