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沉重的氣氛在寂靜中蔓延。
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粉紅色的眼眸逐一掃過這十來個神色各異的人,除了一開始的表情不同之外,他們現在已經全體露出了讓人不舒服的某種笑容。
比起嗜血和興奮這個說法, 流火更願意稱之爲——他們找到了獵物。
試圖擔當獵人的數十名能力者, 以及三名傷殘的獵物。
“……”這名人工智能下意識的擋在了棱墨和沒有攻擊手段大的匝羽面前。要說現場保存實力最多的就只有他了。而且他只是一個人工智能、就算是身體被毀掉了, 只要承載AI的記憶芯片沒有被毀滅就能夠復甦。
雖然被傷害的時候也會痛, 但是沒有關係。
因爲他僅僅只是一個人工智能, 而不是人類。
所以沒有關係。
棱墨看着流火的舉動,烏黑的眸子定在他被咬斷露出森森白骨卻只在最初流了一些鮮血之後就保持着露出慘白肌理的手臂上。回想起來流火給人的感覺也頗有些不自然,但、即使對方這一點略有些怪異, 這種讓“夥伴”獨自迎敵的事情他棱墨也做不出來。
暗自思忖着,棱墨捏緊了武.器。他低着頭, 接受着匝羽的治療。
“上——!活捉他們!”
隨着能力者們之間出現的這句開場白, 有兩人率先竄出人羣, 一言不發就朝着站在最前面的白髮少年攻擊而來。他們的手上沒有武器,而是握着拳頭或是擺着姿勢直接進行了第一次的攻擊, 是格鬥系的能力者。
一人手掌成刃狀劈砍,一人則是看似毫無章法的揮舞着拳頭,手刃被流火接住,然而少了一隻手的他卻沒能接下另外一個人的拳頭,身體被大力打飛了出去。
而此時又有一個人竄了出來, 加入了打擊流火的陣營。
戰鬥之時, 人數並不是越多越好, 面對一個目標之時能夠進行攻擊並且不會互相干擾的最多也不過是四人。而所有的人都投入戰鬥則會造成場面的混亂。而棱墨原本期望的也是場面的混亂, 只有在難以控制的局面之中逃跑或者是尋找破綻纔是最爲容易。可惜, 他失望了。
棱墨沒有去管已經和兩名格鬥系的能力者糾纏起來,同時又被另外一人騷.擾的流火, 他繃緊了身體,注意着那留下來的人。爲何會是由格鬥系的能力者對付流火暫且不論,棱墨現在在意的是,那些人,那些昔日裡的同僚將會由誰來對付他。
他甚至從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然而這次屬於敵對狀態。
他們使着眼色,但是還沒有人站出來,棱墨不想知道這是爲什麼,因爲稍微可以猜得出來——在任務中身先士卒的能力者一般能夠獲得最大的收益,但是也會面臨最大的危險。那麼,關於到底誰先出手就是一個問題了。更何況獵物只有那麼一點,不是麼?現在可是還有三四個人在關注着流火那邊呢。
感受着自己身體的狀況,棱墨擡手按住了匝羽再次凝聚起來送往他體內的力量。
匝羽這個傢伙早就該脫力了,如果不是他的話,棱墨的傷早就不止那麼一點。至於現在,他小的傷口已經好到完全看不出受了傷,重一點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不過是之前體力的消耗沒有恢復。然而這是匝羽的治癒能力所不能彌補的。因此,這種可以稱得上是浪費的行爲被棱墨制止了。
“你……躲起來應該會吧?”棱墨小聲的向匝羽確認。不管怎麼說也是幫了他很多忙,沒有戰鬥能力的話還是不要被波及比較好。
“你、想要戰鬥……嗎?”匝羽看上去有點無法置信,他原本想要勸阻的話在看到棱墨的眼神之後吞回了肚子裡,點了點頭,“放心。”
棱墨的臉色依舊糟糕,他閉了閉眼睛,晃去腦海中從見到這些人之時就蹦出來的一個想法。之後,擡起槍口指着敵對者,眼神冷淡疏離:“你們,誰來?”
由系統給予的水的能力,棱墨並不打算放棄使用。但是,不是現在。
“呼……”長出一口氣,他的目光在剩下的人中掃過。不出意料,剩下的五人中,有三個是他所認識的人。只是他現在已經去掉了墨的僞裝,那幾人應該是認不出他的。當然,不排除他們知道目標人物是誰的情況。畢竟……之前的事情鬧得也挺大的。
他這邊的目標是五個人……嗎?
水彈出膛之時悄聲無息,帶着割裂風的聲音向着站立於最前端的陌生能力者的眉心飛去。
實際上對於自己的射擊技術棱墨可是非常的自豪,天賦是操作系能力的他對於這些東西得心應手。無論是匕首亦或是長刀,乃至於槍.支。
在不清楚對方底細的時候,棱墨選擇遠戰。
然而這發水的子彈在還沒有接觸到對方的時候就消失了。棱墨的瞳孔驟縮,他猛然往後一跳。在他原本站立着的地方地面炸裂開來。再擡眼看去,卻發現他所攻擊的那個能力者面前出現了一個像是護盾的半透明薄膜。
身着異能所制服的能力者其實很容易被看出類別,前提是袖口能夠被看到。而棱墨沒能看到。
地面的炸裂……也是那個人麼?無法確定。
不過……
棱墨眯起眼睛,反應過來的能力者已經開始準備攻擊了,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站在原地。棱墨擡起手臂又是幾槍接連發出,動作流暢到沒有一絲停頓。
五人中有三人是棱墨認識的人,其中兩名類法系能力者、一名靈覺出衆。不認識的兩人中有一人無法確認,另外一名則是操作或者類法系中的一類。
看來格鬥系的人基本上都去對付流火了,剩下的都是來對付他的?
棱墨的子彈沒有起到作用,他也只是試探而已。而試探結束之後,便是改變策略之時。
其後,接近和被拉遠的拉鋸戰開始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呼。咳咳……”
情況稍微有點糟糕。
不知從何時開始,爲了不被擊破,棱墨和流火被慢慢的逼到了一起。他們背靠着背,警惕的和圍繞着自己的剩下的人對峙。匝羽則被剩下的能力者抓住了。
(要不要,乾脆不管那麼多了……)
黑髮青年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眼角的餘光瞥到模樣悽慘卻仍舊面色沒有任何變化的白髮少年。不禁思考起了他一開始就出現於腦海之中的想法。
指尖微微顫抖。
那個想法誘.惑着他。只要一想到那個想法成爲現實所能夠爲他帶來的利益,能夠解脫目前的困境的情況,他的心底就會涌現出一種甘甜的戰慄感。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棱墨並不討厭。只是還有點不太適應。
那麼……要不要那麼做?
藉由系統寄予的力量,完全的那份水的力量。棱墨打從一開始的使用,就沒有將這份力量的全貌使用出來過。不是天生,而是所謂的“交易”而得來的東西,這份類法系的水的力量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的簡單。而棱墨也壓根就沒有真正的信任過這個能力。所以他堅持着鍛鍊自己的身軀原本就擁有的東西。
“喂,你們乖乖投降!我們不是來殺你們的啊,何必你死我活,鬧得誰都不愉快不是?”
……投降?
棱墨低着頭,烏黑的眼眸中藍色慢慢的侵蝕了黑色,他的身體周圍水氣瀰漫,奇異而又凝重的氣氛緩緩的逸散在空氣中。
“喂,那小子有點不對勁啊?”
有什麼灰白褪色的記出現在了腦海中。
那是在一次打獵之後,幼小的孩子低垂着頭,亦步亦趨的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後。而那個褐發棕瞳,鼻樑上還有着一道疤的男人此時臉上卻失去了往常的寬厚笑容,反而是冷着臉,顯得嚴肅而又兇惡。
男人和孩子之間的氣氛異常凝重。他們就那麼走着,一路上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是什麼……爲什麼我會看到這個?)
男人一路上都沒有停下來等等幼小的男孩,而男孩也是倔強的咬着下脣不說話,只是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後。
走了不知道有多長的時間,男人終於悵然的長嘆了一口氣,蹲下來,停在幼小孩子的面前。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棱墨。】
幼小的孩子擡起頭來,他的眼中滿是不被理解的委屈和不解。
【你一定在想,我爲什麼那麼不近人情吧——在這一點上。】男人粗糙的手輕柔的撫摸着孩子的頭頂,【爲什麼我不准你在打不過的時候直接咬那個孩子的動脈,只是爲了殺死他爭奪麪包。明明是我要你去奪取食物,現在反而訓斥你。】
孩子搖了搖頭。
【棱墨。你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記住……】
【生而爲人,就別讓自己變成野獸。】
【別忘了,你是一個人。】
粗獷的聲音,卻難得的溫柔。
藍色對於黑色的侵蝕停止了。
棱墨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之前到底在想什麼!居然想要任由那份力量……
抓到了人質的能力者依舊在聒噪,然而這短短的時間內,棱墨的思緒已經千迴百轉。他偏頭看向背後的流火,卻正好對上一雙粉色的眼眸坦蕩的看過來。兩雙充滿戰意的眼眸絲毫不懼的對上,他們默契的點點頭,背靠着的身體分開,闖入剩下的人羣之中。
“——棱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