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從開始,就錯了!
皇宮內一片混亂,可這樣的混亂卻又是在寧靜中進行,彷彿只是應該知道的人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人卻依舊過着自己那看似繁華卻單調的日子。
離墨和風玲瓏在御膳房和龍陽宮內並沒有找到歐陽景軒,二人彷彿有預感一般,徑自匆匆去了東宮……果不其然,此刻的東宮處處充滿了血腥的氣息,周遭更是屍體還來不及處理。
謝常青帶着人將整個東宮列爲禁地,就算是聞訊而來的蘇婉儀都不得而入……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知道的時候,這裡已經被管制。
風玲瓏面色蒼白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切,最後,視線落在了寢宮內。她急忙走了上前,入目的是小豆子那蒼涼的臉色和身上大片的血跡……歐陽晨楓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這裡,只見他凝神正在給小豆子施針,可是,整個臉色凝重的沒有半點兒輕鬆。
所有的計劃明明算無遺漏,可是……最後好似他們在算計楚凌的同時,楚凌也同時在他們措手不及下算計了他們。而他最大的能耐,便是縱然此刻離墨魔化了暗凕火珠,也無法看穿的幻境。
楚凌用分身拖住了他們,因爲就算是他們都認爲,他的注意力應該在她的身上……可是,卻不是!本該一場在方纔地方的打鬥,卻平靜終止。
“梅主子……”小豆子微微張開了原本緊閉着的眸子,血水將他的眼瞼遮擋的幾乎無法完全睜開,他吃力的擡手,好似想要抓風玲瓏。
風玲瓏上前,並不嫌棄這人是個閹人,也不怕他身上的污穢的抓住了他的手……不過瞬間,她的手就被他不停往外流的血給染得鮮紅。彷彿,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卻因爲大片的血跡,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地方……小豆子死死的抓住風玲瓏,他死勁的喘着粗氣兒,想要開口說什麼,可是,卻又無發說出,只是不停的顫抖着嘴脣,看着風玲瓏的視線也越來越緊。
歐陽晨楓面色凝重,他輕睨了眼風玲瓏,最後,閉了下眼睛的,睜開的時候,彷彿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決定一般……只見他擒着銀針的手微翻,那針已然刺入了小豆子的大穴。
微微穩定了內腹劇烈的撕扯,小豆子感激的看了眼歐陽晨楓後,握着風玲瓏的手依舊沒有鬆,只是更加的緊的咬牙說道:“梅……梅主……梅主子……”不過是幾個字,他就已經快要將所有力氣用完,他的眼睛猩紅的不像話,卻是不知道是因爲血跡還是最後的掙扎,“殿……殿下……被……被帶走……走了……皇上……皇上已經去……去……呃……去……追……了……”
風玲瓏還來不及驚愕還是如何,就見小豆子費勁全身力氣在吐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眼睛猛然一瞪,全身頓時猶如失去了所有的支撐的癱軟到了一旁。
“小豆子……”風玲瓏悲傷的喚了聲,可卻再也沒有人嬉笑的迴應她。
小豆子的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只是攥着風玲瓏的手就算是最後也沒有鬆開。彷彿透着不甘心,還有那來不及替歐陽景軒說一句話的遺憾。
歐陽晨楓閉上了眼睛。身在皇家,本應該早已經看慣了生死……可卻原來,就算是一個奴才,有時也會讓人悲傷。他本來進來是想要和景軒商量一些事情,當東宮這邊出現異常的時候已經晚了。沅兒被帶走,這裡的死傷慘不忍睹。甚至,他們根本沒有聽到過多的打鬥……有什麼東西滾燙的溢出眼眶,滾落在臉頰上,苦澀了脣間?風玲瓏不忍看着小豆子那死不瞑目的樣子,不由得閉了眼睛,將那蓄滿了眼眶的淚水盡數的擠了出來……本該是他們要主動出擊的,爲什麼會成這樣的局面?
那人明明算了楚凌所有的舉動,甚至不可能的……可終究算不到他今日意不在她!
風玲瓏反握着小豆子,悲傷在此刻剋制不住的死勁往外涌着……那種悲傷,是從心中切切實實的溢出來的,無需記憶的枷鎖,更不需任何的渲染。
離墨站在寢宮的門口……劍眉也漸漸蹙了起來。只是,看着風玲瓏臉上的悲慟,他周身漸漸瀰漫了一股沉戾的霧氣。
歐陽晨楓反射性的看去……眼睛微擴了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在他還驚愕離墨周身那眼睛能及的黑霧的時候,只聽他冰冷的撂下一句“麻煩王爺照顧玲瓏”後,人就這樣大刺刺的消失在了歐陽晨楓的面前……縱然是見慣了不尋常的事情和聞盡天下奇事的歐陽晨楓,此刻不免也怔愣在了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離墨憑藉着體內暗凕火珠對天界人事物的感知瞬移到了楚凌面前,入眼的一片狼藉讓人慘不忍睹……只見那恣意瀟灑,睥睨天下的歐陽景軒此刻正趴在地上,那明黃色的緞袍,代表着生殺大權,翻雲覆雨的權利的袍子,此刻全然是血和污穢。而他那一頭墨發此刻也散落了開來,上面有着些許的枯草和落葉……歐陽景軒顯然受傷極重,可就算如此,他依舊努力的撐起身體,那冷峻的容顏此刻看上去異常的駭然。那原本一聲的污穢和狼狽,卻是讓他看不出半分本該有的蕭索,徒增了幾分深睨的霸氣。
“你不是我的對手……”楚凌不屑的冷哼一聲,好似無心對歐陽景軒做什麼。他緩緩轉身看向離墨,嘴角淺笑,“魔君,從開始……我的目的就不是玲兒。歐陽景軒縱然是驚世之才,能將我所有算盡,卻偏偏他算到最後,還是遺忘了有個人,他從頭到尾不想去算計……你說,是嗎?”
離墨的臉色暗沉,冷漠的收回視線走向歐陽景軒,只是一掌打在他的後心,掌心微微用了力……頓時,將他那被楚凌震得偏移的內腹恢復。
“你對付他……不覺得失了身份嗎?”離墨冷嗤一聲,順勢封住了歐陽景軒幾處大穴,視線噙了詢問。
歐陽景軒微微搖頭了下,示意已無大礙,只是一雙鳳眸微眯的射出駭然的利光的看着楚凌,“交出沅兒!”
楚凌無心對歐陽景軒如何,就如離墨所言……如今的他,對付歐陽景軒確實失了身份。否則,他只需一掌,縱然歐陽景軒武功蓋世,也只有死路一條。
“回去告訴玲兒……”楚凌神色淡然冷漠,“想要歐陽沅活着,她來換!”
離墨微蹙了劍眉的同時,就聽歐陽景軒冷嗤一聲,“她已經忘記所有,你認爲……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就會來換?”
楚凌笑了,看着歐陽景軒的視線卻是冷嘲,“哦,是嗎?”他輕咦一聲,就在離墨微微變了臉色的同時,他悠然開口,“到底是她兒子……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可是,她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又是一聲冷哼,他視線看向離墨,“今天這架我們不用打,你現在也打不成。”他的聲音十分的篤定,“三天!三天後霞光郡溶洞來找我……否則,等着替歐陽沅收屍的同時,玲兒,你們同樣保不住。”
話落,楚凌一聲狂笑,囂張的在二人面前幾個縱躍後,已然消失不見。
幾乎同時,離墨一口鮮血涌上喉嚨,嘴間頓覺血腥的同時,一抹溫熱已然衝破緊閉的牙關,掛在嘴角……歐陽景軒眸子裡盡數都是無力的憤怒,從出生到如今,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無力。那種,不管你用盡所有,都沒有辦法和天斗的無力!
“他故意震傷我的內腹引你來救……”歐陽景軒咬牙切齒的說道。
離墨沒有吱聲,對於歐陽景軒爲什麼能將楚凌所有的心思都猜透這一點他不知道,只是,很顯然……楚凌對歐陽景軒的心思彷彿也是瞭若指掌。而這樣的兩個人,如果沒有那人天君的身份,到底誰會贏,誰也不知道。
“先回宮!”離墨咬牙,他本就剛剛魔化了暗凕火珠,體內所有的靈力還不得控制。楚凌是算準了這些,而此刻也無心戀戰。
歐陽景軒微微頷首,離墨強行將歐陽景軒瞬移回了皇宮……當二人就這樣再次出現在歐陽晨楓面前的時候,他已經無力去驚愕了。
東宮內一片凝重,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除了暗中保護東宮的和幾個當事人沒有人知道……歐陽景軒封鎖了所有消息。太子被劫持,這不是小事。
歐陽晨楓爲歐陽景軒施針後餵了精元固體的丹藥,方纔環視了三個不說話的人問道:“能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風玲瓏面色平靜,好似方纔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只是,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冷靜,心裡的事情裝的也就越多。
“楚凌提了什麼要求?”風玲瓏沒有回答歐陽晨楓,只是看向歐陽景軒,一雙星眸明明淡漠如斯,卻透出不容人迴避的堅定。
歐陽景軒對上風玲瓏的視線,二人視線在空中相對的那刻,彷彿一切都變得虛無……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騙你,你也騙我……倒也公平了……”歐陽景軒不答,只是嘴角若有似無的勾了抹自嘲。
風玲瓏微微顰蹙了下秀眉,星眸深處滑過一抹異樣的輕睨了眼離墨。就聽離墨澀然說道:“是楚凌說的。”
歐陽景軒菲薄的脣角微勾,冷笑的說道:“風玲瓏,你如果這麼想死……我還做這許多幹什麼?”他起身,竟是一甩袍袖的離開了東宮。
被楚凌用了靈力弄死的金吾衛和暗衛此刻已經被清理乾淨,除了空氣裡還蔓延着的些許的氣息,彷彿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
“聰兒還在不在?”歐陽景軒一邊兒退下身上全然是血跡的龍袍,一邊兒換上福東海拿過來的白袍換上。那一頭凌亂的發也微微倒弄了下,隨便用一隻白玉簪子綰起。
福東海跟着歐陽景軒出了東宮,面色凝重,“還在!”
歐陽景軒冷嗤一聲,“楚凌是認爲朕不會用聰兒去換?”
福東海一聽,面色越發凝重,“奴才確認爲……他根本不在乎!”
“嗯。”歐陽景軒應了聲,到讓福東海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次一戰,雖然他所有事情都算無鉅細,明日和弄月也並無大礙。可是,他們還是漏算了……離墨縱然和楚凌能夠一較高下,卻偏偏,楚凌從頭到尾所做的都是障眼法,他開始的目的就是沅兒。
有沅兒在手,先不論玲瓏,首先他陷入了兩難!
不管玲瓏去不去,他都無法決定了……不是嗎?!
歐陽景軒翻手一掌,只聽“砰”的一聲,一顆落了葉子,光禿禿的大樹應聲而倒……與此同時,御林軍紛紛拿了刀劍,被這一聲嚇到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見是歐陽景軒後,一個個臉上帶着駭然,在福東海的眼神下,紛紛退下。
“主上……終於還是動手了。”蝶夫人面色凝重,嫵媚的臉色漸漸被擔憂取代的看向東宮的方向。如今,她們幾乎都成了棄子,可以說,主上不對付她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有什麼被老死在宮中,終日不得聖顏來的懲罰或禁錮更大?
歐陽景軒回了龍陽宮,方纔一戰,他幾乎就是捱打的份兒……雖然被離墨施救後沒有什麼大礙,卻到底內腹損傷,如今加上鬱結在心。
他在生自己的氣!
顧慮不周……甚至,沒有看出她在騙他!如果不是被悲傷矇蔽了眼,楚凌今日的計劃,未必能成功!不知道爲何,他對楚凌所想彷彿能夠了解通透……許是,那個夢境裡,他能找尋答案。可偏偏,經過那次後,他卻再也沒有任何關於那萬里蒼穹的夢境。
有時,他是想要問問離墨過去的事情的……可心裡有個聲音制止他這麼做。彷彿,某些東西,就算是最後敗了,也是不能拿出來說一般。
皇宮靜默的就好似被這陰沉沉的天氣壓抑的快要粉碎一般,寒風大作,就連宮人也變得瑟縮了幾分。
離墨看着風玲瓏,從歐陽景軒離開後,她沒有說話,一直垂着眸,“我先回去一趟!”他微微一頓,“楚凌既然給了三天的時間,這時間裡……應該是不會有事。”
風玲瓏擡眸,眼中也是有着微微的愧疚。
離墨澀然一笑,“你不用對我愧疚……從前,你便性子強硬,如今雖然生的淡漠了,卻是成了最好的掩護……玲兒,你始終是聰慧的,到底比我們冷靜的多。”
風玲瓏只是抿了脣,看着離墨嘴角的澀然,她的心扉猛然抽痛了下,就好似被皮鞭狠狠的抽了幾下……如此光景下,他此刻怎會願意離開?離開,不過是想要給她空間!
離墨起身,看向歐陽晨楓,“有勞王爺了。”
“不敢!”歐陽晨楓開口,心中總有萬千疑惑,此刻卻也知道不是詢問的時機。
離墨離開了,他便靜靜的陪着風玲瓏……景軒方纔的話的意思他其實不大懂。只是,沅兒被擄走,小豆子也去了,此刻這冷宮裡處處森冷,她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風玲瓏緩緩起身,“我在冷宮等他,二哥可否代爲通傳一聲?”她嘴角輕抿了下,接着說道,“就說……我會一直等到他來爲止!”
歐陽晨楓微微張了嘴,此刻的驚愕相較於方纔看到離墨那般離開回來更甚。到底,離墨這人從來就是個迷,而眼前的人……他不由得鬢角抽動了下,彷彿也成了一個迷。
風玲瓏見歐陽晨楓微微頷首,星眸滑過一抹自嘲的轉身,將大氅上的帽子戴好後,往冷宮的方向走去……龍陽宮內,歐陽晨楓來的時候,蘇婉儀也在。
畢竟宮裡發生了事情,不同於別的人,她多少還是知曉的……歐陽沅被人擄走,還是在皇宮大內。不要說這西蒼的面子都丟盡了,光是皇上唯一子嗣一事,都讓人心力交瘁。
“如讓哀家知道是誰做的,哀家誓當誅他九族!”蘇婉儀風韻的臉上因爲生氣而扭曲,可見已經氣到不行。
歐陽景軒起身扶了蘇婉儀,“朕自是不會讓人傷害沅兒……母后身子要緊,給朕無後顧之憂。”
蘇婉儀壓下心裡氣怒的點點頭,交代了兩句,見歐陽晨楓匆匆趕來,想着是要商討,自然不會留下讓二人費心……也便離開了。
“她呢?”歐陽景軒在蘇婉儀離開後,便有些疲憊的開口。
“離墨先行回簫悅樓了,”歐陽晨楓一雙視線緊緊盯着歐陽景軒,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皇后託我過來給你帶給話……她在冷宮等你。”
歐陽景軒面色平靜,不說話,也沒有表情……到讓歐陽晨楓摸不準他此刻在想什麼。
“另外,皇后還說……”歐陽晨楓再次說道,“她會一直等到你去爲止!”
歐陽景軒依舊面不改色……到讓歐陽晨楓意外。他一直不懂景軒這個弟弟,他彷彿是透明的,卻往往沒有人能夠看懂他。可是,他愛風玲瓏逾過生命,這已經不是秘密。如今不該是在他開口的時候,他就應該火急火燎,飛奔而去嗎?
此刻倒好,他淡漠如斯,彷彿此刻的事情和他毫無關係……時間彷彿靜止,空氣凝結的讓歐陽晨楓有些鬱結在心,添堵的喘息不了。他看着歐陽景軒始終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想他說的話,還是在想沅兒被擄走一事……可最後,他到底沒有忍住的開口問道:“景軒,你不過去看看她嗎?”
歐陽景軒依舊沒有動,甚至臉色沒有變一下。
這下,歐陽晨楓也生氣了,“沅兒的事情你們兩個需要解決,你退我進,我進你退……你們之間到底讓人看不清楚。”他冷哼一聲,“可你我都知道,此刻外面風寒的緊,馬上就要入夜,那地兒本就陰寒……她身體吃不消。我言盡於此,你自己看着辦好了……想去還是不想去,我話也帶到了!”話落,他生氣的一拂袖子,轉身離開了龍陽宮。
歐陽景軒偏眸看向歐陽晨楓,鳳眸深處,有着說不清楚的傷感……漸漸蔓延開來!
家國天下與她,他從來都分得清楚!可是,他看不懂她……他原來沒有看懂過她!這樣的悲傷涌出的時候,那刻,他只覺得痛!很痛!比曾經那蠱毒發作,愛而不得還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