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打開後在沐老夫人鼻尖輕輕環繞,以便氣體彌散。不多時,只見沐老夫人臉上紅暈漸退,氣色恢復如常。
“休息一晚,便無大礙。”淨心言道。
沐相爺不疑有他,謝過淨心,轉過身呵斥房內下人道:
“怎麼回事!”
“老爺明察,老夫人的飲食都由孫嬤嬤一手操辦,我等毫不知情。”丫鬟們紛紛下跪求饒,言辭一直指向孫嬤嬤。
孫嬤嬤也不否認,只道:
“不錯,老夫人的飲食是由老奴操持,但老奴確實不知。”她一臉正色,毫無慌張之意,倒讓人信服不少。
對於沐老夫人身邊的人,沐相爺還是留有餘地的,如此一來,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沐施主稍安勿躁。”淨心開口道:
“沐老施主所中之毒,乃西域毒花,曼陀羅之毒。此花以人血澆灌,花開時百步聞香,僅是香氣便可以使人迷幻。稍稍嘗試,便可取人性命。此毒雖狠,卻氣味濃烈,一般飲食摻雜,會輕易察覺。沐老施主脈象平和,雖是中毒,卻並無性命之憂,可見不是從口而入。”
淨心似乎對此毒頗有見地,一番言論也讓沐相爺明白了幾分,聽聞此毒來自西域,精神也緊張了起來。十多年前的那場戰役,他聽聞已久,雖未親身經歷,但因至親之人喪命於此,便也收集不少消息。
鳳昭與西域素來敵對,那場大戰兩國勢均力敵,鳳昭損失慘重,西域也討不到半分便宜。兩國已素無往來,府中竟然出現西域之毒,若不是暗中隱藏,那便是西域要捲土重來。
無論是何種情形,與鳳昭來說都不是好事。
“依大師所言,此毒可以從空氣傳播?”沐相爺雖無大才,但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稍加思量,便有所頓悟。
淨心點點頭,開口道:
“沐老施主可有經常把玩之物?”
孫嬤嬤急忙道:
“老夫人素來念佛,要說把玩只有佛經。”
沐相爺按照淨心的要求,派人取來沐老夫人經常唸的佛經。淨心看過後,只是搖頭。
沐相爺也陷入了沉思,不想沐老夫人還有什麼經常把玩之物?
連孫嬤嬤都想不到,別人自然就更加無法參透。
傾城心思一動,上前一步道:
“孫嬤嬤,祖母今日可有修剪過芍藥?”
“對,老夫人昏倒前正在修剪芍藥。”經由傾城的提醒,孫嬤嬤這纔想了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
聽聞此言,淨心急忙拿出一方乾淨的手絹,在銅盆裡浸足了水,捂住口鼻,囑咐誰也不許靠近。只見,他蹲下身在芍藥花前擺弄着什麼,又取出瓷瓶在鼻間吸了一口,這才作罷。
“哈哈哈,妙哉,妙哉……”淨心忽然大笑起來,眉眼舒展,更加和善。
“淨心大師,你還好嗎?”沐相爺得了囑咐,不敢上前,只得隔着門口大聲問道。
淨心停止了笑聲,大步走了回來。
“沐施主請看。”說着,他拿出剛纔浸溼的手絹。雪白的手絹平鋪於掌心,上面依稀可以看到零星個金黃色的小點,倒像是饅頭的殘屑?
“這是?”沐相爺不禁疑惑。
“曼陀羅的花粉。”淨心淡然道。
沐相爺大驚,急忙後退一步,生怕會沾染此毒。
淨心收起手絹,細心地拿出油紙包裹住,放入袖中。
“沐老施主既已無事,老衲告辭。那惡徒,老衲也會一併帶走。”淨心並未停留,已開口告辭。沐相爺挽留無果,也只能親自相送。
沐相爺雖有心懲戒“高僧”,但淨心既已開口,也不會拂了顏面。有淨心懲戒,反倒省了他的麻煩。
不知是不是傾城的錯覺,送走淨心時,她竟看到淨心朝她眨了眨眼睛。這還是位得道高僧會有的舉止嗎?她揉了揉眼睛,卻發現淨心面色如常。心中不由猜測,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淨心走後不久,沐老夫人便醒了過來。清醒後的她並無大礙,聽聞自己中毒,第一時間把蘇氏叫到了跟前。
“蘇氏,從實招來!”沐相爺憋了一肚子火,朝着蘇氏直面而來。
如今,府上發生的這些事都和蘇氏脫不了干係。那個什麼所謂的“高僧”更是蘇氏親自找來的,原來竟是個被逐出師門的惡徒。
一想到夫人的喪事是由那種人做的法事,沐相爺便感到一陣憤怒。這若是被朝中大臣們得知,他如此的是非不分,還有何顏面在朝堂出入?
沐相爺火氣很大,沐老夫人更加憤怒不已。蘇氏做的那些事,她全然不知嗎?就算不知道全部,她也能猜測出大概。她之所以如此忍讓,不是因爲怕了蘇氏,而是想到蘇氏背後的勢力,想要給彼此留有顏面。
可蘇氏居然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若沒有淨心大師相救,還不知道會怎樣。所以,沐老夫人這回絕不會饒她。
在沐府,耍些小威風可以,但若是敢凌駕於沐老夫人之上,那便要付出代價。
蘇氏此刻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有口難言了,她是要害白氏和傾城,卻從沒有想過要害老夫人。她有自知之明,萬萬不敢動老夫人的心思。先前,老夫人暈倒,她還以爲那是上天幫忙,卻不想事情演變成這幅模樣。
看着一旁默不作聲的傾城,此刻她才真正感覺到這個女孩的可怕。
明明仰着一張天真無邪的笑臉,做起事來竟比她這個深宅婦人還要老辣。此刻,蘇氏再不敢把傾城當作一個小孩子看待。在她眼中,對面的小孩子簡直成了惡魔。
“老爺,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那個‘高僧’還是內務府秦夫人引薦的,再說他上次做的法事,也是得到老爺的認可。”蘇氏決定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與其說被人陷害,倒不如嚥下這口惡氣,來日方長,有蘇家在她背後,她料定沐府不敢拿她怎麼着。
“胡說!”沐相爺不客氣地踹了蘇氏一腳,眼中的神情更是兇狠得可怕。
蘇氏柔弱地倒在地上,半分爬不起來,淚珠哭花了臉,她的“沐郎”卻視若無睹。
“老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啊,那‘曼陀羅花’我是第一次聽說,我兒也中了此毒,我又怎麼會派人來害老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