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衙役長得也頗有特點。
一人長得大高個卻骨瘦如柴,跟個長竹竿似的;一人長得小矮個卻腦滿肥腸,左右臉頰堆起一堆贅肉,活脫天蓬元帥豬八戒下凡。
郭業仔細打量完兩人之後,不由覺得好笑,你妹的,金庸金大俠果真有先見之明,八成《鹿鼎記》裡頭的胖瘦二頭陀就是取自這兩人的原型。
心中打趣完二人之後,郭業見着二人還是用一種圍觀二逼的眼神看着他,心裡不由氣悶,趕忙從懷裡掏出岳父吳茂才交給他的那封縣尉大人親筆信,揚了揚說道:“兩位,別誤會。咱們是同僚呀,你看,這是咱們隴西縣衙的縣尉谷大人親筆書信,我今日是去衙門報道的。”
一聽縣尉谷大人五個字,胖瘦衙役瞬間收斂了剛纔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然後彼此對視了一眼。
胖衙役搓着手嘿嘿笑道:“呀,原來是新來衙門報道的兄弟啊,嘖嘖,還是谷大人親自介紹的,真是了不得。”
然後對着瘦衙役說道:“竹竿,我帶這位兄弟去趟衙門報個道,城門你先盯着點哈。”
瘦衙役沒有言語,自顧點點頭而後又閉着眼睛靠在城門牆邊悠哉悠哉曬着太陽。
郭業聽着胖衙役對瘦衙役的稱呼,不由心中暗樂,果然也叫竹竿。
看這竹竿衙役不喜說話懶洋洋的德行,郭業不由嘆道,自古奇葩多個性,看來這個瘦竹竿也是個奇葩啊。
本來郭業就對隴西城兩眼一抹黑,丁點不熟悉,縣衙門口朝哪兒開他都不知道。現在聽着胖衙役主動請纓要帶自己去衙門報道,何樂而不爲呢?
於是對着胖衙役道了句有勞有勞,然後尾隨着他進了東門。
縣城就縣城,到底不是東流鄉、大澤村這些土坷垃的地方能夠比擬的。
一進入城中,總算是開了眼界,正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只有真正見到了隴西縣城的繁鬧,才知道什麼叫做大唐盛世貞觀之治了。
熙攘往來的南北貨商,走方郎中串巷貨郎,茶座酒肆的門口迎賓夥計,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還有各式店家吆喝買賣,組成了一張大唐市井鬧市圖。
僅僅蜀中一帶的小縣城就這麼熱鬧,可想而知,稍大點的城市得繁華熱鬧到什麼程度?
一路上郭業如走馬觀花,看着古風古韻的街景,真是令他流連忘返。
不過在前往衙門的路上,胖衙役也沒閒着,總是旁敲側擊地詢問着郭業的背景,要知道,能夠得到縣尉谷大人的親筆書信來衙門辦差,那可是了不得護身符。
如果郭業真是谷大人的心腹或者什麼遠房親戚,背不住也是一門靠山不是?
胖衙役打得什麼鬼主意郭業又怎會不知?
既然如今已經借了谷德昭的勢了,不如再借他一次吧。
隨即對着胖衙役解釋了一番,說自己的岳父和谷大人私交甚篤,谷大人看着自己可堪造就所以讓自己來衙門歷練歷練一番云云。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聽得胖衙役像是得到了什麼驚天秘聞一般眼珠子都爆瞪了出來,眉宇間更是多了幾分訕媚之色。
在這種情況下,郭業也順理成章地打聽到了一些想知道的信息。
比如,胖瘦衙役兩人的名字,繼續在東門守着的瘦衙役就叫甘竹壽,人如其名,長得跟瘦竹竿似的。
而他自己則叫朱鵬春,也真是應景,長成這樣還姓朱。
接着,胖衙役朱鵬春又示好般向郭業介紹了一些衙門裡頭的情況。
比如縣令大人姓甚名誰,師爺是哪位,縣丞又是何人,縣衙下設六司(或六曹)的長官都有哪些人云雲。
六曹(六司)分功曹、倉曹、戶曹、兵曹、法曹、士曹,各司其職,各曹掌管稱之爲佐官,與縣尉同級,屬九品吏員文職。
諸如功曹,分管的就是縣衙人事,管得是全縣的官帽子,有點類似後世的組織部長,功曹長官稱爲功佐大人。
諸如兵曹,分管的就是縣衙兵事,管得是全縣的軍事武裝力量,包括三班衙役和壯班,有點像後世的武裝部長,長官稱爲兵佐大人。
在郭業眼中,朱鵬春這小子就是一本縣衙活字典,沒有他不知道的八卦新聞。
特別是當朱鵬春提到如今縣衙衙役的具體情況之時,郭業的興趣越發濃厚,這纔是他最關心的,什麼縣令大人,縣丞大人離他太遙遠了。
只有衙門衙役的事兒,纔是目前與他最息息相關的。
朱鵬春之前在路上滔滔不絕說得口乾舌燥,如今說到郭業最感興趣的地方卻突然卡了下來,不停抿嘴嚥着唾沫,像是渴極了。
隨即說道:“郭兄弟,這離縣衙還有一小段路,等俺朱鵬春到了衙門那兒喝口涼茶解解渴,再與你細說哈。”
郭業一愣,孃的,關鍵時候你口渴,靠。
口渴是假,你妹的,索賄是真吧?
看着朱鵬春這廝的架勢,倒是有點像那麼回事。
自己一個新人初來乍到,僅僅是投機取巧借了縣尉大人的勢,才能讓朱鵬春這廝向自己玩命示好,如果不從他嘴巴里掏點有用的東西出來,進了衙門什麼也不懂,萬一犯了哪個上官的忌諱就划不來了。
於是乎,郭業將右手伸進左袖裡頭一陣掏摸,摸來摸去都是碎銀,壓根兒就沒有銅板大錢啥的。
拿碎銀向朱鵬春買消息,郭業委實有些捨不得,但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是?
隨後,郭業微微蹙眉咬咬牙,從袖子裡掏出半兩的碎銀子直接塞進朱鵬春的手中,輕聲說道:“這點小錢給朱大哥,回頭你打上幾斤好酒解解渴。”
臥槽兒,朱鵬春掂量着手中的碎銀頓時傻眼了,娘唉,碎銀竟然有半兩之重。
到底是縣尉大人介紹來的人,出手就是不凡啊,兩個字,闊氣。
半兩銀子足足抵得上他朱鵬春半個月的銀錢,夠他一家老小三四口人吃上個把月了,不動心纔怪。
雖然將碎銀死死握在手中不放,但是卻對着郭業不滯腆笑推辭,說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太客氣,郭兄弟太客氣了。”
你妹!
郭業掏出銀子的那一剎那心中真是肉疼萬分,聽着朱鵬春這假意的推辭不由腹貶道,客氣個毛,那你把銀子還給老子啊,靠。
可還沒等他說話,朱鵬春這個死胖子已經彎下腰將半兩碎銀小心翼翼地塞進了腳上所穿的烏皮靴中。
將碎銀子藏好之後,朱鵬春這時口也不渴了,腿也不酸了,興致勃勃地對着郭業講道:“就咱們衙門裡頭衙役的情況,郭兄弟你算是問對人了。俺朱鵬春在縣衙捧了這麼多年公差的飯碗,那叫一個瞭如指掌啊。”
隨即,朱鵬春放慢了腳步,向郭業緩緩道來如今隴西縣衙內衙役的具體情況。
隴西縣衙的三班衙役共有四十人,所謂的三班不是三班倒,而是三班各司其職。
比如朱鵬春和甘竹壽就屬於三班衙役中的皁隸,主要工作就是守守城門收收稅,下鄉催糧徵稅,奉衙門令向沿街商鋪徵稅,或者拆除一些不雅違規建築之類等等,簡稱皁班,共計十人。
按照郭業的理解,這皁班的衙役就有點像後世的城管和稅警。
除了皁班之外,還有站班,捕班。
站班顧名思義就是站着,主要的工作就是縣太爺升堂之時敲着殺威棒口中呼喊威武的衙役,有時候縣太爺出府巡視,站班還要擔任開路儀仗和保護的工作。
與後世法庭的庭警有些相類似。
站班人數和皁班人數相當,都是十人。
三班衙役中最牛逼的,就要數捕班。
捕班,顧名思義就是捕快,主要負責的就是治安巡視,緝捕,拘提等工作。
用後世的話來講,大唐捕快既是治安警又兼了刑警的工作。
捕班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所享受的福利比其他兩班要來得高,比如捕班雖然僅僅二十人,卻配備了三匹快馬,五把唐刀,五把弓矢,就衝這些裝備,其他兩班想都不要想。
再看看朱鵬春身上的裝備,除了一身衙役公差服,腰間插了一把鐵尺外,毛也沒有一根。
到底是待遇不同啊!
看着朱鵬春說到捕班之時話中帶着股股酸意,還不時呸呸呸,郭業就是用腳指頭也看得出來,這三班衙役雖然各司其職,但是其中也是明爭暗鬥不太平啊。
最後,朱鵬春又着重介紹了一番全縣唯一一支武裝部隊,掌握在縣尉谷德昭手中的壯班。
這個所謂的壯班主要由縣衙招募的青壯和一些軍中退下來的老卒所所組成,人數大概是五十人左右,他們的工作主要負責隴西縣的鎮壓防暴,小型的剿滅匪亂等等。
與三班衙役,特別是捕班相比,他們的武器和防具的配備較爲精良,弓、刀、甲、盾一一俱全。
而且他們的穿着打扮與衙役截然不同,頭戴紅纓兜盔,身穿皁絹甲或皮甲,更有點像大唐軍卒的裝備。
說這五十人的壯班是隴西縣衙的城防軍也可,說這五十人壯班是隴西縣衙的武裝特警也可,反正這五十人才是隴西縣城七裡八鄉最重要的軍事力量。
所以,縣尉谷德昭深諳槍桿子裡出政權,親自掌控着這五十人的壯班,從不假手於人。
當然,縣衙之中除了三班衙役和壯班之外,還有雜役,也稱白役,比如看守大牢的獄卒,驗屍的仵作,縣衙門口的門房,馬房的馬伕,驛站的郵卒等等。
這些雜役人數上可以追加到一百來號,人數是夠多,但是總的待遇根本無法與三班衙役和壯班相比,一個月充其量也就是幾百銅板的薪水,還不管飯。
這些雜役雖然人數衆多,但是毫無戰鬥力,所以縣尉谷德昭壓根兒就沒心思去好好經營他們,所以雜役在衙門中最讓人瞧不起。
郭業一邊聽着一邊牽着毛驢跟隨着,心中激盪起伏,娘唉,俺的乖乖。
原來一個小小的縣衙竟然這麼多門道,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之下真是聞所未聞,長了見識。
現在想想,那半兩碎銀花的一點都不冤了。
這時,前頭的朱鵬春停住了腳步,說道:“哈,到了,郭兄弟,瞅見沒,這就是咱們隴西縣衙大門。”
說完,指了指前頭。
滿腹思緒的郭業乍聽之下,不自覺地擡起了頭看向前方,臥槽兒,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