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也來了起牀氣,說了句,好,誰不去誰他媽是膽小鬼。
我倆迅速穿完衣服,帶着外公夜釣用的‘海鷗牌’老式加長版手電筒就出發了。
這種流行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強光手電,需要裝四截一號電池(那種又胖又粗的大號電池,現在極爲少見),照明能力極強,是走夜路探險,河邊夜釣,半夜上山燒香的必備產品,當時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把。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手電在必要時,還能當武器。
既防人,亦防‘不乾淨’的東西。
那個年代,路燈並不像現在這樣一排一排栽着,能把整個城市照的猶如白晝。
說白了,十字路口電線杆處有一盞20瓦的燈泡照明已經很好了。
但就是那麼盞燈,給大風一吹,裡面的燈芯就會熄,風過了以後,燈再次亮了起來,要麼就是忽明忽暗,滲人的很。
加之那會,沒有那麼多烏七八糟的娛樂活動,小鎮上的人們忙活了一天,基本都早早回家睡覺了。
所以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超過晚上八點鐘,外面的世界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
冷冷清清,烏漆嘛黑。
當然,如果實在有事情要出門,男人們一般會準備三件東西:
香菸、‘海鷗牌’老式加長版手電、《包青天》主題曲。
那麼,爲何要備上這三樣東西呢?
因爲那個時候,大家文化不高,迷信思想比較嚴重,尤其是怪力亂神的東西。
而大人們,尤其喜歡編造鬼故事來哄騙自家的小孩,來防止他們半夜出去玩。
比如,我外婆就是。
她給我和表哥講過一個鬼故事,說很久很久以前,梅城狀元樓旁的玉帶河邊,住着個女人;女人非常勤快賢惠,天還沒亮就起來磨豆子做豆腐,爲的是給夫君籌措上京趕考的盤纏。下午呢,給有錢人家漿洗衣服補貼家用,晚上還要侍奉臥病在牀的公婆,總之就是很苦。
後來的故事呢,聰明的各位肯定猜到了。
就像狗血電視裡拍的,她丈夫之後果然高中狀元,但是衣錦還鄉第一件事,就是休妻,畢竟人家丞相的女兒看中他了。
然後女人受不了打擊,某一天就跳了玉帶河,永遠化作了怨鬼,專門在半夜,將路過玉帶河石橋上的男人,給卷下河。
現在看來,這故事簡直漏洞百出,毫無邏輯,但不可否認,當時的我和表哥還真就信了。
而且,這個故事一度還有多個版本,且越傳越邪乎。
所以後來,不管信不信,男人們晚上出門,都要打着強光手電,嘴裡唱着:
開封有個包青天,
鐵面無私辨忠奸。
江湖豪傑來相助,
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張龍趙虎表示:???那我走?)
畢竟,你女鬼有啥冤屈的,別找我,找老包就對了。
因爲,根據古典名著《三俠五義》的設定,包拯的原型結合民間傳說,包包大人不但能斷凡間生死,也能判陰間冤屈。
這首由胡瓜演唱的片頭曲,鏗鏘有力,正義凜然,絕對是老包的化身。
是以,那會人們晚上走夜路害怕了,哼上幾句,瞬間能感覺老包附體,邪祟近不了身。
至於香菸。
說的是,等男人們從外面回到家,不能直接進家門,而是要在外面抽上一支,再進門。
理由是,
防止帶入不好的東西,嚇壞家裡的小孩。
所以說,當時半夜敢出去,絕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尤其還是兩個小鬼頭。
而表哥說的水缸位置,正巧又要路過狀元樓,穿過玉帶河,搞不好還要和未知生物來一次正面接觸。
這在現在看來沒什麼,可在當時,這需要極大的勇氣。
我記得,那天晚上和老表出門以後,二人走得飛快。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彼此卻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尤其是我老表, 還頻頻回首千百遍,想看看我們身後有沒有跟着什麼。
看他如此慫,我就唱起了《包青天》主題曲,什麼鑽天鼠身輕如燕,徹地鼠是條好漢,穿山鼠鐵臂神拳,翻江鼠身手不凡,錦毛鼠一身是膽......
然後,我表哥也跟着唱了起來,比我還響。
此刻,他覺得他就是錦毛鼠本人,渾身是膽!
十幾分鍾後,我們唱着歌,到了狀元樓邊,又來到了玉帶河附近,看見了那座滲人的石橋。
可能我表哥覺得這一路都唱《包青天》片頭曲有點兒單調,他忽然又唱起了片尾曲。
片尾曲叫《新鴛鴦蝴蝶夢》,黃安老師唱的。
這首歌的歌詞,改編自《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李白大大寫的。
相當的經典,我至今手機裡還存着。
當然,這歌再經典,還不至於讓我和表哥至今記憶猶新。
我們還能記得這首歌,倒不是因爲這首歌觸動了我們內心深處的那根弦,而是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其實唱歌本身,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歌好,詞好,黃老師唱的也好。
但壞就壞在裡面有句歌詞:
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更好巧不巧的是,當時我們唱到這句的時候,正看見那個石橋上——此時此刻,赫然站着一個長髮披肩的女人。
此情此景,加上這句歌詞,不正是貼合了外婆所說的那個鬼故事?
昏暗的路燈下,女人長髮隨風飄蕩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