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維亞東區的屋宅,一到夜半,房頂上便會聚滿狐蝠。
它們翼膜堅實,爪子鋒利。它們可不是以果子爲食的哺乳動物,它們是變異的物種,是某些以血和靈肉爲生的族羣的寵物。
屋宅地下室,不管是什麼節氣,總是陰風繚繞。
成排金屬鍾架前,紅衣袍女子正手掌向內,用咒術感應什麼。
有腳步聲漸近了,是與她有血緣紐帶的人。四周火把的亮光忽明忽暗,似乎在暗示。
黑線衣哈倫褲,尖頭皮鞋,偏分背頭的納瑟在敞開的石門處停了步。
一刻,止了咒術,脫下連衣帽露出亞麻黃卷發的女子轉過了身。藍眼珠高鼻樑,精緻的面容透着柔和與莊重。她就是三兄妹的母親,古老維京食人影家族後裔,魔女瑪迪•萊特•奧萊德。
“你妹妹看來我們不去保釋她,警察是不會放人的。”瑪迪說之時,納瑟漫不經心跨進了臺階。“這件事你有錯。既然清楚需求何時爆發,之前就該做好功課。現在這是懦夫的表現,託尼雷亞。”
嗤笑置之,他回過了臉,“OK!我對不起莎爾,讓她做了替罪鬼,是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厚道。但母親你要知道,這段日子她在學校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神子們接二連三向她出手,要不是我在那裡,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會用無法估量的行徑逼蕾夏的真身現形。”
“那就讓她的真身覺醒好了。”瑪迪緊接道。“你不想早日與你真實的妹妹相見嗎?你在害怕什麼?”
母親說得太露骨了,像是點穿了他僞裝的心向。“No,You Mistake me,Mom.”他好似解釋。
“難道你藉此把他送進警局,是爲了使她躲避神族的探尋?”瑪迪眈眈正視着她恣睢無忌的長子,“你堆積起來的罪狀在你妹妹心裡已經無法消除,這麼做會讓她更恨你。”
“What?!My Guilt?!”撇過臉的納瑟一副不拘。“她恨吧!反正她現在那個虛假的軀殼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等她覺醒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知道。”他說罷,往外去。“對了,我這麼晚來打擾是告訴你Mom,在你公開奧德萊德水晶的秘密以及把水晶拿出來以前,我會給家庭成員添不少麻煩。你可以考慮,改變百年來堅決的態度,這樣皆大歡喜。”
他離走的截而,思緒翻覆的瑪迪轉向了鍾架。
奧德萊德水晶真是塊誘惑的寶物,那麼多年來害死了無數掠奪者。她一定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家族裡,所以,她的態度還是如當年堅定。
在拘留室迷迷糊糊過了一夜。看不見白晝薄暮就是這樣,蕾夏只覺得要與世隔絕了。挨着牆角睡得香的兩個嗑藥女竟打起了呼嚕,她還真無奈。
本學期開學第一天的種種在腦中環繞。現在想來,就從那以後,在學校的學習生活變得奇異,甚至詭秘了吧!坐靠在鐵柵欄前,滿臉寫着喪氣的蕾夏,憶起這兩週來發生的不平常之事……
開學典禮的隔天,午間在校內西餐廳用完餐的蕾夏回到教室,在後排她課桌抽屜的書本里,發現了一張找她放學去挑本週末Party禮服的字條。署名是研三生物系,傑米•格林。
這顯然是約會邀請。蕾夏想了想,決定和那個人碰面。他應該是比較熟知她的人咯!
研究生的課程不多,通常下午都比大學部早兩個時辰放學。
蕾夏到達那條繁華的商區,已接近黃昏。遠遠就看到,一個衣着灰卡大衣,金棕色短髮斜劉海的挺拔身型,站在女士品牌專櫃店的櫥窗外。
他不是開學第一天喊她奇怪名字,新入研究生的帥哥嘛!蕾夏認出他的同時,走上前。
“Hi!你終於來了,蕾……蕾夏。”對叫她這個名字,傑米還不太習慣。
“你是格林先生?”蕾夏拿出了字條。
“是的,你喊我傑米沒關係。”他友好地說着,拉上條紋連衣裙,亞麻長髮散肩,揹着單肩小包的她往店裡去。“我看中一條紫色禮服,你試試。”
這家店的服飾有千萬克朗,普通人極少到此購物。看他與售貨員說着紫色禮服尺碼,蕾夏有些懷疑。
不一會兒,銷售小姐從裡頭拿了一件L尺碼的粉色禮服給她試。紫色裹胸那件偏小,她也許穿不上。
傑米非常滿意蕾夏試穿的形況。到本週末的Friends Party,他要她做自己靚麗的舞伴。雖然紫色禮服換成了露肩蓬蓬粉裙,但以她現在單純的氣質,還挺適合可愛裝扮的。
售貨小姐把這件粉色禮服打包,一面與傑米交談着。他像是老顧客了,似乎這家店的員工全認識他。
聊天中,用剪刀處理商牌的售貨小姐不當心割破了手。鮮血溢出,傷口好像蠻深的呢!
與此之刻,下課同來閒逛的納瑟,發現了女士品牌店裡的情景。
他沒有盯着櫥窗內關注,但還是讓隨行的蘭斯望見了。即之拍了拍身旁英倫衛衣裝,短金髮的洛克,手示他往那家店的玻璃看。
“格林先生……不,傑米,你怎麼了?”蕾夏覺得他的神態有點異樣,臉孔的經脈隱隱顯現,左眼瞼下方露出滲着血絲的黑色倒心型圖案。
感知慾望要涌現的傑米,折身用手捂住了左眼。要是咒術發生共感,那個女孩封印在靈魂深處的真身一定會激起呼應,這樣會造成覺醒前的混亂。
她的哥哥納瑟曾告知他,在她面前要避免各種“衝動”。對蕾夏身世保密,也不要讓她捲入食人影與北歐神子們的一切。
幸得,店外處在直尺的三人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雙手插着褲袋的洛克淡漠離開了。“嗨!今晚我不想太早回家,你覺得去哪兒消遣有意思?”傳來納瑟玩世的聲音。休閒外套,亞麻棕偏分背頭的他勾過了他肩,一面侃侃往前走道。
“C'mon! Don't Leave Me Alone.”蘭斯可傻了,潮裝的他趕忙跟了上去。
懷特理事長在校期間,大學部的學生會組織自是不會放棄能與之溝通的機會。
週四傍晚開了一次討論會。據說,主席十分不滿週末的Friends Party.這完全是找對象,哪像什麼爲促進高年級生與研究生學術交流舉辦的聯誼。
於是,臨時改成了野營活動,Party換到了下週六。
這確實讓不少大四女生失望,她們期盼已久,想和研二生物系的納瑟•萊特跳上舞。再者,研三生物系,以有着迷離鑽藍雙眸的洛克•斯蒂文爲首的幾個風姿瀟灑的青年,她們都不願錯過能與之攀交的契機。
學生會主席安排下的野營,每個系肯定會岔開。Friends Party的美夢只好暫時擱置咯!
第一次與研究生共同的野營,讓蕾夏留下了窘困的陰影。特別是那個洛克•斯蒂文,用她事後對索菲婭的描述就是,“管他帥不帥的!我只知道他是個輕浮,脾氣乖張的人。”
那天大四生物系根據指示,在北邊的林子觀察山貓習性,並用相機捕捉它優美的動作。
屢屢秋光照耀向這座寧靜的半島,巴士分四輛,把他們帶到了小鎮鄰邊的山谷裡。
上午的天氣是最好的,這對大四生物系學生拍攝山貓出沒覓食是很大的幫助。
線衣套衫,直筒褲運動鞋,腦後系麻花辮的蕾夏拿着攝影相機,忍不住跟着周邊飛過的鳥兒,按下一張張生動照片。
直到午餐爲止,她一直和索菲婭在一起。兩人因爲在小溪邊抓魚做燒烤,竟然和同組的人走散了。且越往上走,手機沒什麼信號。
“Don't Worry,這地方很安全。”蕾夏安撫索菲婭。
“OK,我終於看出你有像水瓶座的地方了。”淡色緊身衣褲,撥弄着栗色卷長髮的索菲婭無奈道。
兩人隨後繞過了溪流,越走越深。四周的叢木長得古怪,像是還聽到不遠處有狼羣的叫聲。這裡已經超出了老師與保護區工作人員指定的探索地點,周圍似是有一副副睜着綠瞳的野獸注意着入侵者。
索菲婭感到害怕,她拿相機的手在顫抖。“我們被包圍了,我們誤闖了野狼的地盤。”
警惕着的蕾夏憑非一般準確的直覺判斷狀況。無聲息的殺手從密林竄出一刻,她大叫,讓好友往左道逃亡,過了山腰就沒事了。
惶恐的索菲婭調頭就跑。她不知道,後邊緊跟的狼首領撲倒了蕾夏。
堅硬的爪子使她無法掙脫,獸性畢露的傢伙與被擒在地的女孩激烈抗衡。
那拼命往前跑的索菲婭不敢停歇。後面有幾頭野狼在追逐?她一想到就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望到底下急促的水流,腿不由自主發麻。一個重心沒站穩,打滑的她,以爲就要跌下去了。
轉而被一隻壯實的手拽住了。“Are You All Right?”潮服,棕散發的蘭斯把她拉了上來。
沒想到會遇到他,算是救命恩人吧!好在那些狼追丟了,索菲婭鬆了口氣。
她向他表示了感謝。繼而問起蕾夏情況,不曉得她有沒有擺脫狼羣?
“Take It Easy,那個女孩現在一定在帳篷裡舒坦地睡大覺。”蘭斯輕快相告。
朦朧地光線,像是在一個悶不透風的帳子裡。許是與野獸戰得累了,這會兒躺着挺舒服的。折了個身繼續睡,恍然想到什麼,坐了起來。
乍眼掃視了一瞥身邊,沒有?!蕾夏急了。她辛辛苦苦拍了那麼多照片,那可是重要的作業。
趴着地毯,在散亂的包裹裡翻了半天。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式上衣?!就是不見她的相機啊!但貌似這幾件衣服很眼熟……
“找這個嗎?”傳來爽性的男聲。
折臉看去,是那個研三生物系的洛克•斯蒂文。
“我的相機爲什麼會跑到你那裡?”蕾夏不滿。
她根本不曉得,也不會記得是他救了她。“如果納瑟肯自己跟蹤,記錄野狼的習性,沒人會想要玩你的破相機。”衛衣裝,短金髮的洛克在地毯前蹬下了身,把相機遞給她。
蕾夏這才反應,那些衣服是哥哥的。她接過了相機,起身翻着拍攝的照片。
“By The Way,Did You Save Me?”猶而蹦出這句話,望着他怔怔。
“Yes. Do You Want To Say Thank You?”手插褲袋的洛克睥睨向她。“算了吧!現在的你也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這兩句話着實讓蕾夏受打擊。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迷人,也不期盼有追求者出現,但也用不着話說得犀利啊!
“All Right.”蕾夏沒好氣的臉色,“謝謝你出手相救,感激不盡。”
拿着相機往帳篷外去,他的話使她奇怪停了步,“那塊水晶不在納瑟身上,他告訴我他不知道藏匿的秘密。看來除了你之外,真的沒人能發揮力量了。”
好像雞同鴨講,蕾夏完全不明白,“什……什麼?水晶?”
“要裝嗎?這世上沒一個超自然生命體不知道永恆時光的事。”洛克回過身,變了嚴肅的神情。“難道你真的不記得一八三八年發生在英格蘭的一切了?Oh,No,That's Impossible.”他逼着她,“因爲有個讓你瘋狂的索爾。如果我告訴你,他的遺體沒有被奧丁銷燬,並可以帶你去見他,你能保證拿水晶交換嗎?”
他的話她的確不懂,但聽到索爾這個名字,她感到揪心。像是靈魂深處有人在呼喊,有什麼力量要涌出。
瞧她彷徨無措,洛克以爲那段往事她有所喚起。她抓着相機緊扣在胸口,這使他誤解她左側袋裡藏着什麼。
轉眼發現他異樣盯着自己的蕾夏,即要逃跑,被他一把抓回。
“水晶在你身上?”洛克拉住她臂膀緊迫問。
“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蕾夏真要抓狂,同時覺得委屈。
她用勁掙開了他,然而洛克卻不放過她。以至,在爭端中,他一掌拍在了她胸口。
原來認爲她上衣袋鼓鼓凸起是藏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下彷彿證實清白了。無論這個女孩是不是十八世紀他熟識的那位,現在看來身材還是一樣曼妙絕倫。
這個舉動引得蕾夏非常尷尬。不曾想,他裝作若無其事,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難堪。
“OK,我收回剛纔的話。其實你還是挺有魅力的,只是現在總不如以前賞心悅目。”
“Hey,What Are You Doing?”帳篷的門簾被掀起。休閒衣褲,亞麻棕偏分背頭的納瑟探進了腦袋。
索性,那個情態他沒有看得正切,但多少感知不對勁。妹妹抵着頭走出的樣兒,就似他確立了判斷。
野營第二天,在學校的學習生活照常。
大四的課程,一大半時間都是在實驗室作業。今個教授佈置了明天課解剖的物種,希望大家放學後去周邊的林子裡努力抓捕“年邁的喜鵲”。
顯然教授在開壞學生,不過喜鵲並沒那麼好抓倒是真的。蕾夏和索菲婭已經決定隔絕晚餐找鳥,只爲了明天與研三生物系那幫自視甚高的傢伙一決高下。
還有一則小插曲是,連續兩天蕾夏在去上實驗課的走道遇見懷特理事長。每次他身邊跟着秘書基麗雅,理事長許是有話要問她,也變得不方便了。
在蕾夏眼裡,懷特理事長很有氣概,是個沉穩可靠的男人。
這話題對索菲婭談起過,結果她尖利地評論她喜歡老男人。從此她再也不提了,特別是在娜拉大小姐面前。
教授那句玩笑並不是胡說一通。抓喜鵲真是不容易,否則到正式開課,也不會實驗臺上過半全是野雞。
今天的解剖主要針對飛禽翼骨的研究,課後四年級生可與研三生進行學術探討,各自完成實驗報告及論文。
在教授幽默的關照中,大夥兒利索戴上手套,在桌臺鋪了紗布,裝置起給動物打麻藥的針筒。忙忙碌碌,後幾排研三的學生也幹得認真。
索菲婭的那隻灰喜鵲讓蕾夏眼紅。昨天傍晚她明明將捕到的同類關進籠子,早上擺在實驗室和其他鳥籠在一起。午時去看,鳥兒竟不見了。
籠子鎖了門,鳥兒還會逃掉?蕾夏覺得不可思議。如此,她下午的實驗課就沒飛禽可作業了。
還想,要挨一個多小時。傑米在等麻醉見效期間,送了一隻烏鴉給她。
旁桌的洛克看在眼裡,前排的蘭斯像瞅好戲的樣子。那個女孩不會想到給予的實驗品將要飽受摧殘,這比打麻藥切開烏鴉的肚子噁心多了。
蕾夏穿上白衣褂,戴上了口罩與手套裝置起麻醉劑,被固定在紗布的烏鴉似乎還挺乖。
桌臺角落的酒精燈移動至烏鴉跟前,自動開了蓋,在旁邊專注試着針筒的她也沒注意。
突然,只聽見嗖的一聲,烏鴉被自燃的酒精燈火苗燒上的天花板。禁錮鳥兒的鐵鏈和釘子七零八落掉下,蕾夏看到火焰如利針般擊穿了烏鴉的腰椎骨,損毀了它的翅膀。
隨即墜在桌,血肉夾雜着內臟,腸子脫出的鳥兒,引得旁桌几個女生尖叫連連。索菲婭更是退避三尺,實驗都做不下去了。
酒精燈怎麼會無故自燃?還把鳥兒毀成這樣?一時間,學生們言論四起,教授似乎也講不出道理。
因爲鬧這一出,實驗課受了影響。蕾夏本節課的作業沒法完成了,她當然是鬱郁。
顫動在那兒不死不活的鳥兒,她無措。可就在拿燈帽蓋上酒精燈的恍而,影射方纔肇事感知何爲的她,眼眸異變……
太陽西下,學生們陸續結束實驗。
索菲婭想喊蕾夏共進晚餐。看她站在窗前,應該是受事故影響心情不佳,她便沒有打擾,獨自走了。
同樣想表示安慰的傑米,接到了納瑟的手機,無奈出了實驗室。
脫下白衣褂的洛克,整理起桌臺凌亂的器具。邊上翻着手機信息的蘭斯,說是納瑟在校門口等急了。
“We'll Wait For You There.”他離去。
快速把器具歸類,丟掉了喜鵲屍體的洛克準備走出。
傳來的犀利的話語,使他格愣停了步。“那開腸破肚的要是換成福金或霧尼,我會因此高興一陣子。”從窗前轉過身的她望着他。“但若奧丁在這裡,我更希望你燒死的是他。最好,你和他同歸於盡。”
那捉摸不透地笑顏,攝人心魂地冰藍眼珠。就算依舊是原來那個女孩的外表,樸質的衣褲,隨性梳着的髮辮,也掩蓋不了她舉手投足的高傲張揚,神秘的誘惑。
“奧德莎爾……”黑皮克衣褲,金短髮的他瞠目灼灼。
“見到你在這個世紀活得這麼瀟灑,我真的挺嫉恨的,洛基。”
二百年前與她的淵源歷歷在目,然則那段殺戮事端使她把他刻進了黑名單。
惱怒直上,向她打去了異術。他原本再度來到人間就是爲了找到她,銷燬所有曾經和她關聯的遺蹟的。
卻想不到,她在一剎被閃進的形影劫走了。
她不會記得這些。她不會有自己恢復真身,同火神對峙的印象。因爲她又變回了蕾夏的樣子,躺在教學樓後院的樹下,身旁照應着的是她的弟弟。
現在還不是魔女覺醒的時候,維格十分明白。望着她的睡顏他在心中感慨,其實他也想早點見到大姐,他們一家人還能像十八世紀在英格蘭的村莊那樣,簡單且悠閒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