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夏國,這府宅的牌匾最爲重要,就和一個店鋪的牌匾一樣,代表着一個人的名聲,所以衆人儘管堵在鳳府前面,也沒有人敢上前去砸。被鳳吟這樣鏗鏘有力的說了出來,衆人頓時不敢出聲了,也開始有人信了鳳吟的話,沒有人會用牌匾來發誓的。
府前一片安靜,就在此時……
“好!如果明天過後鳳府錢莊還是閉門不開,我就拼着進官府大牢的罪名,砸了你鳳府的牌匾!”
剛纔開口說話的那個粗狂男子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目光帶着無限的執着盯着鳳吟。
“好!”
“好!砸了她鳳府牌匾!”
聽那粗狂男子的一句話,衆人心中頓時豪氣大生,再者這鳳大小姐都已經拿鳳府牌匾來做抵押了,他們如果還糾纏在這裡,難免不會背上不知情理,蠻橫刁民的名頭,反正有着粗狂男子,錢莊沒有兌錢,大不了也就是那粗狂男子砸了鳳府的牌匾,對他們沒有絲毫壞處。
這樣想着,衆人心中紛紛涌現出一絲退意。
“既然大小姐保證了,那明日之後,各位父老鄉親再去錢莊兌換。”
那書生也察覺到鳳吟拿鳳府牌匾做誓約有些過了,所以心中深信不疑,轉身來勸着衆人。
衆人見鳳吟那般鎮定自若,又想了想剛纔的話,終於是咬咬牙三三兩兩的散了,不到一刻鐘,鳳府前的人羣就散沒了,而那挑撥之人有些得意的看了鳳吟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鳳吟微微眯起雙眼,那人不管是誰派來的,看來一定有後招。
“啪!啪!啪!”
三聲掌聲將鳳吟的心思拉了回來,她擡頭看向鳳府,不知何時,鳳府已經涌出了這麼多下人和婢女。
而掌聲就來自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身穿深藍色錦衣綢緞的中年男子,這個男人就是印象中的鳳老爺,鳳吟的父親,鳳遠。
鳳吟不自覺的打量起鳳老爺來,腰間帶着一塊上好的翠綠色玉佩,渾身裝飾一點也不張揚,那氣勢穩若泰山,一雙深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臉上帶着一些肉眼可見的皺紋,但是嘴角的微笑真摯溫柔如泉水,讓鳳吟看了一眼就能知道,鳳老爺有多寵愛鳳吟。
“吟兒。”
一聲蒼老的聲音讓鳳吟的心都顫了顫,這兩個字裡面摻雜着的關心,還有她無緣無故對鳳遠的信任讓她心裡一酸,這兩個月的經歷歷歷在目,臉上,身上和手上好像又一陣陣的刺痛,就連天上的太陽都有些像那日出了宗人府牢獄時,看到的太陽一樣,讓她一陣暈眩……
“爹……”
無比通順的這一個字隨口喚了出來,鳳吟聽在耳中嚇了一跳,她緩過神來,察覺到雙眼中的淚水,連忙低下頭,整理了情緒,這才下了馬車,緩步走到鳳遠的身前,俯身行禮,“女兒回來了。”
如果是平常,鳳吟定然雙眼朦朧的跑到他的身前,撲進他的懷裡,小聲說着這些日子受的委屈,而這一次,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不僅將府外的人羣驅散,而且不再像以前那樣毛糙,心中有些欣慰,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鳳遠臉上帶着笑容,沉穩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他輕輕撫上鳳吟的頭,“鳳府永遠都是你的家。”
聞言,鳳吟心中又是一酸,他沒有開口就問她怎麼從王府回來了,只是重複的說着這幾個字,絲毫沒有嫌棄她的模樣,想着她平日裡的臭名遠揚,鳳吟心中越發感動起來,但看着周圍的人,她連忙隱下心頭的莫名感動,輕快的笑道:“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快讓女兒看看府內是不是變了樣!”
她沒有一開口就詢問剛纔府門口人羣的事情,而是想要陪他走走,鳳遠心底忽然涌現出一絲溫暖,以前他對鳳吟寵愛有加,但是鳳吟恃寵而驕,聒噪不已,從來沒有跟他一起安靜的說說話,這次回來,真的是不一樣了,只是兩個月啊,她在榮親王府裡吃了多少苦……
看着鳳吟那歡喜的模樣,鳳遠不忍開口詢問,只是隱下眼底的淚水,轉身想要向府內走去。
“姐……姐……”
就在這時,一聲怯懦的聲音在衆人耳邊響起。
鳳吟隨聲望去,不禁好笑,一個身穿淺綠色錦衣綢緞只有八九歲的粉嘟嘟男娃娃躲在鳳遠的身後,抓住鳳遠的衣襬怎麼都不肯出來,只是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偷偷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
鳳遠轉頭看着躲在身後的鳳墨,不禁朗聲笑道:“墨兒,躲在我後面做什麼,快來見過姐姐!”
聞言,鳳墨使勁的搖搖頭,縮在鳳遠身後更加不敢出來,睜着一雙大眼睛望着鳳吟,他小小的腦袋裡還是記得這個姐姐是怎麼欺負他的,而父親從來都是向着姐姐的……
見此,鳳吟輕輕一笑,早在要回鳳府的時候,她就將鳳府的事情想了個仔細,在十幾年前,鳳遠帶着鳳吟來到京城住下的時候,就沒有再娶過妻,只是納了幾房妾,而且怕過早有了別的孩子,鳳吟在鳳府的地位會被動搖,儘管鳳遠百般疼愛,也難說他不在的時候鳳吟會不會被幾個姨娘使絆子,所以一直到了鳳遠中年時期,眼看着鳳吟的年齡也大了,這纔要了第一個孩子,鳳墨。
想起以前她對粉嫩小娃的欺壓,鳳吟對鳳大小姐心中那害怕父愛被奪走的微小恐懼感到好笑,眼見鳳墨的可愛和膽怯,鳳吟心中頓時涌現出一絲疼惜,給薔薇使了一個眼色,薔薇連忙跑到馬車處將包裹拿了出來,遞到了鳳吟手中。
鳳吟淺笑的從包裹裡拿出一個木製的螺旋,還記得她偌大的一個人了,竟然還跟鳳墨搶這樣的玩意兒,鳳吟慢慢彎下腰,伸手擺在鳳墨眼前,笑吟吟的說道:“墨兒,姐姐送你的。”
鳳墨抓着鳳遠的衣襬,一直都盯着鳳吟,見鳳吟彎下腰,他連忙向裡躲了躲,再聽鳳吟的話,將目光放在鳳吟的手中,有些好奇,但是不敢冒然伸手去拿,思索了半天,經過天人交戰,還是趁鳳吟一個不注意,慌忙拿了過去,而後還看着鳳吟露出一個笑臉,笑她沒有抓住他。
鳳遠看着兩個子女,老懷安慰,不覺又想起方纔的事情,不免又嘆了口氣。
察覺到鳳遠的心思,鳳吟擡頭看向鳳遠,笑道:“爹是怪女兒沒有給爹帶禮物嗎?”
鳳遠知道她是逗他開心,臉上也不禁露出一個笑容,“你這丫頭!都敢調侃你爹了,快進府,在門口站着做什麼!”
鳳吟這才隨着鳳遠仔細打量起鳳府來。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題着兩個大字“鳳府”。
進府入眼處是一色水磨羣牆,下面是白石臺磯,兩邊種植西番花草樣,左右一望,皆雪白粉牆,下面虎皮石,隨勢砌去。一條曲折小路,轉過一座假山,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條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流向石縫之下,再走幾步,兩邊飛樓插空,那門欄窗,皆是細雕新鮮花樣。整個鳳府不落富家俗套,又雅緻萬分。
看着記憶中熟悉又陌生的鳳府,鳳吟心中百感交集,她輕輕挽着鳳遠的手臂,身後是一羣下人。
眼前幾個身影越來越近,待看清楚才知道是幾個姨娘,李姨娘,姚姨娘,雲姨娘。
三個姨娘走來,姚姨娘是鳳墨的生母,但是是一個淡漠的性子,清素如九秋之菊,且看她不到三十歲的模樣,身着素衣,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梨渦微現,直是秀美絕倫,行爲舉止端莊大方,宛如官家出來的大家小姐一般。
鳳吟不禁點了點頭,早在鳳府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姚姨娘從來不因生育鳳府唯一的男丁就欺壓其他兩位姨娘,反而因爲這不理外事的性子,隱隱被其他兩個姨娘壓着。
轉頭再看李姨娘,一身紅綠紗裙,豔麗萬分,走起路來腰間輕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看在男人眼裡只會被她們迷惑,看在鳳吟的眼中,只覺得那討好嬌媚的模樣,果然不是大家出身。雲姨娘雖然在李姨娘的面前黯淡了許多,但也是豔麗多姿,眼底多了一絲憂鬱。
“卑妾見過榮親王妃,見過老爺。”
三個姨娘上前一步,行禮問好。
鳳吟心中一笑,當初還沒嫁出鳳府的時候,這兩個姨娘可沒少給她找事,這鳳府大小姐的脾氣也是大,三言兩語就被激的大吼大叫,幸虧鳳老爺寵愛,不管緣由,只訓兩個姨娘,這才讓她落下了那樣一個驕橫刁蠻的名頭。
而就這榮親王妃四個字,讓鳳遠不禁皺下眉頭,就算鳳吟在王府的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詳細的,但是他也知道宗人府牢獄那次,所以見鳳吟沒有以王妃的名頭自居,鳳遠心底涌現出無限喜悅,看來這兩個月的生活讓鳳吟終於明白,那榮親王根本不值得她喜歡,這樣就算他鳳府就此葬送了,他也覺得值了!
鳳吟卻看着三個姨娘笑道:“姨娘們有禮了,快起來吧。”
鳳遠則對三個姨娘嚴厲的說道:“日後只要不是在榮親王府,你們就只管喚吟兒小姐。”
“是,老爺。”
見三個姨娘這般聽話,鳳遠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轉頭看着鳳吟,拉着鳳吟的小手,“吟兒,這次回鳳府要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