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棱刺上的毒當然不是海神128號的。
當何應物一行人出現時，海神們的全部精力，幾乎都集中到了這批營救者身上，早早就忽略了人畜無害的王終古。
也是，王終古和海神生活了有半年時間，老人家從來都是打打坐、練練字，沒有半分攻擊性。
誰能想到，王終古還是用毒大家！
用何應物的話來說，他這個便宜修仙師兄，除了不會修仙，啥都會。
王終古人老成精，自然非常明白何應物是想要談判的，但是整個談判過程不能被海神們牽着鼻子走，所以必然要搞點小動作，打擊打擊東道主的心裡優勢和囂張氣焰。
因此，看話趕話講到了棱刺上是否有毒，王終古身子微動，神不知鬼不覺給128號的武器上添了些佐料。
完美的配合！
……
何應物表情驚詫，誇張的跳起來：“哇哇哇！你個死人！還說沒有！好卑鄙！我怎麼能相信你們！卑鄙卑鄙！居然在武器上用毒！哦卑鄙卑鄙！頭髮都着火了，毒性之強可見一斑！卑鄙卑鄙！”
海神本身爲不死之軀，只是毒性太強才一時被毒倒，而何應物的驚呼叫罵又差點給他氣暈過去。
噌的一聲直挺挺坐起來，兩下把頭上的火呼啦滅掉，128號滿臉猙獰：“不可能！不是我的毒！如果武器有此等強毒，王終古早已命喪黃泉！”
不容易，眼看要被氣死，還能邏輯清楚進行反擊。
“我師兄自幼食百蟲，十二歲那年更是生食一條七環蛇王，從此萬毒不侵！你什麼意思？沒毒倒我師兄你不爽了是嗎？！我弄死你！”
說着，何應物跳腳要往前衝！
“別別別別！”姜小小、姬小野、陸左思、七精英一齊上手，抱腰的抱腰，拽腿的拽腿，死命攔着何應物別衝動。
開玩笑，他要真上去了，300多海神撲過來怎麼辦？
而128號毒性未除盡，也如同殭屍般向前跳躍，目眥盡裂要去拼命：“我最受不得別人誣陷侮辱！有種單挑！”
他也是被一衆海神七手八腳的拉住。
……
接下來就是兩個人跳腳罵的時間，何應物對128號的人品進行了猛烈抨擊，128號則是吐血的辯解反擊。
具體罵戰內容，或高雅、或粗俗，有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雙方你來我往倒也算得上是精彩，唯一一的一次罵戰空白是128號跳的太厲害，海神們一下沒拉住，128號衝出來將近10米。
然後……他打了個哆嗦，眼神裡滿是哀怨，怨這些海神們沒有拉住他。
……
最終，基於128號理虧的表面事實，海神一方做出讓步，他們都在胸前畫了編號，而128號也終於不情不願的汪汪汪了幾聲。
一場鬧劇就此落下帷幕。
何應物嘴角帶着微笑，意味深長的環視了一圈。
不管以任何方式，讓海神一方聽自己的話，按照自己的規則來，總歸是談判中的好事情，武力威懾也好、苦口婆心也罷、陰謀詭計也行、無聊鬧劇也算，能有效果的辦法，就是好辦法。
更何況，通過這出鬧劇，何應物還發現了一個事實：所有這些海神們雖然共享實時記憶，但他們仍然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判斷力、榮辱感。
比如，當128號汪汪汪的時候，當事人氣憤的就像一個要爆炸的西紅柿，而其他海神，卻顯然沒有類似氣憤或者恥辱的強烈情緒。
就像是所有人共同面對同樣的屏幕，這屏幕上顯示出所有海神的實時遭遇，但是由此引發的情緒和判斷還是自己的！
千人看小說？
千人看電影？
非常高級的技術了。
而在人家滿足了要求之後，何應物終於同意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
他們就在大廳正中央盤膝而坐，海神9號作爲對方代表，何應物自然是營救隊伍的代表。
夜宵很快擺滿了一地，有水果、有燒烤、有啤酒、有小菜，怪不得王終古說守序夢魘的伙食不錯，看起來是真的不錯。
“請！不要客氣！”海神9號手一伸，示意何應物一衆人可以隨意享用。
除了姬小野沒客氣，其他人都沒動。
“夜很深了，我們還是開門見山。”何應物笑笑，“我知道你們不想開戰，這一路走來，看守序夢魘治理之下，你的子民們安居樂業，說實話，我也不想開戰。只不過，你費盡心思把我引過來，必然有所圖謀，聊聊吧，看看有沒有雙贏的辦法。”
海神9號點點頭：“好！爽快！我就喜歡這樣的！你也知道，阿莫神殿建在立瓦峰峰頂，而在古老的傳說中，立瓦是‘諸神棲身之地’的意思。”
“嗯，諸神。你們都是神。”
9號搖搖頭笑了：“我們可不敢妄自尊大。幾十年的心血，只爲了……染指一點點神的威儀而已。”
“永生？”何應物輕嘆一聲。
“聰明！永生！”海神9號也嘆口氣，“不過……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永生。”
說話間，他伸出右臂，微微用力，啪！
整條右臂頃刻間化爲齏粉！
可9號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他眼睜睜看着這些齏粉發散、聚集，頃刻間一條右臂完好如初！
“如果是機械式的永生，現在就能做到，但機械式的永生是……是固定的……”9號似乎努力斟酌着詞彙，“我們的強度是固定的，壽命幾乎無盡，但實際上仍然是由材料決定的！我們從出生就是最強狀態，換句話來說，我們……沒有進步空間。所以，我們一直追求的是，有血！有肉！像個真正的神靈一樣實現永生，而不是僅僅依靠新材料、新技術。”
“野心不小。”何應物微微搖搖頭。
海神9號笑了：“我們是隻想……以更有意義的方式……永生的活下去而已！我不覺得這有什麼錯。所以很多年來，我們費盡心思，用盡手段，無非就是要尋找一具可以無限進化！可以進化成神靈的身體！我們管這樣的身體叫做……”
“天選之子。”何應物接過話頭。
“對！天選之子。”
“我真不明白，如果是爲了永生，機械式的永生有什麼不好嗎？血肉之軀的永生就更有意義？”
9號突然感慨地笑了：“不僅僅是永生，按照一般人類的標準，我現在的身軀幾乎不滅，也可以稱之爲‘神’。但神和神也是不一樣的，我們希望的是，能夠得到無限進化的身體，到進化的盡頭去看看，到終極的神之領域去看看！我們想知道，作爲人類，我們究竟能走多遠。”
“有此志向……”何應物皺眉感嘆道，“真是吃飽了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