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林婉兒挽着愛德華從候車廳裡走了出來,或許由於旅途勞頓,愛德華的臉色看起來非常蒼白。
靳元彬笑着迎了上去,緊緊擁抱了一下愛德華,激動地說:“歡迎歸來!”
“詩琪呢?怎麼沒來?”林婉兒往靳元彬身後望了望,發現沒有紀詩琪的身影。
“她呀,在家裡正爲你們準備大餐呢。”
紀詩琪替林婉兒傷心,大家都知道愛德華的病情已經是無力迴天,所以傷心之餘,她決定在家裡做頓豐盛的大餐,一大早就去市場買了新鮮的大閘蟹。
愛德華和林婉兒最愛吃大閘蟹了,尤其是她做的,那可謂是色香味俱全。
“哦,大餐?我好期待呀。”愛德華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一向忠情於中國菜,所以,一聽到有大餐依舊不改往日貪吃的模樣。
“這個先給你們賣個關子,等你們到了就知道是什麼大餐了。”靳元彬神秘一笑,接過林婉兒手中的行李,向停車場走去。
一路上,微風習習,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偶爾有幾隻大雁掠過,地面上落下他們的倩影。
“普羅旺斯怎麼樣?浪漫嗎?”靳元彬開着車,眸光看向前方的道路。
“不僅浪漫,還很美現,以後你也帶詩琪去吧。”有風從車窗內鑽進來,林婉兒拿出大衣替愛愛德華披上。
愛德華與林婉兒相視一笑,握緊了林婉兒的無骨小手。
靳元彬從後視鏡裡望見兩個人的溫馨一幕,不禁目光閃了閃,差點有淚珠兒滑下。
相愛的人不能相守,這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情啊。
作爲一個英國人,不遠萬里,背景離鄉,來到這裡與愛人相守,這是多麼值得讚歎的事情啊。
一踏入家門,愛德華就聞到了大閘蟹香噴噴的味道,做了一個享受的深呼吸,高興的說:“原來是紀氏秘製大閘蟹,我這可有口福了。”
“你呀,真是個饞貓,一聞到吃的就什麼也忘記了。”林婉兒假意嗔怪着,隨手將自己的包放在門邊,然後換上拖鞋走了進去。
是啊,一想到吃的他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可是他多麼希望將自己的病也忘記了啊,但是身體的疼痛卻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或許很快就要凋零。
不覺間,藍色的大眼睛裡升起濃濃的水霧,他感覺前面的路似隔着一層毛玻璃,他看不清楚。
“愛德華,快來啊。”耳邊傳來林婉兒的聲音,將他從迷茫中喚醒,他急忙背過臉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幾欲流下的淚珠兒,再回過頭來,已是笑眼盈盈。
大閘蟹非常好吃,愛德華吃得最多,可以說大家幾乎都沒怎麼吃,都在默默地讓給他吃,愛德華心裡明白,但是沒有點破,依舊裝出一副吃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衆人多麼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啊。
可是,愛德華的病情卻越來越厲害,當靳元彬和紀詩琪再次看到他時,他已經坐在了輪椅了。
長時間的化療折磨,他的頭髮已經掉盡,原本高大結實的身體,現在瘦削的不成樣子,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
紀詩琪受不了這一幕,刻意隱忍着傷痛,裝作要去衛生間,可是在去衛生間的路上已經是淚流滿面。
“詩琪,不要這樣,我都沒有哭。”林婉兒站在紀詩琪的身後,望着她不斷聳動的肩膀說。
“婉兒,我看到他這樣心裡難過。”轉過身,一把將林婉和擁進懷裡。
倒是林婉兒堅強,她拍着紀詩琪的肩膀,眼神穿過高高的樓頂,望向高高的天邊,聲音沙啞的說:“詩琪,不要難過,即便他消逝了,但是我堅信,他會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就像是燦爛的玫瑰,人們總會記得她當時的嬌豔……”
“婉兒,你想開就好,我真擔心你——”紀詩琪從林婉兒的話中聽出了她的堅強,以前的林婉兒是那麼的柔弱,有隻毛毛蟲她也會擔心的哭起來,可是現在——
是生活改變了她,她變得堅強了,變得成熟了,原先她真的擔心萬一愛德華離去,林婉兒會受不了,可是現在看來,她的擔心是多慮了,她其實比自己想像的堅強多了。
醫院裡的高大棕櫚樹搖晃着濃綠的葉子,遮住了點點金色的陽光,地面上的細碎的光影斑駁參差,靳元彬推着愛德華漫步在小徑上。
“元彬,下次再來帶喬彥軍過來吧,我有些事情想跟他說。”愛德華望着遠方的天空,低聲說道。
喬彥軍?靳元彬一愣,心裡瞬間明白愛德華這是想在自己生命終結之前將林婉兒的生活安排好,憂傷襲上心頭,不禁輕輕闔了下雙眸,再睜開時,已了無痕跡。
愛德華本身已經壓力夠大了,他不能在他的面前再表露任何傷心,那樣的話,除了徒增傷心和煩惱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好吧,只不過這幾天他出差了,等他出差回來我會帶他來看你的。”靳元彬小聲說。
“不要先給婉兒說。”愛德華小聲說。
“可是她終會知道的,再說了,你這樣安排婉兒會同意嗎?”上次兩個人吵架就是因爲這個,現在愛德華舊事重提,靳元彬擔心兩個人的關係再次遇冷。
“放心吧,婉兒通情達理的,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喬彥軍真心愛婉兒,我能感覺出來。”愛德華怎麼放心婉兒一個人呢。
“可是若是婉兒不同意呢?”靳元彬有些擔心,從上次事件他已經看出來,林婉兒在這件事情上非常堅定。
愛德華搖了搖頭,小聲說:“不會的,他明白我的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相信婉兒和喬彥軍不會拒絕的。”
“愛德華,不要亂說,你會沒事的。”靳元彬急忙制止,他不希望聽到這幾個字,可以說,這段時間裡他對這個字都非常禁忌,好像一聽到愛德華就會消失似的。
愛德華回頭望了望靳元彬緊張的臉,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笑容,越發顯得蒼白。
“我都那麼看得開,你怎麼那麼看不開呢?這是必然的,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你到時候一定要將喬彥軍帶來,我希望他能照顧婉兒一生一世。”藍色的眼睛裡含着祈求的光芒,靳元彬一陣啞然。
“一定。”回眸,愛德華的眼睛裡涌起藍色的潮水,洶涌澎湃,淹沒了靳元彬的視線。
“好的。一定!”別過頭去,不讓愛德華瞧見他已控制不住簌簌流下的淚水。
有風吹起,前方的法桐樹落下幾片黃葉,愛德華不由得嘆了口氣,藍色的瞳孔一縮,他的生命或許很快就如這落葉一般,化作泥土了。
心,驟然一驚,淚水打溼了眼眶,這些天來,他的眼淚幾乎要流盡了,每當林婉兒不在的時候,他就流淚,爲什麼上天賜給他了這麼一個好姑娘,他卻不能相守到老,爲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爲什麼上天天要將他帶走?
風,夾雜着涼意吹起,他下意識地往輪椅裡縮了縮,靳元彬的聲音傳了過來,“天涼了,我們回去吧。”
曾幾何時,他又何懼這點涼意,曾幾何時,大冬天的他敢光着膀子在城市的街道奔跑穿過,曾幾何時,他會趴在地上,隨便坐百十個俯臥撐沒有問題,曾幾何時……
呵,太多曾幾何時了,可是那都已經成爲過去,已經被時光捲入了歷史的洪流,夾帶成泛黃的曾經,在往日的相片裡,在往日的日記裡,在往日的光陰裡,匯聚成一股曾經的細流,悄然而逝了。
在不久的將來,他也會如同這些曾經,漸漸夾入泛黃的紙葉,變成牆上一抹定格的照片,只是背景已沒有顏色,他的人生終將黯淡無光,這是他的宿命!
可是他不後悔,他很高興認識了林婉兒,那個似弱柳扶風的女孩子,人如其名,他喜歡她的名字,婉約動人,他記得和她初見時,他就一見鍾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