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好像有什麼坍塌了一般,他們掉落的瞬間,鼻尖伴着泥土的冰冷氣息,那是接近地獄的冰冷氣息。
他們眼前,也忽然間變成了漆黑的一片,好像進了墨色的染缸中。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受不到,唯有那令人恐懼的窒息之感。
坍塌聲音繼續着,而那泥土的冰涼變成了一陣陣清香的氣息鈐。
黑暗中衝進他們的大腦。
讓他們開始感覺置身嬌豔迷人的花海中,感受着花兒的芳香,感受着綠意的昂揚…洽…
“咚!”
他們的身體落地了。
腳下是平坦的,周身是陰冷的。
周圍還是黑漆漆的。
梵音趕忙從懷中的包袱中掏出了夜明珠,將四周的環境照亮。
這才發現,他們掉落在了一處四四方方的由石頭壘成的深入地下的石框,頭頂上方也是被石頭壘砌而成的。
在正對着她的地方,是一個隱隱約約的石門。
石門上面刻着一隻美麗的鳥兒,清晰無比。
它羽翎高揚,似乎展翅飛起之狀。
它的眼睛被墨色點綴,呼之欲出。
顏如玉站在後面,看到之後,竟然有些激動的奔過來。
他緩緩地伸手,觸摸上那鳥兒的身體。
顏如玉愛憐的撫摸了半晌,悠悠道:“這裡,應該是一座墓地!墓主人,一定是個身份尊貴的人。朕想進去看看!”
話閉,他又伸出手在石門的旁邊摸索着,摸索着。
“吱呀!”
似乎有齒輪咬合的聲音,接着“轟”的一聲,石門驟然間開啓。
“呼!”
開啓的瞬間,彷彿打開了另一個世紀的大門,立刻有一陣陰冷的風迎面吹來。
梵音反射性的就去躲避。
因爲若真是墓地,裡面一定有機關暗器或是毒氣。
可是躲開了幾步之後才發現,風過後,一切都是平靜的。
原來這墓地中根本什麼暗器都沒有,是她大驚小怪。
顏如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直接衝着墓室門走進去。
梵音、東方小白還有呆呆姑娘也緊跟着進去。
墓室中,不像外面那麼黑。
它是光明與雪亮的,四周都是明亮的夜明珠。
牆壁上面刻着好多的筆畫,有鳥獸,有人物,有豪華的大殿,有高貴的王者,象徵王者的龍鳳……
墓室正中間,衝着門口的地方,是一座展翅高飛的鳥兒的雕像。
它正跟方纔石門上面刻着的一樣。
顏如玉盯着它看了一會兒,扭頭看向梵音道:“你知道這是什麼鳥嗎?”
梵音正看着四面牆壁上的話,推測着墓主人的身份,聽聞顏如玉開口,她回神,搖搖頭。
“這個鳥兒叫做翳鳥,是上古時候的神鳥。傳言說,翳珀靈珠就是翳鳥的眼睛。”
顏如玉又緩緩地開口。
“傳言還說,只有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纔有資格享受翳鳥神像的守護!”
梵音的手慢慢的觸上了包袱,摸了半晌纔想起,翳珀靈珠被她嵌在結界的石牆中了,並沒有取回來。
她暗自搖搖頭。
顏如玉的說法,她肯定是不相信的。
按理說,眼珠子都是圓的,可是那六顆翳珀靈珠,明明都是橢圓形的。
所以這個奇怪的鳥兒,大抵是大家杜撰的吧!
“翳鳥的眼睛?世間最尊貴的人?”
梵音又扭頭看向牆壁上的畫,不以爲然的搖搖頭,“這世間哪裡有這個樣子的鳥兒?因此這世間,又怎麼會有最尊貴的人之說?”
“你沒有見過,所以,你不會相信!”
顏如玉聽到她質疑的話,似乎有些生氣,語氣都變得生硬冰冷了起來。
“可是我見過最尊貴的人!這世間,唯有翳鳥纔能有資格守護。”
“喔!你說的對!”
梵音嘴角一勾,微微偏頭衝他一笑。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見到了世間最尊貴的人,我會相信你的話的!”
言罷,她不再理會顏如玉的神情,繼續看着石壁上的畫。
似乎,這些畫連起來講了一個故事。
應該是一個深受百姓愛戴的女王。
畫中——
她坐在輦中看着底下百姓的歡呼雀躍;她坐在大殿之上,享受着臣子的畢恭畢敬;她站在花園外,欣賞着院中嬌豔的花兒……
梵音看着看着忽然愣住。
因爲,她居然在花團錦簇的花園中看到了梅花。
梅花……
似乎,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似乎,在夢中,她曾見到過梅花,還是無數次的見到過梅花……
梵音的視線緩緩地從梅花上面移開,轉向了那位受人愛戴的女子。
那壁畫上面細小的輪廓,卻精緻的讓人稱奇。
女子很美,應該是世間少有的美女。
但也很冷,冷的讓她莫名的覺得恐懼。
她繼續沿着畫面看下去。
最後一幅畫,她看到的是女子入殮時候的場景。
舉國痛哭……
她死的時候應該年紀不大。
躺在水晶棺中,隱約中看到她臉上的不甘與遺憾——
她的死應該很不一般吧!
畫上還畫着有她的墓冢,就是現在他們進入的這個墓地的平面圖。
上面刻着“夢妃冢”幾個字。
“夢妃……”
梵音小聲的嘟囔出來。
這個女子名字叫夢妃還是她是某個皇帝的妃子呢?
梵音思索了一會兒,漸漸拋之腦後。
“夢妃冢”幾個下面,還刻着一些字——
香夢長眠兮雨瀟瀟,雅妃久睡兮路迢迢。
魂靈兮歸天夜殘照,故冢兮靜留獨逍遙。
莫以嗟心兮論舊事,賭過方曉兮今世緣。
黑白兮難斷身後命,子夜歸止兮妄自嘲。
梵音像是着了魔一般,一遍遍的讀着上面的字。
恍惚間,她看到了漫天紅色的飛雪。
那是女子手中長劍滴落的鮮血……
她跪在雪地中,雪白的衣衫掛着妖嬈的血色,墨色的頭髮凌亂了一地。
她跪了好久好久,終於倒了下去。
再然後她看到了一雙屬於孩童的清澈的眸子……
梵音的腦子忽然像是被人用針刺了一下,她猛然回神。
狠狠的眨眨眼睛,眼前的幻覺消失。
留下的只有畫,只有畫中夢妃入殮時的憂鬱的場景。
“等待總是漫長的,可是,該來的還是要來!你們該去了!”
顏如玉忽然間感慨了一句,將梵音徹底的從迷茫中走出來。
她趕忙懼怕一般的離開了面前的畫,走到顏如玉跟前。
梵音還沒有來得及詢問他是不是跟她說話,便見他伸手,緩緩地扭上了翳鳥雕像上面一根凸出的羽毛。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
墓室中鑲嵌在牆中的門再次被打開。
驟然間,更爲濃烈的香氣充斥了他們的鼻尖。
顏如玉第一個衝了進去,梵音也緊跟其後。
迎面,她居然看到了一座漂亮的水晶棺。
棺中,遠遠地便看到了一名面容安詳彷彿沉睡一般的女子。
她一身大紅色的宮服,臉上的胭脂從未因爲歲月的久遠而將嬌豔淡去。
她的容貌,正是跟壁畫上的女子的一模一樣——她就是夢妃。
此時的她,像是沉睡了一般,靜靜的躺在那裡。
那陣陣的香氣,正是從水晶棺中散發出來的。
梵音不知道爲何,見到她居然會有種敬畏之感。
隱約中,她居然有些贊同顏如玉的話。
贊同這個女人,就應該是這個世間最尊貴的人。
“這麼多年了,你從來都沒有變過啊!”
顏如玉憐愛的撫摸着水晶棺,好像在撫摸着最心愛人的臉頰。
“顏如玉,她究竟是誰?你跟她是什麼關係?跟我是什麼關係?”
梵音指指水晶棺中的人疑惑道。
“她?”
顏如玉悽然一笑,“她是個不該死的死人啊!有任何的關係,又有什麼用呢?”
“你這話是什麼——”
“啊……不要……”
梵音話還沒有問完,呆呆姑娘忽然像是瘋了一般,驚恐的尖叫着四處亂竄。
那肥肥的身體,扇出陣陣陰風,刮過梵音的臉頰。
“喂!呆呆,你怎麼了?發什麼瘋?這裡是墓地,你小心觸動機關!”
梵音一驚,馬上轉身想將瘋癲的呆呆抓住。
“方纔它看了一眼水晶棺中的人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東方小白一邊追着,一邊解釋。
“呆呆,你怎麼了?不要到處跑!”
梵音差點兒就要抓住它,可是呆呆卻像是見了什麼更可怕的東西,一陣嘶聲竭力的大吼,肥腫的身體又竄了出去。
它到處亂撞着,不知道是撞到了什麼機關。
“轟”的一聲,腳下的地面驟然間擡升。
而那口裝着夢妃遺體的水晶棺連同顏如玉卻在漸漸下降。
似乎,又要沉入更深的地下。
“喂!呆呆,你停下!危險!”
梵音大叫着撲了上去。
在最後的關頭,她緊緊地抓住了呆呆姑娘,止住它胡亂扭動的身體,將它緊緊地護在了懷中。
“轟隆隆!”
他們腳下的地還在擡升,緩緩地與原本的地面衝齊。
“梵音姑娘,後面的路你自己走吧!朕恐怕要食言了,不能陪你走到底。這是天意的指引,也是那個人的指引吧!不過,一路向北,我們會再見的!”
顏如玉的話從地底下傳出來的一刻,她與東方小白已經完全站在了地面上。
梵音沒有多說什麼,這條路,本來就是她自己走的,顏如玉停下了腳步,某種意義上說,確實是順應天意吧!
她手中依舊緊緊地抓着呆呆姑娘。
某肥球完全處於呆傻與茫然的狀態。
東方小白焦急的圍在旁邊,伸着爪子,小心的摸着呆呆的腦袋,想將它從驚恐中呼喚出來。
終於,呆呆姑娘有了反應。
它緩緩地擡頭,看到梵音的一刻,忽然間抱住她的手指頭嚶嚶的哭了起來:“蠢豬,你不要走啊!你不要走啊!你要永遠是現在這副模樣!你不要走……”
呆呆姑娘哭的肝腸寸斷,梵音卻聽的雲裡霧裡。
這肥球到底是說了些啥?
她安慰似的輕輕摸摸它的腦袋,道:“呆呆,你怎麼了?什麼我不要走?我走去哪裡?”
“嚶嚶嚶嚶……”
呆呆姑娘又哭了一陣,才淚眼朦朧的擡起眸子。
“蠢豬,方纔……方纔老子看到你被水晶棺中竄出來的一團火包圍了,然後烤焦了,就連骨頭渣都不剩了。你走了……你不要羽瑤了,你不要閣君主子了,你不要呆呆了,你不要我們了……嚶嚶嚶……”
梵音滿頭黑線,感情這肥球說的她走了,就是她“被火燒死了”的意思。
她還以爲是她拽拽的將他們這些拖油瓶給扔了,原來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給扔了。
這可不是個吉利的徵兆!
不過沖着呆呆姑娘對她的這份依戀,梵音還是耐下性子來,好好的安慰了呆呆姑娘一番。
沒想到,許是太傷心了,呆呆姑娘想起來便“嚶嚶嚶”哭幾聲,弄得她跟的東方小白一臉的無奈。
要是一路都聽着這肥球鬼哭狼嚎的聲音,他們是不是要崩潰?
七天之後,呆呆姑娘的哭聲止住了。
因爲,它遇到了比它哭的還悽慘的聲音。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颳着涼涼的小風。
梵音帶着東方小白小兩口走到一座鐵索橋。
橋下,是萬丈深淵,霧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他們剛到了橋中間,下面就傳出了嚶嚶嚶的似女子的哭泣聲與歌聲。
那聲音隨着風聲刮過來,像刻刀一樣,深深地刻進他們的耳朵裡——
“長相思,永生年。我的郎,何時戀。念長生,願長生。風沒路,雨遮海。墳墓裡,石碑前。地獄門,鬼蜮間……我的郎……去無緣……好生安……”
前面是唱的,後面又變成了說的——
“三把魂回夜,七日陽間盡。我的郎,安息去吧!”
呆呆姑娘紅腫着眼皮,滿臉的驚詫;東方小白豎着耳朵,滿身的好奇。
他們三個,都是靜止的。
可只有梵音知道,她通往北暝的下一站到來了。
此刻,她應該駐足……
顏如玉曾說,她不到最後是不會死的。
所以,前方的哭聲,不會是危險。
他們趕路這麼久,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有人住的地方,他們應該停下來休息一下了。
梵音站在鐵索橋上望着霧茫茫的下方看了好久,最終決定走到鐵索橋的下方。
她要找到那個哭泣的女子,尋個村莊借宿幾晚。
鐵索橋的下方,雖然看着霧茫茫的,可從女子的哭聲上聽來,她應該離他們不遠。
下了鐵索橋,居然真的有一條幽靜的小路通往下面的萬丈深淵。
他們沿着那條小路走了一會兒之後,哭聲與說話聲變得越來越清晰。
不過,眼前的霧氣卻越來越濃重。
驟然間,好像進入了神遊太虛的幻像中。
渾渾噩噩的走了好久,在視線的盡頭,他們看到了一抹白色。
那似乎是個戴孝的女子,乍一看,如同鬼魅一般。
她坐在石頭上,背對着他們,發出一陣陣高低起伏的淒厲的哭聲。
梵音一下子從虛幻中走了出來。
她定定神,衝着那個悲泣的女子的背影喊道:“姑娘,你爲何坐在這裡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