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傍,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西漢]無名氏《雞鳴》
“啓稟大人,這位死者已經有了二個月的身孕。”
“此話當真!?若有差池,仔細你的腦袋!”總督武官出身,吹鬍子瞪眼地喝唬道。
“老身不敢有半句假話。”穩婆並不知道死者身份,但看這陣勢已經明白不是普通人,嚇得叩頭如搗蒜,道。
“下去吧!”
總督不無佩服地看了雲舒一眼,因爲雲舒猜到是這結果,將閒雜人等都屏出去了,不使醜聞外泄,屋內只有他們兄弟二人、總督,連青離共是四個。
“叫那個醫官進來吧!”雲舒沉聲道。
穆塔被召入,青離注意到,他努力維持着平靜的神色,但眼底還是滑過一絲恐慌。
“大膽奴才!可知罪麼!”總督雄赳赳一拍桌子,喝道。
“屬下不知何罪之有啊。”穆塔笑着,但極不自然,本來清秀的臉面由於緊張有些變形。
“好個不知何罪!勾結郡主,暗結珠胎,已是十惡不赦!又竟敢用心歹毒,殺人滅口,還要本官一一說明麼!?”,儘管總督也不知道作案手法到底是怎樣的,這套喝倒是極其有力。
“小人實是不知大人在說什麼,望大人明言。”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總督負責演完他的紅臉部分,看向雲舒,將具體說明交給他。
雲舒順利接棒,道:“百靈郡主年幼不諳世事,想必你借醫官身份接近於她,漸成私情!”
“你本以爲這是攀上高枝好機會,不想安順土司決意送郡主到中原和親,反變成你的催命符。”
“中原禮教嚴格,看重女子貞節與否,但郡主怎麼說都是土司的女兒,至多不得寵,沒有性命之虞——但惹下風流債的男子,要是叫查出來,可就只有死路一條!”
“本來也許你還想借機行事,但昨日給郡主把脈後,發現竟然珠胎暗結,不做個了結已經不行了。”
“於是你潛入郡主房中,將其勒死,懸掛於樹枝之上。”
“等等,大人!”穆塔抓住時機叫起來,“客棧外圍,以及走廊之上都是侍衛,這可是大人親口說的,小人住在二樓,怎麼能潛入郡主房中而不被發現呢?”
“這個我先前已經說過,郡主既然與你有私,安排你住的房間也是在其正下,從房中墜下繩子,你係在腰上,再借助大樹的樹幹,可以輕易從二樓爬上三樓!”
“可若如同大人所說,小人又如何回到自己房間?飛下來的?跳下來的?反正爬是爬不下來的,那樹幹那樣滑。”
“你可聽過‘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雲舒看着這狡辯之徒,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並非難事,你先將繩子一段繫着郡主的屍體,沿着樹小心縋下——所以屍體上沾有地上的塵土——再將繩子繞過樹枝,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便如那吊桶打水一般,一升一降。然後你抓住時機跳入自己的窗口,將繩子從身上解下,系成繩套綁在樹幹上。”
“由於屍體的重量,繩套自然會被拉高,直到被樹冠卡住才停下,由於此樹枝繁葉茂,此時就已經沒人能看清、也沒人會注意繩索的結處了。但若我們現在派人去查,相信必能在樹幹上發現一個繩套,這也是死者並非自殺的鐵證!”
穆塔額頭滲出汗水來,但嘴上仍然硬道:“這,這些,不過都是大人的推理,大人有什麼證據跟小人有關係呢?”
“你身爲隨行醫官,昨日給郡主把脈,連孕象也看不出來麼?還不是刻意隱瞞,意圖滅口?!”
“哎呀,我當大人要說什麼。”狡繪的笑容重回穆塔臉上,“小人也是剛從大人那裡知道郡主有孕啊,俗話說,哪個醫生手下沒幾個冤死鬼,一時誤診,大人可以治小人學藝不精之罪,說小人殺人,未免不夠分量吧?”
雲舒一驚,因爲以往都是站着斷案不腰疼,這次自己完全被連累當中,思維也有些不夠周密之處,前面說的都好,這最後的證據,卻是沒想到太薄弱了些。
正語塞間,天翔插話了,他此時看事情已經要被追查到底了,反決定搶先一步,揭破真相,爲自己爭取主動地位。
“自作聰明的奴才!兀自狡賴,不知已經留下如山鐵證了?——總督大人,請命店家取最大的秤來!”
穆塔一下面如土色。
須臾,鐵秤送到,本是客棧用於稱量牲畜的,量程二百餘斤,稱量兩個人,自是不成問題。
稱量結果,郡主70斤(古代1斤合16兩,摺合現代112斤),醫官67斤(約合現代107斤)。
也就是說,用吊桶打水的原理,穆塔是沒有辦法將郡主升上來的!
這似乎是利於醫官的推斷,但他反而汗如雨下。
“人們先入爲主,認爲男人是比女人重的,想必穆塔在制定計劃時,也是這麼想!”天翔咄咄逼人道,“不意郡主孕後發福,醫官又天生瘦弱,在已經將人殺死後,發現自己不能下去!”
“這是個意外,但情況又不容久拖,於是兇手急中生智,抱起房中一件五六斤重的東西,才能下去——所以,剛纔我說房中並未缺少任何東西,此時卻發現,少了一件很顯眼的物件!”
“那個狼牙什麼金瓜錘!”青離一下子反應過來,叫起來。
雖然榴蓮如果地下有知,大概會很惱火這個名字……
“沒錯!”天翔振聲道,“由於事出意外,又找不到機會處理,那東西一定還在兇犯房中!方纔我問了客棧老闆,貢品珍稀,都是一個房間擺放一個,而侍女作證,昨晚還看見那東西在郡主房中,今日若是移到他人房內,只怕很難說清你夜裡去了哪裡吧?!”
穆塔身形晃了兩晃,嘴張了幾下,還想狡辯,“這……這……”
“這你個頭!”
伴着憤怒的一聲,一拳猛地落到他臉上,整個人都被打得飛了出去。
“雖然朝廷公差不該揍人,但這傢伙殺妻滅子,禽獸不如,我忍不住。”雲舒看着青離大張的嘴,解釋道。
“以前更可惡的你也沒這樣……”
“這不是最後一個案子了嘛。”
青離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衝擊從身下升上來,讓她站立不穩。
雖然從郡主一死她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剛纔兄弟倆嚴絲合縫的推斷分析讓她彷彿產生了幻覺,以爲這就是跟平時一樣,幾個人在一起,開心也好,煩惱也好,解決各種難題,洗冤決獄,除暴安良。
然而這輕輕的一句話,讓她真的意識到,就在眼前,就在眼前,雲舒要離開她了,她所想爭取的一切,要離開她了!老天把幸福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然後毫不留情地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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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督拍了拍兄弟倆的後背,顧及面子地沒有給他們帶任何鐐銬,但結果不會因此有任何改變,兩個人被暫時限制了自由,整個事件被用加急函件呈報天聽,等候聖上的發落。
(九十六章`桃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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