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快過來,不要做傻事!”
沈新梅一驚,渾身打着顫差點腿軟得跌倒在地,幸好程文海在她身邊扶了她一把,才讓她將將站穩。
她想要靠近牀邊的程橙,可是她往前一步,程橙的反應就更加猛烈。
程橙在沉默了幾天之後,終於爆發了。
自她得知母親和姐姐的事故之後,就一直在想其中的關聯,其實她是猜到這一點的,卻始終不敢相信,一次次地自我推翻,次數多了,讓她變得有些神經質。
她太在意家人,在意每一個在身邊的家人。
剛纔在門外,她終於從母親的嘴裡聽到了和自己想法一模一樣的真相,有些接受不了。
但毋庸置疑,這是真的。
“媽,我真不希望是你,可是你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她想見姐姐,只是一廂情願的覺得如果自己走了,父親會很傷心,如果姐姐能和父親相認,總能緩解一些他心中的苦悶。
可是她好心辦了壞事。
雖然這件事,也不全是程橙的過錯,沈新梅從一開始知道紀詩琪的存在,就開始打這個主意,她根本管不了別人的死活,只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健康活下去。
母愛的是偉大的,也是自私的。
程文海一手扶着自己的妻子,他同樣也在戰慄,害怕女兒真的想不開,他朝着女兒說,連聲音裡都帶了些哽咽:“橙橙,你媽媽只是一時糊塗,以後再不會了,再不會了……”
“不!我剛剛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她不會善罷甘休,媽媽,你知道嗎,我以前很崇拜你,覺得我的媽媽又溫柔又美麗,還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覺得我的媽媽是超人……可是現在呢……”
程橙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轉變,媽媽揮霍了她的崇拜。
程橙低頭看了一眼窗外,病房在住院樓的七層,不算太高,可看下去還是略微的暈眩感,她甚至能感受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她被關在這個病房裡太久了,被病魔折磨太久了,很渴望自由。
可是自由對她而言太奢侈,得到,就等同於滅亡。
她一腳邁在飄窗上,一手攀在窗沿,緩緩地在薄如刀刃一般的玻璃窗框坐下。
沈新梅嚇得驚呼了一聲,程文海怕她激到程橙,趕緊捂上了她的嘴巴。
程橙留意到父親慢慢地朝病牀邊上移動,想去按護士鈴,她馬上大叫了一聲:“爸,不要!”
這一聲嘶吼,嚇得程文海不敢動彈,他之後妥協道:“橙橙,你下來,下來,爸爸向你保證,剛纔媽媽都是胡說八道,都是假的,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可是……姐……姐姐她已經變成植物人了不是嗎?”
程橙脫口而出的話,讓程文海震驚了。
“你說什麼?你喊詩琪什麼?”
“爸,我小時候就知道我有個姐姐,我看過你和她的合影,第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就覺得她很親切,可是你爲什麼要害她,我是你的女兒,難道她就不是了嗎?”
程文海沒想到,程橙竟然會喊紀詩琪姐姐?這孩子到底知道些什麼?平時很乖巧,默不作聲的,大人說什麼她都不會反駁,臉上永遠掛着甜甜的笑容。
可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單純天真的小女孩,心裡跟明鏡似的,她其實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才這樣乖巧到讓人心疼。
程橙還病着,體力不支,扶着窗沿的那隻手突然晃了晃,差一點就滑了下去,幸好她揪住了窗簾,又穩住了身體。
這一茬,把程文海和沈新梅嚇得夠嗆,沈新梅掙開程文海的手,立即就跪下了。
她或許對紀詩琪心狠,可對自己的孩子,她是真的放在心尖尖上疼,眼淚像是瀑布一般傾瀉,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撐在地上。
“橙橙,算媽媽求你了,媽媽跪下來求你,你不要做傻事啊……都是媽媽不好,都怪我都怨我,如果紀詩琪她死了,媽媽給她償命,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媽媽就心滿意足了……”
沈新梅說得信誓旦旦,差點就要指天發誓了,程文海見她這樣,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程橙心裡一酸,再也不忍心再強硬下去,對母親的所作所爲再不認同,可他們畢竟是她的父母,她也不是真要尋死。
一直沉默的人,爆發起來纔可怕。
程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窗沿上下來,當她重新踏在地面上時,突然覺得好不真實。
“橙橙!”
沈新梅見到程橙肯下來了,立馬起身緊緊抱住她,生怕她又反悔重新爬到窗子上。
“橙橙,你放心,媽再也不會對她怎麼樣了,她現在一直昏迷不醒,我們家也賠了一大筆錢,可都被丟了回來……”
沈新梅說着,腦海裡依舊還浮現出靳元彬把厚厚一疊錢扔在她身上的樣子。
他臉上充滿悲慼又極是陰冷狠戾,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錢悉數全扔了,完全不是在丟錢,像是在扔一堆本就毫無用處的廣告紙。
靳元彬的目光都足夠讓人渾身戰慄,要不是他身邊的白衣醫生拉住他……
紅色的紙幣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地,他幾乎都沒有瞧一眼,冷着聲丟下一句:“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否則,我會讓你承受她所承受痛苦的一百倍。”
繼而轉身離去。
背影蕭瑟凜冽,讓人絕對有理由相信他的言出必行。
這世界上也有錢解決不了的事。
靳元彬根本不在乎那些錢,他的存款搬出來,這些根本連零頭都比不上,如果紀詩琪始終這個樣子,他或許真的會作出什麼出格的事。
靳元彬現在每一天都幾乎活在自己的愧疚之下,一看到紀詩琪安靜的睡顏就忍不住痛心疾首。
喬彥軍進來的時候,靳奶奶也在病房裡。
老人家也唉聲嘆氣,她怎麼也沒想到,原本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睡不醒的人。
喬彥軍跟靳奶奶打了個照面,然後把食物遞給靳元彬說:“你多少吃一點吧,難道她永遠不醒你就永遠不吃?等你餓死了她醒來找不見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