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皇后卻似沒有聽見一般,回頭向採蘿道:“你去看看,你丹桂姐姐怎麼還不回來?敢是餘姑姑又不放人?”
採蘿會意,笑着回稟:“丹桂姐姐剛纔回來了,見您急着出來見各位娘娘,就沒敢打擾,說是一會兒再來跟您回話兒。現在應該就在殿門口跟橫翠聊天呢,您叫她?聲兒高一點她馬上就進來了!”
聽到“餘姑姑”三個字,賢妃只覺得額頭一緊,恨恨地盯了鄒皇后一眼,便不作聲。
鄒皇后仍似沒看見一般,接着採蘿的話,搖頭笑道:“倒不急。只是不知道太后賞了德妃些什麼好東西,我這裡要不要配一套給德妃?”說着轉向德妃:“協理六宮既沒有主理聽起來名正言順,又要擔上各樣干係,最是不好乾的差事。我聽說德妃做得極好,樣樣出挑。可是也辛苦了。”
德妃一向門面上沒挑,此刻笑着站起來恭敬回話:“娘娘謬讚了。大事都讓貴妃姐姐一肩挑了,我只不過周全些瑣事。只是我自己德能淺薄,才做得有些吃力。太后恩賞了一支五鳳朝陽簪,嬪妾不敢戴,如今恭敬放在明義殿呢!”
鄒皇后偏偏頭,笑道:“那有什麼不敢戴的?越是太后賞的,越要天天戴出來,美美得讓太后看着歡喜,聖人也會讚歎咱們娘兒們相處得好,都知道的,只有宮裡都和睦了大家纔有好日子過。”
邊說邊笑着指指花期端到德妃面前的漆盤:“這是我陪嫁裡的一支赤金八寶項圈兒,只怕還能配得上那簪子幾分,你拿去,不論自己戴還是賞人,都算我對你這陣子辛苦的一點感激之情。”
然後又端了兩匣子點心給方、路二人:“三月初一,算半個春日探頭兒了,我前兒閒着,帶着我那幾個搗蛋鬼做了些梅花糕,你們倆嚐嚐味兒還好不好。”二人規規矩矩站起來捧着謝了。
都賞完了,鄒皇后立即開始趕人:“其實不怕你們知道,我也還沒好得多利索。只不過貴妃和德妃忙亂了這一個多月,實在是累着了。太后和聖人心疼得不行,才讓我先略管管,算是給你們二人休沐,好好歇歇。過些日子你們倆緩過來了,只怕還得接着幫我管這一攤子呢!”
德妃便忙湊趣:“啊唷!合着我這項圈兒不是白拿的,頂下一回做活的定錢了?!”
方婕妤半天方等到機會插嘴幫忙:“可是呢,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貴妃娘娘那燕窩也不是白白就補了的!”
趙貴妃這方帶了三分真心笑了笑,對着鄒皇后叉手道:“若真有事需要我們出力,便沒得吃也是應當應分的。”
賢妃見她們幾個假惺惺來虛客氣去的,越發不耐煩起來,實在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問:“如何大家都有,卻沒我的?”
鄒皇后笑容不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今,不經左奉御的手令,誰敢輕易往承歡殿送東西呢?能讓你藉着給我行禮出來散這一趟,已經是我在聖人面前再三求的恩典了,賢妃,得惜福啊!”
你還禁足中呢?得瑟個什麼勁兒啊?
賢妃便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嬪妾孕中不耐久坐,先告辭了。”說完,拂袖而去。
路婕妤便皺眉,半天沒忍住,輕聲咕噥:“再這樣囂張下去,教壞了龍嗣算誰的?”
殿中衆人看她一眼,不約而同莫名想到了兩儀殿上的賀家小娘,各自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方婕妤知機,便起身告辭,路婕妤隨後反應過來二妃要向皇后交代賬目,便也隨同一起去了。
待二妃再出門時,鄒皇后已經是一臉疲憊,二妃少不得再補一句:“娘娘病後體弱,凡事慢慢來,如有不適,還是將息身子要緊!”
鄒皇后謝過二人,回身便把冊子都丟給花期:“你帶着丹桂收拾吧!我去睡了!”
花期看着鄒皇后逃跑也似的背影,一聲苦笑:這又是六局賬目又是新人處置的,自己和丹桂什麼身份,也能做主不成?
丹桂款款地出現,遙望着鄒皇后帶着採蘿去的方向,笑着告訴花期:“不妨的,採選事宜咱們知道就行,仔細看看賬目和人員便好。”
花期恍然,不錯,既然是貴妃做的,便讓貴妃領這個功,清寧宮不摻和!
下午,整頓好了的新人們與三妃兩婕妤便整整齊齊地來朝見鄒皇后。
清寧宮大殿乾淨簡潔,皇后的鳳榻,妃子們的交椅,婕妤們的圓凳,新人們站立的地點,都清楚明白。
司贊早就在清寧宮候着,看花期遞過來的新人位分單子,不由得心裡一陣嘀咕:竟然是貴妃原稿,一字未改!
待三妃兩婕妤聚齊,司贊便高聲讚道:“皇后娘娘升座!”
鄒皇后特意換了硃紅色的釵鈿禮衣,肅然在鳳榻上端正坐好,待妃嬪們行禮後,和聲道:“着新晉宮妃入見!”
司贊則按照名單上高聲贊引:“婕妤魏氏讓,諫議大夫魏衝之女、婕妤崔氏漓,禮部侍郎崔酲之女、婕妤文氏琦,兵部侍郎文舍之女;美人淩氏珊瑚,起居舍人凌克之女;才人邵氏微微,刑部主事邵辰之女、才人耿氏雯,大理司直耿介之女、才人高氏韻,兵部主事高法之女、才人程氏芳,國子助教程辯之女、才人劉氏茵,城門郎劉炳之女,按班覲見皇后娘娘!”
九人三人一排,三人成列,整整齊齊跟着司讚的提示,三拜九叩,莊莊重重給鄒皇后行了君臣妻妾之禮。鄒皇后微笑着衝她們頷首,命人按等賞賜畢。
又在司讚的引導之下,向着三妃兩婕妤行了福禮,三妃賞賜畢。方、路二人便下座,與新任的三婕妤行了平禮,也賞了美人才人畢。
纔算全了各自的禮數。
鄒皇后方笑着開口:“如今人多了,家更大了,瑣事也多了,本宮便囉嗦多囑咐幾句。咱們進宮是替家族父母來給太后盡孝、給聖人盡忠的,所以,咱們既是妻妾又是臣子。臣子有臣子的規矩,妻妾有妻妾的本分。太后如今身子健旺,是天下朝廷更是我等後宮命婦的福氣,咱們得珍惜這福氣,誰要是不知分寸惹了太后不自在,想必從本宮開始,咱們誰也別想自在。至於聖人,”鄒皇后看了一眼一臉不自在的賢妃,輕輕笑了一下,方續道,“聖人還年輕着,前朝的事兒夠他煩的,大家不給聖人添亂就是最高明的了,本宮自己都沒能給聖人幫上什麼忙,也就暫時沒什麼可以教你們的了!妹妹們只要在規矩之內,好好侍奉聖人就是!”
賢妃待皇后說完,衆人齊聲的“諾”字一應完,便嗤笑一聲,揚起下巴:“皇后娘娘剛纔瞧我做什麼?嬪妾又沒做錯什麼!”
鄒皇后便微微笑了起來,指着她對衆人笑道:“本宮本來想說,妹妹們要以賢妃爲榜樣,快快地爲聖人誕育子嗣。可又怕她害臊,就沒說。可這人哪,不論別人是什麼樣的好意,從來都不領情!”
賢妃便掩着小腹張揚地笑:“這有什麼害臊的!?嬪妾肚皮爭氣,難道還要比那不爭氣的更不好意思?”
鄒皇后微微垂一垂眼簾,誰知趙貴妃滿臉調侃笑意地衝着賢妃劃臉皮:“果然不害臊!皇后娘娘別理她!就這潑皮樣兒,瞧她以後還怎麼在新妹妹們面前擺賢妃娘娘的譜!”
衆所周知,這宮裡真正再也不能生的,是趙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