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順着林道，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了庇護點。
在庇護點的門口，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古板的禮服，領口繫着黑領結的木恩，正筆直地站着。
“嗯？”
“木恩閣下。”
艾倫有些意外，湊上前，打起了招呼。
“您怎麼會在這裡。”
“我爲什麼不會在這裡？”
木恩擡起頭，額頭上的皺紋很深，他看着艾倫，有些好笑地說道。
“這裡是我給你的安排，怎麼，不歡迎我在這裡？”
“不，不是這個意思。”
艾倫露出笑容，“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樣子您來這裡很久了吧。”
周圍沒有腳印，如果他是剛來不久，風雪應該還沒有掃除他的痕跡。
“剛來不久。”
木恩卻打消了他的僥倖。
“木恩閣下？”
艾倫的笑容有些僵硬，剛來不久，這可不是什麼好回答啊。
“木恩閣下是打算隨我一起返回嗎？”
艾倫看着王國最爲傳奇的潛伏者，白頭鷹木恩。
潛伏北方帝國超過三十年，一手建立起帝國情報網的無冕之王。
“並不是。”
木恩很是簡潔。
“恰恰相反，我是希望你跟我回去。”
艾倫的臉色一點點冷了起來。
事情，終於朝他最不想發展的道路蔓延了。
“哦？跟你回去，是回哪裡？”
“你知道的，菲爾伍德爵士是個聰明人。”
木恩保持着微微的笑容，蒼老的臉上，露出不正常的紅芒。
艾倫開始保持沉默。
過了一會，他纔開口。
“其實我以爲，會是門吉女士攔在這裡。”
“門吉雖然外號爲女士，但他確實挺爺們的。”
木恩解釋道。
“我不明白，爲什麼背叛王國的會是您？”
艾倫看向木恩，這個被國王陛下稱爲不可屈服的雄鷹。
當時杜賓大公當着他的面，說出接到消息的時候，就心裡一涼，他的潛入計劃，總共都沒有幾個人知道。
可杜賓大公就那麼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了。
知道他計劃的人，只有四個，豪倫斯，白頭鷹木恩，門吉，以及不靠譜的合夥人克希亞。
杜賓大公一定是從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得知的消息。
豪倫斯是跟着他從斯特威靈王國過來的，他如果要泄密，根本就沒有任何動機。
畢竟從頭到尾，他都還是一個最正統的斯特威靈人。
所以就剩下木恩，門吉，還有克希亞。
克希亞跟杜賓之間，更加不可能，畢竟人家是正兒八經地帝國唯一繼承人，而杜賓是攫取帝位的篡權者。
他們能夠講和，克希亞圖啥？
所以從情理上直接否定，剩下的，就只有木恩和門吉了。
因爲從王國來之前，國王陛下跟艾倫說過，帝國這邊的情報網，有過泄密，七處的人大部分都被抓了。
木恩是整個情報網的組建者，所以艾倫更加傾向於泄密者是門吉。
可萬萬沒想到，最後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木恩。
“圖什麼？”
艾倫看着木恩問道。
風雪中，木恩笑了笑，哈出一團白色凝霧。
“三十年前，我的頭頭跟我說。”
“王國的安危，全部繫於你肩膀上，去北方帝國潛伏，組建屬於王國的情報網吧。”
“當時的我，嗯，也才你這般大小。”
“聽到這話，內心激動不已。”
木恩的眼中，閃爍着一絲回憶的光芒。
“於是，我來了。”
“來到了這荒無人煙的北原，來到了傳說中最危險的敵佔區。”
“二十年前。”
“我在這裡成家了。”
“成爲了一個表面上，根深蒂固的帝國人。”
“我想帶着家人離開這裡，回到我的故鄉。”
“我的頭頭，嗯，當時他已經榮升了。”
“他對我說，你是帝國情報網的重要一環，缺了你，王國不易。”
“他答應我，再幹五年，等到人手交替後，就調我回國。”
木恩搖起了頭。
“我當時還是年輕啊，雖然已經人過中年，但內心依然火熱。”
“十年前。”
“我的頭頭病死了。”
“我成了頭頭。”
“哈哈。”
木恩竟然笑了起來，蒼老的臉龐上，竟然露出一絲乾澀的厭惡。
“我成了頭頭，自然也不要想回國了。”
“我在帝國的第一個兒子，也已經十三歲了。”
“我的二兒子九歲，女兒七歲。”
“我成爲一個標準的帝國家庭家長。”
“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由於整個帝國情報都是我掌控。”
“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我熱愛的祖國啊，有高貴者不斷與帝國合謀。”
“大量違禁物，通過走私來到帝國。”
“帝國皇帝積極練兵。”
“我搜集證據，向王國上交了一次危機評估，並將家人逐漸轉移到國內。”
“兩年前。”
“我送到王國的家人，被某位高貴者用手段秘密處決了。”
木恩的眼角流出一絲晶瑩眼淚。
“理由是帝國人的探子。”
“是啊，三十年前，我就是帝國人了。”
“三十年的付出，所以我已經是帝國人了啊！”
木恩不再說話，艾倫也沒有說話。
他已經無法可說。
說什麼呢？
木恩說得簡單，可裡面的是是非非，曲曲折折誰能說得清楚。
當個人權威，凌駕於其他之上，誰又能說出個好歹？
無話可說，也無能爲力。
“好吧，我個人對您的遭遇表示遺憾，但，不論您遭遇了什麼，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都是敵人了對嗎？”
木恩用手擦了擦眼角，點了點頭。
“我喜歡你這小子。”
“雖然惹事的能力太強，但我可以從你的眼裡，看到我過去的樣子。”
“有能力的人，總是喜歡獨立特行一些不是嗎？”
木恩說完，又搖搖頭。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很欣賞你。”
“成爲一名帝國人吧。”
“就像我一樣，成爲一名高貴的帝國人！”
木恩的語氣加強。
“從此之後，憑你自己的本事，在這個國度，成爲高貴者的一員！”
“你很年輕，帝國也很年輕。”
“現在，正是帝國大變革的時期！帝國需要你。”
艾倫笑了。
他晃了晃手中突兀出現的銀色扳手。
“抱歉，我只想當一名普通醫生。”
“您的腰間盤有些突出，要正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