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皇后看着趙貴妃滿面笑容地拍崔修容的手,自己搖着團扇笑眯眯地:“咦?如何不直接來求我,反而要繞道貴妃處,敢情趙貴妃纔是你的大靠山呢?”
崔修容將臉藏到肘彎處,悶悶地撒嬌:“明擺着是皇后娘娘指使耿美人去套阿琚的話,好狠狠地嘲笑嬪妾,如今嬪妾哪裡還敢自己送上門去挨皇后娘娘的罵?嬪妾懷着孩子呢,嬪妾不講理,嬪妾就繞道了!皇后娘娘不疼嬪妾!”
說着說着,那聲音竟嬌滴滴地能掐出水來了。
在場的衆人再想不到崔修容居然震天動地地撒起嬌來,愣了一下,都跟着哈哈地大笑起來。
就連一直袖手的賢妃,也忍不住搖頭讚歎:“崔修容這個嬌撒得,聞者動心啊。”
耿美人卻跑來拉了賢妃的袖子,也撒嬌一樣左右亂搖:“娘娘,婢妾分明是您的人,怎麼轉眼就被皇后娘娘指使了?您快瞧瞧崔姐姐,這挑撥離間的本領,倒是有孕之後又漲了!”
賢妃一扇子打開她的手,笑罵道:“全宮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個小小的美人,我稀罕麼?還我的人?我也得看得上你這樣的啊,牆頭草,八方倒,誰知道你是誰的人!”
耿美人就勢拿着被敲紅的手給戴皇后看:“娘娘您瞧,婢妾被賢妃娘娘嫌棄了,您可別不要婢妾啊,不然婢妾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戴皇后拉着她的手看,呀了一聲,又吹了吹氣,笑道:“嗯,本宮知道了,必定拿你當最心腹的心腹看待,如何?可終於遂了你的心意了?”
崔修容便在牀上擡起頭來衝着耿美人做鬼臉:“你這個壞人!早晚有報應!”
耿美人噗嗤一聲笑,伸手又拉了阿琚來:“必定還有的!你不要怕,快說給我聽。明兒我就向皇后娘娘請旨,討了你去,崔姐姐必定沒機會打你的!”
這下子,連高美人也笑了起來,魏充媛忍不住笑着也摔耿美人一手帕:“你還真是個壞人!明兒阿琚真的被崔修容打,你是頭一個罪魁!”
阿琚侷促起來。
文婕妤便安撫她:“別當真。我們姐妹說笑話兒呢。你家娘娘一向端莊有禮,誰知道敢情孕期卻這樣風趣,所以大家玩得有點過火。你別擔心。你家娘娘肯定不會責罰你的。”
阿琚連忙搖頭:“我們娘娘待我最好,怎麼會責罰我?我只是,想不出娘娘還有什麼毛病兒了……”
衆人聽了這話,哎喲一聲,又都大笑起來。
崔修容衝她翻了個白眼:“算你識趣。”
阿珩便抿着嘴笑,令阿琚:“真傻啦?瞧瞧娘娘們的茶可冷了?我記着該換熱的了。”
阿琚忙答應一聲要走,魏充媛卻伸手拉住了她,站了起來:“我不吃茶了,你帶我去洗手吧。”
阿琚應下,邵美人也跟着站了起來:“正好,我也想去呢。”
三個人走開。
耿美人看着三個人的背影,眼中笑意一閃,嘆了口氣,看着崔修容道:“瞅瞅,這就把你家的有趣丫頭支走了。只剩了這一個,眼裡唯獨只有崔姐姐你一個,又慣會拍衆人的馬屁。我們姐妹忽然間連笑話兒都聽不到了。”
崔修容笑得在牀上直起身來,伸臂夠過來抓她:“娘娘慣得你,越發沒完了!瞧我今兒不抓你個滿臉花!”
戴皇后連忙扶住她,摁回牀上,輕笑着斥道:“還不滿三個月呢,你別作死。給我好好地在牀上躺着!我們也就是來看看你,姐妹們說說笑笑,好開開你的心。”說着,看向趙貴妃:“咱們走吧?來了這半天,也該讓崔修容歇着了。”
趙貴妃笑着點頭,又回身安慰崔修容:“你好生躺着。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不敢十分聒噪皇后娘娘的,就命人來找我。我如今閒着,倒有的是功夫弄這些。”
崔修容連忙留客:“好容易皇后娘娘和衆位姐妹來一趟,我正說今日午膳做東道,請大家吃飯呢!”
耿美人附在文婕妤耳邊笑語兩句,文婕妤撲哧一聲笑出來,看着崔修容問:“請大家吃飯?你那樣挑食,可是打算只上三個菜,讓我們大家都跟着你吃齋不成?”
崔修容紅了臉,看着耿美人咬牙:“耿美人,待我好了,看我不親手捶得你哭!”
耿美人又躲到魏充媛身後耳語兩句,魏充媛也一笑,道:“我只傳話啊:你個小小的九嬪,還想親手打人,敢是仗着懷了龍胎,想要奪皇后娘娘管理六宮的權麼?”
戴皇后聽了,忍不住和貴妃、賢妃相視而笑,轉頭斥責耿美人:“越發沒了分寸了,還想把大家夥兒都拉下水。再不安生着,不等崔修容好了,仔細我捶你!”
耿美人吐吐舌頭,笑着給崔修容施了個福禮:“好姐姐,饒我罷。妹妹年紀小,胡說做耍的,別當真。你且好好養胎,八個月後,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出來,到時候,我親手給孩子繡一套萬福如意的小衣衫,可好?”
崔修容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罵她:“你這樣壞人,我可不敢要!你若真想給我的孩兒做衣衫,自己先變了好人來!”
賢妃不耐煩了,便催戴皇后:“這兩個傻子沒完了,皇后娘娘,咱們先走,讓她們倆慢慢地鬥一整日口去!”
戴皇后笑着點頭,對崔修容說了一句:“不用起來,我們走了。”
崔修容便坐在牀上,滿面笑容說:“是。娘娘好走。衆位姐妹好走。”
耿美人便笑着又衝着崔修容點了點頭,親自上前扶了戴皇后的手。
恰好魏充媛和邵美人也回來了。
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去了。
裘昭儀和沈昭容走在最後,邊走邊小聲說話。
“釧兒,她們都在笑,可我怎麼聽着那些話都那麼嚇人呢?”沈昭容覺得自己後背豎起的汗毛現在還沒有平復下去。
裘昭儀輕笑一聲:“笑着說,並不意味着說出來的就是好話。哭着說,也不意味着說出來的都是傷心話。”
沈昭容頓時臉色一變,倒吸一口涼氣:“難道,她們剛纔說得,都是實話?”
裘昭儀看着她的臉色,抿嘴一笑,拉了她的手輕輕一握:“也不盡然。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只不過,的確沒什麼好人就是了。”
沈昭容拍拍胸口,籲出口氣:“難怪太后娘娘說,萬一崔修容和皇后娘娘真的對上,我聽都聽不懂。”
裘昭儀目光一閃,笑道:“姑母怎麼會這樣看不起你?”
沈昭容下巴一頓,也笑了:“這是實話嘛!不是你講解,我可不就是聽不懂麼!”
二人邊走邊說,將將走到紫蘭殿門口,忽然流光從道邊閃了出來,衝上來一把抓住沈昭容的胳膊,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娘娘,快,還好趕上了,快,幽隱……”
裘昭儀眼中寒光一閃,不動聲色地抓住了沈昭容的另一隻手:“戎兒,你跟我來,我正好有事找你。”
沈昭容忙按住裘昭儀的手:“釧兒,我得馬上趕去幽隱。”
裘昭儀淡淡一笑,卻不肯鬆手:“不準去。”
沈昭容聽了這樣直白否決的話,吃了一驚,連忙想要運勁掙脫時,卻聽裘昭儀接着淡淡說了一句:“你打算在這裡跟我動手打上一場麼?”
不準去。
不准你去救她。
讓她自生自滅。
讓她福禍自消。
否則,我們倆的情誼,到此爲止。
沈昭容聽明白了裘昭儀的潛臺詞,臉上頓時一片不可思議的神情。但同時,也停止了掙扎。
流光看這情形,心中一動,喘勻了氣,反而道:“不過,聽說桑九已經去了興慶宮,想來也沒什麼大事。裘昭儀真有事找我們娘娘,那幽隱不去也使得。”
其實,去興慶宮的是線娘。
流光卻故意說“聽說是桑九”。
她想替沈昭容,也替鄒充儀探一探,裘昭儀到底能夠做到哪一步。
但沈昭容卻沒想那麼多,她只是一直在心裡吶喊:鄒姐姐出事了,我怎麼能不去,怎麼能不去?
她重新開始掙扎。
裘昭儀聽了流光的話,低頭想一想,鬆開了沈昭容,微微笑了:“既然如此,不妨咱們一起去興慶宮等消息好了。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姑母呢。”說着,偏頭對自己的侍女漠漠低語兩句。漠漠點頭,身子一輕,飛速去了。
沈昭容看着漠漠高明的輕功,利落的身手,便知自己剛纔就算是出全力,也未必能走得掉。可看着漠漠遠去的方向,頓時心膽欲裂:“釧兒,你做什麼?!你是讓她去攔桑九對麼?!”
裘昭儀淡淡地看着她,輕聲道:“我們現在親自去興慶宮報信。讓姑母判斷,要不要救幽隱。如何?”
親自。
報信。
要不要。
裘昭儀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沈昭容:在我們抵達興慶宮之前,不會有任何消息進去。而我,也會全力阻止姑母營救鄒氏。
沈昭容冰雪聰明,瞬間讀懂了這一切,只覺得心寒如冰,看着裘昭儀,眸中滿滿都是失望傷心,口中喃喃:“釧兒,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