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終於還是妥協了，他神經質的笑着，說着“有話好商量”，然後突然轉身，菸灰缸、茶杯、瓶子一股腦向後砸去，癲狂的怒吼：“一幫白癡！沒聽到嗎？！把人帶上來！立刻！馬上！”
……
韓音離和她媽媽又見面了，兩個人這次聊的時間格外長，內容無非是噓寒問暖、吃的什麼、該死的天氣、我發財了、什麼時候嫁出去等等。
……韓音離也會被逼婚？何應物一陣無語。
真正引起何應物注意的，是韓音離巧妙隱藏在對話中的一些小問題。
比如類似於：
媽媽，如果你正在織毛衣，突然發現手臂上有一隻黃蜂，你會怎麼辦？
……
假如你實驗室的好友，他把阿呆製成了標本收藏，你會怎麼做？
……
你過生日的當天，有人送給你一個小牛皮的包包，而牛皮來自於一頭真正的小牛，你會作何反應？
……
當然，韓音離的技巧性很強，她並沒有直愣愣的問這些，而是隱藏起來讓問題更加柔和，不過何應物還是如同撥雲見霧般，漸漸明白了韓音離的意圖：移情測試。
移情測試是一種分辨真正的人類和生化人、機械人的測試，其原理在於，生化人和機械人的核心是邏輯，縱使他們安裝了所謂人類情緒模擬的模塊，其核心也還是邏輯。
而真正的人類，除了邏輯之外，還有人類天性和豐富閱歷才能激發的情感。
這種情感的感受力是生化人、機械人無法做到的。也就是說，無論生化人、機械人做的如何高端，他們終究還是邏輯核心，在特定的事物上，無法激發人類的情感。
就類似自己養的小狗死掉，邏輯核心會告訴他們要悲傷，但卻無法激發出相應的情感力量。
何應物所瞭解到最有名、最早的情感測試，是在三爺的小人書裡看到的，那貌似是一個叫“銀翼殺手”的故事。
所以……所以……
何應物突然明白了，早在他第一次隱身，看到韓音離和她媽媽對話的時候，那次就有一個問題，是關於阿呆的死掉；之後，何應物把姬忘歸帶過來，他們發現姬忘歸實際上是傀儡之心在控制，而當何應物複述姬家父子那番對話之後，韓音離就癱倒了。
姬忘歸對自家死去小貓的態度，和韓音離媽媽對待自家死去小狗的態度如出一轍，而姬忘歸是傀儡……
那麼，長期以來視頻通話、屏幕那邊的“媽媽”，到底是她真實的媽媽，還是另一個被傀儡之心控制的傀儡？
像姬忘歸這種情況還算是好的，畢竟肉身還是他自己的，作爲家主，他就算再如何深居簡出，也總要和家族的人接觸，如果不是肉身，被看穿的風險總要大一些。
韓音離媽媽可不一樣，她只是需要定期進行視頻通話而已！
……
母女兩個應該是破天荒聊了有半個小時，黎叔這才命令把人帶走，他出現在屏幕裡。
“如何？這次聊的夠久了吧！”他已經很好的控制了情緒，看不出一點瘋狂。
韓音離笑笑：“真是要感謝黎叔呢！”
“嘿嘿嘿……存儲技術很快就會給你送去，你準備好才行，我不希望出現任何紕漏。”
“當然。”
韓音離玉指輕擡，輕輕點上按鈕，關掉屏幕。
牆壁無聲合攏，實驗室裡一片昏暗。
她手扶着牆壁，緩緩下滑，頹然跪倒，然後似乎用盡了渾身力氣，才讓自己轉了個身，斜斜靠在牆壁上。
昏暗也掩不住她臉色慘白。
對於移情測試，何應物只是知道個大概，實際水平是二把刀，可看韓音離的樣子，結果必然是不太妙。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屏幕那頭的媽媽，實際上只是傀儡而已？
或者更糟糕的是，連傀儡都算不上，而只是某個生化人或者機械人？
真正的媽媽呢？
恐怕……
何應物作爲外人，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悲涼，如果他沒有猜錯，韓音離應該和她媽媽感情極好，一直以來，她受脅迫、搞科研，目的很可能是達成某項約定，從而能夠“換”她媽媽自由。
這是她的生命之光，是生命的意義所在。
可一旦發現，她所努力爭取的所謂意義，都只是鏡花水月的時候，那整個人……目標又是什麼呢？
他看到韓音離嘴脣微動，聽到韓音離聲若蚊蚋：“媽媽……媽媽……”
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吧……
……
何應物一陣心痛，不過這種事情，他能做什麼呢？
悄悄溜到遠處牆角，何應物心意一動，嗖的一聲瞬移回自己住處，擰開水龍頭，狠狠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自然親和延展，始終分出一縷心神，釘在韓音離所代表的能量團上，無論如何，先保證這傢伙的安全再說，別一時想不通自己了結自己，那多悲劇。
……
沉浸下心神，何應物去找餘歌，一五一十把姬家的情況講了一遍，他當然略去了韓音離的部分，人家的糟心事夠多了，有些事能規避的還是儘量幫她規避。
餘歌斂去最開始的嬉笑懶散，眉頭微皺來回踱步：“誰能……控制姬家？”
“我不知道啊！問你呢！你說會不會是兄弟城？”何應物沒講韓音離，自然也沒講到兄弟城的黎叔，只能這麼提一嘴。
“兄弟城？”餘歌奇怪的看着他，“你想的還真夠遠的！不過……動機，兄弟城沒有動機。如果他們真的具備遠程便控制住理事會大家族的實力，搞這些有的沒的陰謀幹什麼，直接來滅掉我們，稱王稱霸不是更好？或者……如果他們想通過培植傀儡勢力間接控制神聖聯盟，那姬家顯然不是最佳選擇，無論如何……說不通。”
“不是遠程控制……就是說還是神聖聯盟的勢力了？不過我看傀儡之心，顯然不是神聖聯盟的技術。”
“技術可以引進啊大哥！”餘歌無奈的看着他，“我去韓音離那邊問問，看她知不知道傀儡之心。”
“我去！還是我去吧！”何應物忙道。
餘歌愣了：“這麼急幹嘛？你很熟嗎？”
“熟啊！她是我化妝品業務合夥人。”
“那行吧！”餘歌點點頭，疑惑的看着他，“我怎麼老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有嗎？沒有吧？”何應物低頭看看自己，展展衣服撣撣袖子，“沒有！”
不過餘歌眼神裡的疑惑更重了：“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何應物滿頭包：“當然沒有！不行你去！”
“我不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突然意識到，好無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