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趕到民宿酒店來之前,心裡就很清楚曹沫這些人的身份,但不管怎麼說,他在政府機關工作半輩子,現在也是正兒八經的副處級官員,平時在市裡也人五人六的,現在卻被一個三十歲未滿的年輕人如此數落,心裡怎麼可能會舒服?
他的老臉這時候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然而曹沫鐵板釘釘的話,卻叫他無法辯駁,瞭解到天悅的實力,也不會跟曹沫正面起衝突,心裡直後悔踩這泥坑裡來,心想着就應該先讓廟嶺鎮派出所跟他們扯皮。
那樣的話,眼前這些傢伙不管有多大的威風、背景有多深厚,但只要跟瀆河市裡沒有直接的關係,都可以不理會的。
就算這些傢伙到時候將卡奈姆駐新海領事館搬出來,市裡捏着鼻子處理一兩個基層民警,實際上都不叫什麼事。
現在可好,他已經一腳踩到這泥坑裡已經無法抽身,但倘若還想繼續和稀泥,事情鬧大了,就得是他直接背這個責任。
周軍還想着仕途上更進一步,可不敢輕易背這個鍋,一時間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要怎麼接曹沫的話,而是朝錢榮廣看過去。
錢榮廣對曹沫的話聽着也覺得刺耳,但他在市局負責涉外案件,低聲下氣慣了,怎麼可能因爲別人的話聽着不舒服,就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錢榮廣看向周軍,說道:“我過來主要了解這起治安案件的涉外部分,雖然目前是沒有直接的證據,當事雙方也各執一詞,我這邊是沒有辦法直接下結論,但這幾人跑過來挑釁滋事,車裡又藏有管制刀具卻是不假……周秘書長,要不你跟胡副市長請示一下,看這事怎麼處理?”
整件案子不復雜,也談不上多嚴重,基本上基層派出所就有權力處置,但廟嶺鎮派出所將事情上報到錢榮廣那裡,錢榮廣出於習慣,便轉手上報到市政府外事辦。
通常說來,外事辦那邊在電話裡瞭解過情況,後續保持跟蹤就可以了,但並不是直接分管外事辦的市政府副秘書長周軍隨後就聯繫過來,說是奉着胡副市長的指示,拉他到現場瞭解情況,錢榮廣便知道這件事情裡有蹊蹺。
當然,整件事從頭到尾跟他沒有什麼牽扯,錢榮廣自然也是從頭到尾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要是曹沫這邊態度軟弱,錢榮廣當然會賣級別比他、人脈比他廣的周軍一個面子,將這事給糊弄過去,但看到曹沫這邊並不像是軟弱可欺、也不像會善罷甘休的樣子,他怎麼都不會去背這裡面的責任。
“廟嶺鎮派出所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們只是過來了解情況!”周軍煩躁的說道。
他不想背鍋,但也不會傻乎乎的將棘手的事情推到胡副市長頭上去,就只能將事情交給基層派出所照規定處理。
當然,在他看來,就算是將綠映公司請來的幾個小混混關進拘留所十天半個月,也算不上什麼事。
“派出所能嚴肅處理就好。”曹沫說道。
周軍拉錢榮廣走到一旁說了幾句話,然後就直接走了;錢榮廣職責在身,卻是說了幾句場面話,表示後續會跟蹤案件的進展才走,事情就這樣又完全推到廟嶺鎮派出所的頭上。
然而市政府、市局都直接關注到這起涉外治安案件,也輪不到基層派出所再和稀泥,廟嶺鎮派出所趕到現場的副所長,這時候也只能要求當事人都到派出所做一份更詳細的調查筆錄。
“佳穎,你與程新陪呂總走一趟吧!”曹沫讓佳穎、程新陪同呂新勇去派出所做筆錄。
佳穎瞪大眼睛,一副“事情怎麼就這麼結束了”的困惑表情看過來,曹沫攤攤手,這件事說白了並不嚴重,他也不可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瀆河得理不饒人,他也沒有權力要求徹查綠映集團涉及到的問題。
折騰到下午三點鐘曹佳穎她們才從派出所趕回來,看到曹沫、成希拉肖軍、趙倩芸早已經坐大廳的角落裡打牌,走過去大聲叫餓道:“這時候有沒有吃的?都快餓死我了……”
“什麼處理結果?”成希問道。
“猥褻的事無法認定,最後那幾個地痞混混以尋釁滋事以及非法攜帶管制刀具,行政拘留半個月——目前也只能這麼處理!”佳穎意猶未盡的說道,“在拆遷現場被毆打的兩名村民,有可能是受威脅了,都不敢站出來做筆錄,要不然非叫他們再多關半個月——我看還是要找媒體介入才行。”
“今天這事多虧曹先生你們,不然我們這家店都有可能在瀆河開不下去了。”呂新勇感激的說道。
“這不算什麼事情,”曹沫笑了笑,又放下手裡的紙牌,跟佳穎說道,“找媒體介入可以,但木象資本要放棄掉那塊地,不然事情扯不清楚……”
“這個我知道。”佳穎有些可惜的說道。
“媒體我來聯繫。”呂新勇主動將這事攬過去。
他曾在證券投資圈子裡混過,雖然現在到瀆河來投資民宿,他夫婦倆也過上半隱居式的田園生活,但也並沒有跟以前的圈子脫節,媒體方面也認識一些人。
當然,他心裡更清楚,以後要不想綠映集團或那些小混混再跑上門來找麻煩,軟弱忍讓其實是不行的。
“這樣也行——這事要是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你直接聯繫佳穎、程新都可以。”曹沫不是說放手不管,但也不希望佳穎牽扯太多的精力,交給呂新勇夫婦倆處理是最好不過的。
…………
…………
曹沫他們在瀆河住了一週才返回新海,呂新勇找來媒體採訪棲鳳山古建築保存及拆除情況,但報道還沒有正式刊發出來,就有消息傳出來,原先有意從綠映集團手裡拿地的公司,已經決定放棄跟綠映集團的合作。
邱小妍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而汪朝勇在這件事後也沒有再看到行蹤,肖軍從其他同學那裡打聽,汪朝勇似乎也沒有在瀆河停留多久,之後就回到新海搞連鎖藥店,也不知道背後是不是邱小妍佔大頭。
而在瀆河市裡,對市政府個別領導以及綠映集團這些企業,一直以來都存在很大的意見,甚至可以說是怨聲載道。
之前不是沒有人站出來舉報,但都是匿名舉報,沒有什麼分量,市裡不予重視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也是地方勢力盤根錯結太深,沒有什麼重要人物肯站出來去得罪地方利益勢力。
“花開朝山”民宿事件從直接處理結果上看,波及面很窄,都沒有什麼有分量的人物受到影響。
然而在這次事件過後,瀆河市政府以及浙省很快就收到多封直接針對綠映集團及胡姓市領導的實名舉報信。
舉報者裡有多年利益受到綠映集團侵害的當事人,也有瀆河退休多年的老幹部,影響很大,浙省也迅速對舉報信內容展開調查。
這些都是曹沫始料未及的。
事後分析看,“花開朝山”民宿事件更像倒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令瀆河地方舉報人誤以爲這代表着什麼信號,從而比以往更積極大膽的行動起來。
出於輿論上的考慮,曹沫讓佳穎放棄掉位於棲鳳山東南麓那幅處於是非漩渦中心的地塊。
不過瀆河還是有心大力開發棲鳳山的旅遊資源,春節剛過,瀆河市政府就在棲鳳山旅遊景區範圍又新推出兩幅旅遊綜合開發用地,曹佳穎趕過去,出資一億八千萬將拿下一宗地,正式在瀆河啓動大型民宿酒店的開發計劃。
處理好土地拍賣的前期事務後,佳穎就趕回新海過元宵節,還帶回胡姓副市長已經停職接受調查的信息。
“現在瀆河地方都傳說是你整倒這個姓胡的?”曹佳穎帶着小得意的說道。
“你不要以爲這是什麼好事,未必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散播這樣的傳言!”曹沫說道,“不過,只要我們行得正,別人躲在幕後動這些小心眼,也不用太忌諱就是了。”
“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們又沒有作惡,遇到這種事,憑什麼忍氣吞聲啊?要是大家都不吭聲,冷眼旁觀,這社會還能好了?到最後大家又憑什麼抱怨社會不公、抱怨社會黑暗啊?”曹佳穎剛想說說她的大道理,但看到她爸躍躍欲試,有教訓她的意思,忙又改口道,“當然,跟這些人渣鬥,我們還是要講究策略的,不能莽幹——這個道理我懂。”
“……”曹沫笑了笑,待要問佳穎她們具體的民宿開發計劃,轉頭通過玻璃窗看到他小叔鬼鬼祟祟的探頭走過來,手裡還拎着兩瓶酒。
雖說曹沫對小叔曹方明不感冒,但他小叔太厚顏無恥了,有事沒事就湊過來。
曹老太在,小兒子跑過來看望老太,留下來聊聊天,誰都不能說他的不是。
他爸曹雄心還是比較軟的,兩人又畢竟是親兄弟,即便早年鬧得非常不歡,但他小叔曹方明不間斷的湊過來,時間一久,也不可能一直板着臉不搭話。
他小叔曹方明也是能順着竿子往上爬,他爸以及成希她爸有牌局的時候湊上來,出去釣魚的時候也買了釣具參與進去——在外人眼前,他爸跟他小叔兄弟倆就像是和好如初,令曹沫也沒有辦法再抹下臉來趕人。
“嗬,我就猜你們都在這裡——今天元宵節,我們也過來蹭頓飯!但我也不會來白蹭的,這兩瓶洋河特曲我這幾天剛淘到,人家存家裡有二十多年了,不值幾個錢,但酒是真不錯,我們晚上就喝這個……”曹方明將手裡兩瓶酒遞過來給成政傑看。
兩瓶酒都沒有包裝,直接用塑料袋裝着,很普通的玻璃瓶,瓶標都腐蝕得厲害。
老的洋河特曲可能不值多少錢,但儲藏時間久的老白酒現在大家都很稀罕。
“拿這酒過來,就不算蹭飯了。”成政傑笑道,讓開位置讓曹方明坐下來喝茶。
曹方明坐下來喝了一會兒茶,便盯着曹沫問:“過了元宵節,你沒幾天就要趕回卡奈姆了吧?”
“嗯,後天就走,先去巴黎。”曹沫說道。
“我看天悅實業前些天發公告,說科托努第二電廠已經正常運轉有兩個月了,情況很不錯吧?”曹方明問道。
“……”曹沫拍了拍腦袋,回到國內幾次見面,他小叔都會旁敲側擊的套天悅實業的內幕消息,他都有點煩了。
經過兩次資產重組及增資之後,天悅實業對科託羅能源的持股最終提高到80%,天悅實業在新一輪的定向增發及資產重組之後,淨資產也都提高到八十億人民幣,但由於國內資本市場不看好海外投資,過去一年時間裡,天悅實業的市值卻始終在六七十億左右波動,市值都沒有一次能成功突破八十億。
他小叔曹方明對天悅實業持股雖然不再虧損了,卻也沒有賺到什麼錢,而且在天悅實業上守了兩年多時間,現在撤出去又很是不甘心。
曹沫看到曹麗走進來就到廚房那裡去幫忙了,心裡嘆了一口氣,跟他小叔曹方明說道:“你要真想知道科奈羅能源的運營狀況,需要先簽一致行動人協議——”
“籤,什麼時候籤都行。天悅現在也是家大業大,肯定不能因爲我這邊有什麼問題,讓你們難堪的——就算之前沒有籤這個協議,我想要做什麼,也都先跟你們打招呼的。”曹方明說道。
曹沫看他小叔確實是老實起來了,說道:“天悅實業的管理層一直都在增持,就說明基本面不會差,簽過一致行動人協議後,你想要買進多少,記得跟沈濟那邊說一聲——這個是要先對外發布公告的,沈濟那邊也會安排你買進的份額……”
“我也是看到沈濟他們一直都在增持,就猜基本面肯定不會差,只是天悅投資作爲控股大股東,怎麼沒有增持?”曹方明問道。
“我要是宣佈增持了,你們誰還能買進去?”見他小叔一副被蛇咬後連井繩都怕的樣子,曹沫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還有一個月天悅實業會發布上年度的年報,年報業績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同時會公佈今年第一季度的業績預告,現在初步測算下來,同比上漲的幅度不會太小。天悅那麼多管理人員,跟我也有好些年了,我不能不給他們留點湯喝,所以這次我跟錢總他們都約好不增持的。你現在手裡已經有一千多萬的天悅實業股票了,不增持也沒有關係,留着也夠養老了。”
“是嘛,我手裡頂天就還有三五百萬閒錢,除了這個也不敢冒險了。”曹方明小心的說道。
“再買進三五百萬也行。”曹沫說道。
科托努電廠擴建工程以及第二火電廠前後經過兩年緊張的建設期,元旦之前運行併網之後,就已經實現六十萬千瓦的總裝機容量。
科托努第一、第二電廠每年預計生產五十億度電,除了充分供應貝寧科托努-波多諾伏等濱海地區的生產外,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電力將通過跨境電網往南輸入德古拉摩的隆塔-德古拉摩以及往北輸入阿克瓦的達荷美等地。
雖說科托努能源跟各地電力集團(電網公司)所簽署的電力輸入價格不高,包括電廠以及跨境輸電網在內,終端接入區域電網的每度電價都不到十美分。
即便如此,科托努能源的發電利潤,也遠非國內火電、水電企業所能想象的。
幾內亞灣沿岸各地太缺電了,科奈羅能源目前在科托努、奧古塔及隆塔三地,包括火力發電、水力發電在內,總計擁有一百二十萬千瓦裝機容量的發電能力,但已經被幾內亞灣沿岸各港口城市的電網公司一搶而空。
科托努第二電廠趕在元旦前併線運營,後續的資本開支也隨之縮減下來,科奈羅能源的盈利能力得到大幅提升,實際也是大幅提高天悅實業的盈利能力。
一零年第一季度,由於科奈羅能源沒有貢獻利潤,天悅實業盈利僅有一億多人民幣,全年覈算下來,從可可脂及棕櫚油進出口、生產及銷售等主營業務上所獲得的淨利潤,僅六億人民幣稍多一些。
然而從一零年第一季度開始,科奈羅能源每季度差不多能給天悅實業貢獻一億美元的利潤,天悅實業今年第一季度的利潤合併起來,差不多將接近十億人民幣。
曹沫不知道資本市場對天悅實業的新業績會有什麼反應,他計劃將前期5%的增持空間讓給沈濟、宋雨晴、陳鋒、郭東虎等人,等業績預告正式公佈之後,他作爲控股大股東就會正式進場增持,確保天悅實業的市值不會低於兩百億。
當然,綜合考慮天悅實業的資產及盈利前期,市值在三四百億之間波動都是合理的,他之所以計劃要將市值擡上去,也是避免過於廉價的籌碼落到別人手裡去。
他小叔這邊還是要籤一致行動人協議的,絕不是怕他小叔在股價上漲的半山腰掉隊,主要還是沒有辦法斷絕跟他小叔的往來,那小叔買賣天悅的股票不跟這邊保持一致,就有可能會淪爲被人攻擊的把柄。
曹方明折騰了那麼多次,現在也沒有辦法不老實,從心底也不可能拒絕跟這邊保持一致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