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
淵海子闌把官奴都集中起來,交給了郭業。這些人終日勞作,五六十歲的年紀都已經白髮蒼蒼。有些人還身有殘疾,也不知道是在戰場上受傷,還是被淵海子闌折磨的。
他們沒想到此生還能返回故土,對郭業都感激涕零,紛紛表達了對高句麗的憎恨和大隋朝廷的忠誠。當然,也有些不和諧的聲音,有些當過官的,還表示他們就相當於那牧羊的蘇武,幾十年來不改氣節,回去之後能不能加官進爵什麼的。
原來這幫人被淵海子闌壓榨的太狠了,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幫淵家幹活。沒這麼想的,早被淵海子闌折磨死了。郭業趕忙告訴他們現在已經改朝換代,已經是大唐的天下。大家回國之後千萬別說什麼效忠大隋的話了,要效忠大唐,效忠李二陛下。至於加官進爵的好事,就更別想了。
派了二十個侍衛把他們都帶回大唐,郭業也算了了一件心事。美中不足的是鄭菲菲的親生父親鄭元被淵海子闌派去平壤辦事去了,還沒回來。不過淵海子闌表示,他已經派人去通知鄭元了,他的身份已經不再是官奴。回到遼東城後,自己就去館驛報到,不用再回淵海子闌這邊了。
郭業暗中尋思,看來鄭元在淵海子闌這邊頗受重用,而不是和其他官奴一起幹活。也許就是這樣原因,鄭元纔有機會勾搭上鄭菲菲的娘李婉麗吧。
想到這,郭業對這個鄭元頗感興趣。算年紀的話,他現在最年輕也得將近五十歲了。那麼他勾搭上李婉麗的時候,最年輕也得四十歲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傢伙,以官奴的身份,能勾搭上十**歲的妙齡少女。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這個鄭元都不簡單!
高鑫德也找過郭業幾次,告訴郭業,高句麗朝廷上的手續都已經辦好。現在的情況是,高句麗朝廷發下文書,要求遼東城把骷髏山毀掉,免得影響和大唐之間的和諧關係。有了這個文書在手,解決骷髏山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淵家反悔也沒用了,骷髏山一事已成定局。畢竟高句麗朝廷的臉面還是要的,不可能出爾反爾。
郭業心情大好,又問高鑫德和淵海子霸的御前官司打的怎麼樣了。
高鑫德說,淵海子霸現在只能在他的鉅額存款上做文章。上書嬰陽王,彈劾高鑫德貪贓枉法。高鑫德則彈劾淵海子霸以下犯上。兩邊互相攻訐,最後引起來蓋蘇文一系和容留郡王一系的大亂鬥,嬰陽王也頗爲頭疼。看來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了。
不管高句麗朝廷的糊塗事,郭業和長孫師一起,準備在骷髏山上舉辦一場大型的祭祀活動,再把這些華夏子弟的屍骨運回大唐。
貞觀八年八月初一,天陰,有風,宜祭祀。
此時,骷髏山前擺滿了錫箔紙錢。由於風太大,並沒有點燃蠟燭。一個火盆擺在正中。幾張紙錢投下,白煙嫋嫋,隨風而逝。
一百八十名侍衛分爲三隊,斑鳩、孫子善、長孫師各領一隊,俱着白衣,恭然肅立,鴉雀無聲。
侍衛們的前面,就是大唐平陽郡公郭業郭子儀,頭戴烏紗,身着代表禮部尚書的紫色官袍,手持一篇祭文,高聲誦讀。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兮歸來,以瞻河山。
身既歿矣,歸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樂兮何所傷。魂兮歸來,莫戀他鄉。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天爲廬兮地爲牀。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身既滅矣,歸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黃黃。息干戈兮刀劍藏。魂兮歸來,永守親族。”
唸完了祭文,郭業不禁潸然了下,帶着哭腔道:“衆位華夏子弟,爲我華夏遠征高句麗,勞苦功高,客死他鄉。大唐禮部尚書平陽郡公郭業,奉大唐天子之命,接衆位回家了!對不起,我郭業來晚了!”
一陣大風吹過,骷髏山上的薄土被吹去一層,露出了森森白骨,幾個骷髏互相碰撞,發出聲音,彷彿他們聽到了郭業的召喚。
郭業毫不害怕,此時此地,他仿若聽到了幾十萬烈士的忠魂在吶喊,在傾訴。他們出征前,有的是新婚的丈夫,有的是孝順的兒子,有的剛剛成爲人父,有的還沒有成親。爲了中華的一統,他們義無反顧的走上了征途。
沙場征戰,刀關劍影,力戰不敵,被獲遭擒。當他們的家人還在盼着他們凱旋,當他們的妻子還在夢中夢見,他們卻早已變成了森森白骨。
兵荒馬亂之間,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確切名字,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往,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何處!也許他們的妻子,還在倚門望夫歸?也許他們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想要找回他們的父親,問問他爲什麼撇下他們不管?也許他們的父母,久久不見兒子歸來,鬱鬱而終……
他們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誰能想到,大山深處,百萬骷髏築京觀!京觀炫耀的是高句麗的赫赫武功,代價卻是十幾萬華夏家庭的分崩離析!
郭業眼中浮現出了點點的淚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在不斷的迴響——“報仇!報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各位華夏子弟,尚饗!”
郭業跪倒在地,錫箔紙錢都投入火盆,一陣火光衝起。大火熊熊,映襯的這天色更加的陰暗。這場祭祀活動也宣告了結束。
長孫師走上前來,道:“真慘啊,都是隋煬帝無能,多少大好的男兒埋骨高句麗。這些還都是被俘的,還有更多戰死的,恐怕都被拋屍荒野了。”
郭業擦了擦臉邊的淚水,道:“兩國交兵,流血漂杵,死人也沒什麼。可恨那嬰陽王,竟然大肆殺俘。多少人本可活命,卻被他斬殺與此。此仇不報,郭某人心中難平!”
長孫師沉吟了一下,道:“骷髏山之事,其實陛下早已得知。不過此事關係重大,又是不急之務,纔沒有同平陽郡公講明。平陽郡公把這件事解決的如此圓滿,陛下知道了定然歡喜!”
“你說陛下早已知道?”
“正是!不過平陽郡公別誤會,陛下對高句麗的嬰陽王也是恨之入骨。不過陛下身爲一國天子,凡事都要分個輕重緩急。平陽郡公此行關係重大,陛下並不願意節外生枝,纔沒有對平陽郡公講明。”
郭業當然知道李二陛下誓滅高句麗的心思,道:“陛下深謀遠慮,郭某怎會對陛下有怨言,長孫將軍多慮了。”
話也只能說到這裡,兩個臣子總不能公開討論李二陛下的心思。沉默了一會,長孫師問道:“這些屍骨都要運回大唐?平陽郡公可有安排?”
郭業點頭道:“憑我們這幾個人,做這件事是不容易的。不過沒關係,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給了高鑫德五千貫錢,讓他安排民夫,幫助我們搬運。只要到了遼河邊上,自有柳城縣的官府接應,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五千貫?是不是給的多了點?”
“我讓高鑫德找的都是咱們漢人,免得玷污了這些華夏子弟的遺骨。多點就多點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長孫師沉吟了一下,道:“平陽郡公,那些人雖然是漢人,現在卻是高句麗子民。其實……”
郭業擺手道:“長孫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他們祖祖輩輩居於斯,長於斯,故土難離。是咱們漢人朝廷無能,遼東丟給高句麗幾百年了,這不是這些漢人的錯。只要朝廷大兵來到,咱們真正能倚靠的還是他們!我願意把他們當自己人。”
長孫師還要說話,忽然間只見山道上跌跌撞撞跑過一個人來,渾身鮮血,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長孫師遙手一指,提醒道:“平陽郡公,你看!”
郭業仔細辨認,依稀便是老好人張仁義,連忙跑過去,把張仁義抱住,道:“張老哥,你神情慌張渾身浴血,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