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容聽着戴皇后這樣中氣十足的話,呵呵地笑了起來,一邊的嘴角高高揚起,挑眉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諸位姐妹還記不記得崔修容有孕時,咱們一同去的那次。那天,我和裘昭儀直接躲到了崔修容的書房,開始只是自己瞎聊天,後來卻意外發現,一向在我這裡安安靜靜的耿美人,那天簡直是牙尖嘴利、八面玲瓏。所以我和裘昭儀仔仔細細地聽了聽。當然,我是聽不懂的,但沒關係,裘昭儀懂。所以我知道了那天崔修容到底在面對着一些什麼樣的言辭,一直在應酬着一些什麼樣的惡毒。”
沈昭容笑吟吟的,但她在笑的時候,已經輕輕地將腰間的長鞭解了下來,一隻手握住了鞭柄,一隻手輕輕地捋着鞭身。以至於連戴皇后在內,誰都不敢打斷她的話,哪怕她在用最直白的言辭敘述一場最陰險惡心的謀殺。
“我聽人說,就在皇后娘娘通知了要去的前一天,崔修容心煩意燥,還以爲自己已經中了暗算,所以令人急急地去查飲食單子,還糟了御醫的斥責。而第二天一早,她本來打算起身穿戴整齊,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應付你們,結果,她的身子實在是太害怕即將到來的傷害,所以,晨起便嘔吐不止。纔將她自己弱勢到只能躺在牀上,由着你們萬箭齊發。”
“所以不好意思,我是絕對不會讓我鄒姐姐經歷這些的。哪怕表面上看起來再和諧親熱,哪怕表面上看起來再嬌憨婉轉,哪怕表面上看起來再端莊嫺雅,骨子裡的髒東西卻歷歷可見——我鄒姐姐是個要名聲的人,的確不會讓我在這裡擋着你們不讓你們進仙居殿。可惜,我不是我姐姐。我無所謂這些名聲!名聲是什麼東西?能救命嗎?能有孕嗎?能飽肚嗎?還是能下酒?”
沈昭容說着說着,竟然嘲諷一般仰天哈了一聲,方接着按捺了情緒,輕輕笑着,看向已經臉色鐵青的戴皇后,接着道:“若說我剛纔說的都是欲加之罪,那我就再說一件。皇后娘娘,上回咱們一道去紫蘭殿,不過三天,鐵桶一樣的紫蘭殿裡,崔修容自幼服侍的家生侍女阿琚,竟然面不改色地徑直端了一碗打胎藥給崔修容,然後從容自盡。皇后娘娘,若說這一碗藥跟那天所有嬪妃同至紫蘭殿一點關係都沒有,請問,誰信?是你信,我信,還是聖人太后信?”
“如今我背後這仙居殿裡也有個孕婦,如果說還有人一意孤行說什麼都要進去,呵呵,說不得——”
沈昭容的眼光忽然掃視了一圈,將每一個嬪御都看了個遍,待所有人都以爲她會撩出一句“就要先問問我手裡的這條鞭子答不答應”,誰知,沈昭容嫣然一笑,調笑一般,道:“說不得,只好請皇后娘娘不妨現在就排個班,請各位輪着來。這樣,倘若我姐姐的肚子有個好歹,咱們也能弄得清楚,到底是哪個斷子絕孫、腸穿肚爛的惡毒無恥之徒出的手!”
這最後一句的詛咒出口,衆人的臉色都不由得一變。
只有凌婕妤和高美人,憋不住一般彎了彎嘴角,下意識的互相看了一眼,低下頭,掩住了眸中的笑意。
趙貴妃似乎實在是受不了這種粗鄙的語言,皺着眉頭道:“沈昭容,你口口聲聲姐姐姐姐的叫。若真是你親姐姐,只怕這樣詛咒的話是說不出口的吧?如何不肯多說幾句好話,動不動就滑胎,就好歹,你就不嫌這些話不吉利?”
趙貴妃這一番話,看似偏了方向,實際上卻恰好幫着戴皇后解了圍,極巧妙地堵住了沈昭容所謂的排班。戴皇后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的面色便稍稍一緩。
沈昭容卻不往這個角度想,只是冷冷一笑,一隻手叉了腰,一隻手握了鞭子,就像當年在街頭打架時一樣,揚起了臉,道:“這座大明宮裡,我和鄒姐姐便是一條命,即便我再出言不祥,那也是我們姐妹倆的事情,旁的人,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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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管不着終於激怒了衆人。
戴皇后往前踏了一步,戟指喝道:“沈戎,這大明宮是李家的大明宮,是聖人的大明宮,是我這個皇后的大明宮,不是你撒潑撒野的地方!你給我讓開,否則,不要怪我鐵面無私,治你個犯上之罪!”
沈昭容看着她那兩根直直指向自己鼻子的兩根手指,冷笑一聲,右手一揚,黑棕色半舊牛皮長鞭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劈面朝戴皇后的手指抽去!
戴皇后眼中,卻只是看着一條鞭子忽然朝着自己的臉抽了過來,嚇得尖叫一聲,腳下一軟,雙手倏地收回,抱着頭就蹲了下去!
沈昭容看着她的狼狽樣子,嘴角揚起,鼻子裡輕輕哼笑,眼中的輕蔑不屑連掩飾都不肯。
一朝皇后,就這麼點兒膽量啊!
這一聲輕笑響起,旁邊的一衆妃嬪終於也忍不住,輕輕的嗤聲嗡嗡響起。
當朝皇后中宮之主的臉,就被這樣輕輕巧巧的一聲響鞭,丟到了泥裡!
旁邊的蘭香菊影均是心下大怒。
菊影冷冷地盯了沈昭容一眼,咬着牙並不說話,只是回身扶起了戴皇后,側身將她已經羞惱地紅了臉的樣子擋住,輕輕拍撫肩背讓她平復情緒。
蘭香卻一步踏上前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昭容大聲喝罵:“你這個賤人!這是當朝皇后!你也敢動手?你等着被滅九族吧!”
沈昭容看着她,眼中寒光一閃,卻吊兒郎當地伸手撫過自己手中的鞭子,淡淡笑道:“我敢拿着這條鞭子打遍天下,你皇后又如何?皇后的爹在這裡,敢上前一步,我這鞭子照抽不誤!”
趙貴妃和阮賢妃聽了出來,越發確定,這就是餘姑姑的鞭子!
但蘭香卻不知道,張口就掉進了沈昭容的語言陷阱裡:“賤人!我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你就等着同你那條破爛貨一起下十八層地獄吧!”
沈昭容眉毛一豎:“你敢說我的鞭子是破爛貨!”話音未落,一擡手,牛皮鞭啪地一聲,直直地抽在了蘭香的臉上!
蘭香頓時抱着臉尖聲慘嚎!
菊影回頭去看蘭香,只見一條長長的帶着血的鞭痕,斜斜地從蘭香的左邊額角直直劃到左脣角——蘭香的整張左臉,廢了!菊影失聲道:“沈昭容你竟然真敢動手!你不要命了麼?”
沈昭容笑吟吟地看着她,輕輕頷首:“不好意思,我真敢。”
戴皇后終於緩了過來,聽得身邊的侍女放聲大哭,厲聲喝道:“侍衛何在?給本宮將這個賤婢拿下!”
沈昭容仍舊笑吟吟的,伸手從懷裡掏了一塊金燦燦的牌子出來:“如朕親臨。”
這是明宗在沈昭容入宮之初就賜給她的御賜金牌。
三年來,沈昭容只有出入掖庭的時候用過,其他時候,即便再“行俠仗義”,也並沒有拿出來震懾過誰。
但今天,沈昭容將御賜金牌高高舉起,冷笑一聲,道:“誰敢動我一根汗毛試試看!”
戴皇后卻對這塊御賜金牌視而不見,勃然大怒,道:“你一鞭子差點抽到我的臉上,我當你是失手,也就罷了;可我的侍女制止你,你竟然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再次行兇,將我的貼身女官的臉毀掉!我今天若饒了你,以後這座大明宮,我也就不用立足了!來人,給我把她拿下,直接捆了丟進宮正司!我馬上親自去見聖人,不僅要收回你的御賜金牌,還要治你一個狂悖犯上之罪!”
既然不能直接對付鄒惠妃,那麼,先收拾了沈昭容,只怕她也就坐不住,該出來了吧?!
“哈哈哈哈!”沈昭容縱聲大笑。
戴皇后和扶着她的菊影,以及在一邊捂着半邊臉呻吟的蘭香頓時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沈昭容:她瘋了麼?只要戴皇后真的把她扔進了宮正司,只怕她就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了!她憑什麼還這樣囂張?
沈昭容笑夠了,看着在戴皇后的命令下,真的向自己逼近的侍衛們,長鞭再次甩開,啪啪兩聲,狠狠地抽在兩個侍衛身上,直接抽爛了他們臂膀上的布衣,高聲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誰的鞭子!看來當年餘姑姑收拾得你們輕!竟然連她老人家的鞭子都認不出來!”
然後方轉向戴皇后,冷笑道:“果然還是太后娘娘英明,上個月給我鞭子的時候就猜着了有人會不顧我手中的御賜金牌也要害我鄒姐姐!不過,好教皇后娘娘得知,太后娘娘給我這條鞭子的時候,還有一句話:若有人真的對鄒惠妃意圖不軌,我儘可以甩開鞭子抽她,抽翻了天,算她老人家的!”
戴皇后從聽到那是餘姑姑的鞭子的時候,就已經慘白了臉色,待聽到後來,整個人都倚在了菊影身上,搖搖欲墜。
到了這個時候,沈昭容方長笑一聲,叉腰而立,一抖腕,長鞭在空中啪地一聲脆響。沈昭容緊緊地盯着一衆妃嬪,挨着個兒地一一看過去,一字一頓地說:“我沈戎今天放下一句話在這裡,想進這座仙居殿,想害我姐姐鄒惠妃,想動她肚子裡的小皇子,就請先問一問我沈戎手裡的這條鞭子,到底答不答應!”
凌婕妤看了她一眼,到底忍不住,附在一邊高美人的耳邊,低低地說:“我真佩服她,能把這句話憋到現在才說!”
高美人差點笑出聲來,急忙緊緊咬住嘴脣,白了凌婕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