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啪啪~
隨着郭業腳前十罈燒刀子喝光砸盡,霍霍敗光,屬於他的獨角戲也緩緩落幕。
郭業不知道自己在這半醉半醒間到底剽竊了多少首唐詩,斷了多少後世詩人的飯碗,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蕭慎這孫子的臉,真得腫如豬頭大,一副豬八戒二表哥風騷再現人間的模樣。
蕭慎一屁股坐在地上,臉頰紅腫嘴角沁着血絲,雙眼萎靡地看着地上,失神喃喃道:“還有嗎?還有嗎?”
這不僅僅是蕭慎一人的心聲,亦是整個花園中男男女女的共同心聲。
還有嗎?
還有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詩篇佳作嗎?
丟盡顏面的蕭慎顯然已經被人遺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郭業身上,迷離?崇拜?麻木?
端的是各自眼神各有精彩,心中各有所思五味雜陳。
此時的郭業在諸人的心中,再也不是坊間所傳的不學無術隴西郭業,也不是評書段子說被人稱道的那位披靡戰場之血性漢子。
而是詩壇怪傑,近乎妖的怪物。
同一時間,長孫衝與陳康陳仲達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個將墨錠擱在硯臺上,一個將手中的狼毫歸置於筆洗之上,相繼對視望了一眼。
繼而,不約而同地甩了甩手,顯然累壞了。
長孫衝苦笑道:“我長孫衝家學淵源,五歲啓蒙,十五歲取得童生,而後五年間連中秀才、舉人、貢士之功名。更是於去歲奪了殿試榜眼,名噪京華。自恃甚高,不將天下吾輩讀書人放於眼中。但今日郭業郭子儀十罈老酒下,成詩數十篇,篇篇堪稱上品佳作,吾不及他也。甘拜下風,自今日起,我長孫衝甘拜下風。”
陳仲達亦是深有同感地嘆道:“是啊,何止篇篇堪稱上品佳作,在我眼中,郭兄今日即興所作之詩,篇篇皆乃神作,足可流傳後世,供後人瞻仰緬懷之。說他詩壇怪才,一點不爲過,而且是獨一無二。我陳仲達今日有幸替郭兄執筆錄詩,與有榮焉啊!”
“詩怪!”
一聲驚呼從涼亭中傳出,正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魏王李泰發出。
魏王李泰自幼便博覽羣書,更是得李二陛下的寵溺而屢屢拜在當世鴻儒名下學習,要不然也不會有“寵冠諸皇子”和“賢達於諸王”之稱。
但是今日郭業醉酒賦詩,一連賦詩數十首中間毫無停歇,而且每一篇都如陳仲達所言,堪稱驚世之作。
他沉默期間曾暗中將自己與郭業相比較,甭說自己醉酒之下能否作出此等數量此等質量的佳作來,也許就是在靈感勃發之機,也不可能作出此等數目的驚世之作了。
這讓一向自視才情橫溢的魏王李泰怎會不震驚?怎會不汗顏?
當他驚呼一聲詩怪,給郭業強加了這個名號之後,整個人彷彿遭受到史無前例的打擊,如被紮了針的氣球一般迅速乾癟了下來,神情萎靡頹廢不堪。
旁邊的文成公主端莊秀氣的臉上仍舊掛着一副笑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般的祥和,盈盈讚道:“今天的集賢詩會本宮真是沒有百來,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郭業今日賦詩數十首,當真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啊。王弟相贈‘詩怪’這稱,那本宮就贈郭業一雅號吧,唔……郭業勸酒連作數十詩,不如就贈你‘郭勸酒’如何?”
魏王相贈詩壇怪傑——詩怪?
文成公主相贈雅號——郭勸酒?
連得兩位皇室賜雅號,對於讀書人而言,這是何等的殊榮?這不是自封尊號,無異於官方認可一般。
不出一日,詩怪與郭勸酒兩尊雅號,便會與郭業今日在魏王府中的舉措一道兒,在整個長安城傳揚開來,甚至席捲整個大唐士林之中。
這對於本在民間享有極高聲望的郭業而言,這是何等的難能可貴,如虎添翼般將來必定會對他有一番裨益。
至少以後,再也沒人敢稱他是一肚子草包的不學無術之輩。
嗡~
整個花園中又是議論成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變成了豔羨之色,紛紛重新凝聚在了郭業身上。
榮耀光環再次得意加持,與後世的國際明星出場不逞多讓。
但是作爲當事人的郭業雖然半醉半醒,但是心裡卻亮如明鏡兒,人醉臉醉心未醉。
他整個人已經從狠踩蕭慎的痛快爽利中徐徐走出,儘管還坐在地上抱着酒罈,但是心中卻爲以後有些擔憂起來了。
他有些暗惱自己的衝動,暗惱自己爲圖一時痛快,爲狠踩打臉蕭慎這個癟犢子,而沒有掌握好尺度,太過放浪形骸了。
爲何?
就因爲今日揚名大勢已成,那將來再有人找他鬥詩可怎麼辦?
要知道他這些詩都是剽竊而來,幾乎他耳熟能詳的詩歌都被他剽得乾乾淨淨,所剩無幾。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得了魏王李泰所贈的“詩怪”雅號,這得眼紅多少人啊?
今後只要再有人找他鬥詩砸場子,那他可怎麼應付過去?
“媽的,”郭業跌坐在地上抱着酒罈,低着頭自言自語道,“這次可真是太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此次爲逞威風而過度消費過度剽竊,無異於將自己將來的退路給堵死了。以後再碰到砸場子來鬥詩的,可腫麼辦啊?哥們可就記得這些了,其他的再無深刻印象了啊,奶奶的,完犢子。”
暗自焦急之下,郭業後背冷汗涔涔,微風拂過,漸起幾分寒意。
“轟隆!”
突然,天邊響起一道悶雷,將擔憂中的郭業驚醒,也嚇了在場諸人一跳。
有了!
郭業猛然抱着酒罈從地上站起,一不做二不休將酒罈高高舉起,狠狠砸在地上,咣噹一聲巨響,將衆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霎時,只見郭業傲然挺立如一尊凜凜戰神一般,轉頭怒目而視天邊響雷處,擡手怒罵道:“賊老天,莫非你妒我才情,天威怒放不成?”
郭業瘋了?
這是衆人對郭業突然怒指罵天的第一印象。
“轟隆~”
老天爺很給面子,在郭業罵完一嗓子後,又是一道悶雷接種而起,而且烏雲漸起,貌似真被郭業的不敬天而惹怒了一般。
郭業佯裝臉色大變,疾步走到陳康所在的書檯前,一把抓起筆洗上的狼毫,雙手各執一端,高高舉起,繼續仰天喊道:“賊老天,在你眼中,凡人如螻蟻,我郭業一介凡夫俗子豈能不敬天?郭某在此立誓,以後再出口成詩,忤了天威天道,便有如此筆,萬劫不復!”
“喀嚓!”
雙手發力,狼毫斷裂成兩段,被郭業狠狠拋於地上,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搖搖晃晃,好似要暈闕過去一般。
陳康見狀,趕忙上前將郭業扶住,殷切提醒道:“郭兄慎言啊,凡人豈可不敬天,豈能辱罵上天?自古有諺,不敬鬼要敬天才是啊!”
郭業暗贊,真是雪中送炭仲達兄啊。
隨即裝成痛心疾首狀,哽咽道:“仲康兄啊,郭某今後再也不能作詩了,再也不能與兄等煮酒論詩了。吾心甚痛啊!”
“郭兄才情,連老天都嫉妒,可要惜福啊!”
陳仲達只能好言相勸,心中也是一陣惋惜。
旁邊的長孫衝徐徐走來,輕拍着郭業的肩膀,嘆道:“郭業,天道何其威嚴?你豈能不敬?連老天都嫉妒你的詩才,你應該感到與有榮焉纔是啊。”
顯然,古人對天的尊敬是史無前例的,不然也不會將皇帝比作天子了。
“瞧!黑壓壓的烏雲散掉了,咦?也不響雷了!”
花園人羣中不知誰突然爆出一聲驚呼,衆人紛紛擡頭望天,果不其然,烏雲徐徐退散,再也沒有傳來悶雷驚響。
郭業偷摸瞄了一眼,心中僥倖萬分,多謝老天爺大人給面子,看來以前多看看氣象新聞並沒有壞處,僥倖僥倖啊,奶奶的,真是萬幸,總算躲過這一劫了。
心中慶幸罷,郭業再偷摸瞟了眼涼亭中魏王李泰的變化。
只見李泰也是滿臉不可思議的搖頭唏噓,情不自禁地問着身邊的文成公主道:“皇姐,莫非剛纔真是老天忌才?”
文成公主再怎麼也畢竟是一介女流,對天地的尊敬較之魏王等人要更加強烈,繼而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嘆道:“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王弟。要不歷朝歷代怎麼都有祭天大典,祭祀上蒼,爲萬民祈福呢?而且還有泰山封禪此事呢?我可聽說父皇近來還有駕臨泰山,封禪泰山王呢。”
她口中的這個父皇,自然指的是收她爲義女的李二陛下。
聽着文成公主這般說來,李泰也是情不自禁地點起了頭。不過還是有些不死心地質疑道:“難道郭業就因爲這幾道雷聲,就再也作不出詩來了?這也太玄乎了吧?”
“一點都不玄乎,”文成公主搖搖頭,一臉肅容地說道,“當年書聖王羲之曾醉酒蘭亭邊,潑墨揮毫寫下《蘭亭序》這等傳世之作。可當他酒醒之後想再寫上一篇同等佳作,卻是屢屢失敗,次次不中意。相比於書聖王羲之,郭業連作佳作數十篇,已經偷天之功了。王弟啊,人不可不知足,更不可不敬天,你說呢?”
“呃……”
李泰被文成公主說得無言反駁,心中暗道,事兒是有這麼一個事兒,但這也太玄乎了,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不由,他心中萌生出要讓郭業再作詩一首的想法,隨即站起身來望向郭業。
就在他剛要張嘴下令郭業之時,突然從人羣中擠出一人來,一邊踉踉蹌蹌,一邊神色倉皇地喊道:
“王爺,王爺,出大事兒了,府中出大事兒了!”
唔?
李泰細細辯之,正是府中外院管事谷逸軒這狗奴才。
聽着谷逸軒這驚慌失措喊叫,李泰欲要張嘴之話卡在喉間,一時的注意力都在了谷逸軒身上。
李泰喝罵道:“本王在舉行集賢詩會,你慌慌張張來攪亂成何體統?到底出了何事?”
同時,佯醉中的郭業也被谷逸軒的話驚醒過來,心中駭道,莫非是宇文倩她們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