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不要臉,你過來。”
“我會過來的,你等着就是。”銀衣仙子恨恨地說完,轉身如飛而去。
西北角遠處,君珂的怒吼聲震耳,獸吼聲如雷,顯然,豬婆龍在發威了。
婉容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她不敢出聲呼叫,免得亂了君珂的心聲,她知道君珂正與怪獸生死相拼,絕不可出聲亂他的神智,只能在疏林中走動。她對銀衣仙子的出現。並無多少激動,如果君珂是和她一起來的,君珂怎會出聲叫她爲“婉容妹”?這親呢的稱呼,令她心中起了極大的震顫,其他一切,皆不放在心上了。
不久,銀衣仙子帶來了三個俏侍女,小春、小秋、小冬,四個人都挾了寬木板,擲向十餘丈寬的浮泥沼。
銀衣仙子夠狠,六丈之外已無法夠上,她挾了兩塊木板,不顧一切飛躍而過。
豈知她挾着沉重的木板,再高的輕功也無法消去多少重量,一踏上泥上的木板,木板便向下沉,後面三名侍女,卻無法飛越了。
到了最後一塊木板上,她拼全力將左手木板拋出,人跟蹤而起,剛好點上砰然而落的木板上,右手木板已脫手飛出,好高明的輕功!
婉容正手提長劍,在泥沼旁相候,劍徐徐舉起,她要將銀衣仙子打下泥沼。
“啪”一聲暴響,木板下墜,銀衣仙子也到了,右足向木板上點去,要縱向岸旁,相距不足兩丈,按理,她儘可安全到達彼岸。當然啦!婉容的襲擊自然不能計算在內。她真不怕死,妒火令她忘了一切危險。
人向下落,她的右手已經按在劍把上了,準備再次騰身而起時,在半途撤劍防備婉容的襲擊了。
豈知木板前端用力太猛,沾上浮泥便向左側轉,她的右足剛點上,木板早已向下沉落了三四寸,再經她的足尖點上,向下急沉。
銀衣仙子只覺力道被消去了一半,雖則縱起了,卻去勢銳減,衝力消失,原準備躍出三丈的只能夠上丈五了,而起步處距岸仍有兩丈左右。
“哎……呀!”她失聲尖叫,不再拔劍,手足急振,向前急射。“噗”一聲,雙足已陷入浮泥中,直淹至股下,距岸仍差六七尺。
她身形一扭,雙手向泥上急拍,想掙扎拔起身軀,反而向下急沉,浮泥巴淹至小腹了。
對面三個俏婢同聲驚叫,小冬卻飛縱而起,向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躍去。
“哎……”小冬狂叫,腳未站穩,被浮泥滑倒了。
“救我,春姐。”小冬叫,她側身倒下,下沉速度不快,但是手足愈動愈糟,只好出聲呼救。
叫聲一落,她的口鼻已淹上了污泥,完了,無法救了。
小春向前一衝,小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向後帶,尖叫道:“春姐,不可饒上一命。”
兩人掩面伏地狂號,等她們再次擡頭,小冬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只有從泥中冒出一些氣泡而已。
銀衣仙子身形後仰,她知道這樣可以下沉得慢些,不再掙扎,淒厲地罵道:“不要臉的小賤貨,你累次勾引我的丈夫,我死之後,將變爲厲鬼取你生命。”
婉容眼看小冬被活埋在泥中的慘劇發生,眼前的銀衣仙子也將陷死在內,只感到心中慘然,以左手掩面不忍卒睹。銀衣仙子罵她的話,她根本沒聽清。
銀衣仙子已被浮泥淹至胸下,仍然尖叫道:“小春小秋,你們快走,不可同死在這鬼地方,回去告訴爹爹我的死訊。”
浮泥已淹至乳上了,她長嘆一聲,媚目中淚下如雨,哀傷地大叫道:“君珂,我找得你好苦好不容易,聽到你的聲音,我卻要埋骨此地。君珂,君珂哥,我們來生再見了,願你今生平安,毋忘我……”
她說不下去了,浮泥已淹至脣邊。
婉容心中在天人交戰,被她哀傷悽切的語聲,和發自內心真摯感情的祝福所感,渾身一震,猛地揮劍砍斷一株小樹,奔至沼邊伸向銀衣仙子,急叫道:“抓住樹,快!”
銀衣仙子雙眼尚可視物,奮起餘力伸右手向上一抓,浮泥突然將她淹沒,可是已被她抓住了樹枝。
婉容以劍支地,緩緩用力向上拖。拖了四五尺,銀衣仙子的頭終於露出了浮泥。
“抓緊些,用雙手。”她大叫。
用不着叫,銀衣仙子已伸出左手,抓牢了樹幹,任由婉容將她拖上了草地。
銀衣仙子伏在草地上喘息,片刻方緩緩站起,她像一個泥人,狼狽萬分,伸手抹掉臉上的污泥,向婉容說:“小妖精,你爲何救我?”
婉容搖頭苦笑,幽幽地說:“本來我要將你打下泥沼,要你的命。爲何救你,我也不知是原因何在?”
“你想布恩?”
“你死了最好不過。用不着布思。”
銀衣仙子撤了長劍,冷冷地說:“武林中人恩怨分明,你該知道。”
“當然知道,你大可不必掛懷。”婉容也冷冷地答。
“你臨危援手救我,按理我該放過你。”
“用不着。”
“但爲了君珂,你我必須有一人肝腦塗地,在愛情之前,我絕不退讓,援手之恩,抵銷不了奪愛之仇,除非你不再糾纏我的君珂。”
婉容淡淡一笑說:“你該知道我的想法。”
“你如何想法?”
“當仁不讓,我絕不讓步。”
“那麼,不是你便是我。”
“你說對了。”
銀衣仙子徐徐舉劍。厲叫道:“撤劍。”
婉容退後一步,一聲龍吟長劍出鞘,叱道:“上!本姑娘等着。”
銀衣仙子媚目中冷電外射說:“讓你三思,我願用任何代價和你交換。”
婉容堅定地舉劍,一字一吐說:“不用三思,愛情無價,除非我死了。”
“你要死的,接招!”銀衣仙子怒叫,揉身而上。
兩支長劍幻化無數銀虹,劍氣銳嘯,風雷乍起,兩頭爲愛情發瘋的雌老虎拼上了,草木紛折泥漿四濺,各展絕學搶攻,以生命作孤注一擲。
“錚!錚錚錚!”長劍相擊的清鳴刺耳,她們竟展開了拚老命的強攻硬搶的打法,火花紛紛飛濺。
人影飄搖,劍虹漫天徹地,五照面九盤旋,各出二十招以上,硬接了七招之多,棋逢敵手、雙方都豁出去了。
婉容的功力,原比銀衣仙子高出甚多,可是在這九個月中,君珂的死訊幾乎摧毀了她的健康,哀莫大於心死,她擱下了功藝,不僅停滯不進,反而大爲退步。但銀衣仙子卻不同,她不知君珂的死訊,在找尋君珂浪跡天涯期間,仍然辛勤苦練,進境甚速,希望在支撐着她,她必須下苦功出人頭地,與情敵爭奪君珂,怎能馬虎?如此互相消長,兩人拉成平手並非奇事。
兩人從西南移到西北,再退至正東,快接近東北角龍潭附近了。龍潭內,兩頭豬婆龍沉睡如死,西北角雷鳴也似的狂吼,也沒將它們驚醒。那是另一對豬婆龍的吼聲,它們對同類的吼聲漠不關心,所以反而被吼聲所擾,掩蓋了兩女在龍窟中劇斗的聲浪。
兩女捨死忘生拼命,三十招之後,雙方由於接上手便強攻硬搶,全力相搏,所以後勁有不繼之象,招式漸慢。一切巧招都拋開了,一記一落實,兇狠地要搶入中宮,恨不得一劍便戮入對方的心窩,或者砍掉對方的腦袋。
兩人囊中都有暗器,但都無暇取出,因爲防水,所以百寶囊扣得牢牢地,委實無暇取暗器制敵死命。
鬼洲西南,一條快艇正向泊在洲旁的遊艇駛來,快艇的艙面,站着一名老牛鼻子。臉色陰沉冷厲,鶴髮童顏,臉如滿月,白眉粗短,大牛眼厲光炯炯,白髯拂胸,身穿已泛灰色的寬大青道袍,腰帶上未帶兵刃,大抽飄飄。看臉色,他正在盛怒之中,不然必定像個有道全真。天!他竟然是曾在九華觀出現過的青城煉氣士申公亮。
老道身後側,站着肩上帶傷的兩儀陰神鄭珩,這傢伙本就嚇人的鬼臉上,這時顯得更獰惡更可依。
後艄,一個銀色身影迎風卓立,人如迎風玉樹,倜儻出羣。是銀劍白龍冷真陽。師徒倆恰好趕到了。
十二支長槳由十二名雄壯的大漢操縱,船像一條巨魚,破水疾駛,奇快無倫,飛也似的射向遊艇。
老遠地,便聽到洲上的“蓬蓬,雷鳴,遠看泊在洲旁的遊艇,鬼影俱無,船上的人大概被嚇昏了頭,全躲在艙中不敢出來了。
青城煉氣士白眉略鎖,陰沉沉地說:“唔!洲上有鼉龍,不止一條。”
“仙長認得這種怪物麼?”兩儀陰神問。
_“貧道曾經見過,並不可怕。當它們吃飽之後。便是無害之物,沉睡如死,在水中兇猛無比,在陸上並不足爲害,聽吼聲,它們定然獸性大發了。”
快艇到了遊艇之後,下了錨,艄後的銀劍白龍大叫道:“船上有人麼?出來答話。”
遊艇一動,鑽出一個臉無人色的水賊,看清了快艇上的人,驟叫道:“天哪!是冷大俠和鄭老爺子,你們……”
“舍妹目下何在?”銀劍白龍搶着問。
“已……已經上洲,許久許久了,不知吉凶……”
銀劍白龍縱過遊艇,大吼道:“怎麼?你們竟敢讓舍妹到鬼洲上冒險?你們該死!”
水賊們嚇得俯伏在地,急叫道:“冷大俠容稟,令妹逼小可送至此地……”
青城煉氣士像一朵輕雲,飄至艇首,發話道:“真陽,不必責備他們,隨我走一趟,你的小妹定然遇上了鼉龍,快!小心腳下,千萬不可沾着浮泥。木板已沉下五寸,小心滑跌。
走!”
走字一出,他凌空飄出三丈外,大袖向後一抖,身形再抽前急飛,腳不沾地飛登彼岸。
銀劍白龍差勁,他的右腳在木板上點了一次。
天涯遊子林君河並未淹死浮泥中。目下確在與豬婆龍拼命。
當他陷身浮泥中,一頭巨鼉乘間爬來,伸出它那長滿壘塊巨頭,張口咬到。君珂身向下沉,已到了生死關頭,巨黿乘機攻到,真是危險至極。
在他注視着丈外的樹叢興嘆之際,腦中靈光一閃,暗罵自己該死,爲何仍抓住那些毫無助力的怪草?便放掉手中的草,伸手拔出白龍筋鞭,拚全力扔出,鞭化一道白虹,突向遠處的樹幹上射去。
白龍筋鞭一出,救了他的性命。
巨黿的巨口,快沾君珂的腦門。君珂因用勁振鞭,人向下一沉,便躲掉巨口,同時伸左手迅運起神功猛撥,“噗”一聲擊中巨黿頸部,順勢一鉤,借力上升,挾住了巨黿的頸脖,死死不放。
白龍筋鞭梢也在剎那間,纏住了樹幹,手一帶,上身已脫出泥淖。
巨黿上身扁平,光滑如鏡,受力面大,加以有四隻有蹼的巨型大爪,划動時如同陸地行舟,泥沼對它不起作用,所以能在這鬼域中生存。但它頸子被君珂挾住,萬斤神力它怎禁受得起?腦袋想回轉亦不可能,想用爪撥又怕身軀下沉,只好拍着巨爪掙命。
君珂左右逢源,猛地拔起身形翻上了黿背,雙足一登,右手一緊,放掉黿頭,飛越丈餘空間平安抵達洲上,抖掉身上的污泥,向裡急闖。
這次他心中警惕,洲既名爲“鬼洲”,定然夠兇險,看了滿地泥沼,便知像剛纔的浮泥所在。洲上定不會少,便順手摺下十餘段長樹枝插在腰帶上,以防萬一。他知道,浮泥固然可怕,但浮力當然比水強得多多,他在水上也可登萍而渡,在浮泥上不會有困難,剛纔如不是自己大意,絕不會陷身在內的。
已開始有泥淖了,他放慢了腳程,費了許久工夫,已被他摸清了泥淖的底細。他發覺凡是不時泛起小氣泡的地方,不管是否長有怪草,都是可以沉人的險地,反之卻是僅深及膝的爛泥淺沼而已。
深入半里地,越過綿密的矮樹和草叢,天!怎麼了?前左右三方泥沼之中,出現了橫七豎八懶洋洋的大爬蟲,在這雷地名勝之區,會有這種可怕的大傢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事實卻不容否認哩。
那是一大羣巨鱷,聽到了君珂踩在泥水裡所發的響聲,一一緩緩擡起嚇人的巨頭,齊向他瞪視。
身後,也響起奇異的怪聲:“叭達達,叭達達。”
他扭頭一看,心中一懍。四頭圓徑丈餘的癩頭黿,正蹣跚地爬來,將後面退路堵住了。
他立即撤下白龍筋鞭,心中暗叫:“不好!兩位小妹失陷在這兒前後六天,洲上泥沼星羅棋佈,步步生險,復有洪荒異獸出沒,爲數甚夥。天哪!看來她們定然凶多吉少,不知目下怎樣了,也許……”
他愈想愈心寒,一陣冷流從丹田下往上冒,瞬即傳遍全身,驀地氣納丹田,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嘯完大叫道:“碧瑤妹,婉容妹,你們在何處?我是君珂,我是林大哥。你們……”
叫聲未落,五條巨鱷已快速地衝到。
“呔!殺!”他大吼,白龍筋鞭風雷懼發,八方揮舞,最先兩條巨鱷頂門捱了沉重的一擊,刀槍不入的堅甲,擋不住無堅不摧的白龍筋,腦袋碎裂,仆倒在泥濘中。
他的長嘯和叫聲,使兩位姑娘重新激起求生之念,首先傳來了碧瑤的迴音,接着婉容的叫聲也傳到了。
君珂大喜過望,白龍筋鞭加了十成勁,一陣子**猛劈,近千斤的龐然巨物皮開肉綻,鞭卷處,有些巨鱷竟被拋出丈外,落地轟然有聲,泥漿四賤。他奮起神威,殺開一條血路,向聲源發出處衝去。
他知道泥淖危險,由於先前藉巨黿脫險,知道這種鱉形畜牲有超越泥淖的本能,心說:
“我何不擒一頭巨黿乘坐,免得步步提防?”
他回身迎向急奔而來的四頭巨黿,“叭”一聲脆響,第一頭的肉背上出現了一條四尺長的血縫,人革六寸,直抵背甲方行止住。
巨黿“嘎”一聲嘶叫,仍向前衝,張開大口露出兩排弧形甲齒,要咬再次攻到的白龍筋鞭,兩隻前爪也在胸前亂撥,狀極狼狽。
君珂連聲怒吼,在泥漿飛舞中飛騰撲擊,狠抽巨黿,也猛攻四面合圍的巨鱷。
四頭巨黿渾身鮮血外涌,整個泥沼鬥場血跡斑斑,血混和着泥漿,變成暗褐色的混合物。
鱷屍橫七豎八,激鬥良久,鱷羣遺屍三十具以上,方嘶叫着退去。
四頭巨黿有三頭氣息奄奄,悚懼地轉身蹣跚逃命。君珂對第四頭手下留情,每抽一鞭皆未用全力,所以那頭巨黿兇悍,巨頸伸縮,甲齒開合格格有聲。
這些爬蟲生性笨拙,全仗皮堅甲厚力大無窮,兇猛無比。但遇上了君珂這位一代高手,行動如風,閃躍似電,想得到要糟。
巨鱷漸退,壓力大減,君珂立即全力對付第四頭巨黿,長鞭一抖,“嗤”一聲掃過巨黿下頷,不等對方縮頭躲避,手腕一振一帶,大吼道:“殺!”
吼聲中,他凌空而起,閃電似地逼進,“噗”一聲悶響,一腳踢中巨黿下頷,人已跟着上了黿背,立即坐下,伸左手抓住鞭尾,向後猛勒。
巨黿的下頷連挨兩記重擊,已經昏天倒地,再被白龍筋勒住脖子向後扳,怎吃得消?它用爪撥,爪鉤住了白龍筋,反而拔不出來了。兩隻前爪被鉤住,它想翻身滾掉背上的人,事實已不可能,君珂用上了千斤墜,壓得死緊。它想將腦袋縮人甲中,也不行,君珂的兩膀神力不下千斤,白龍筋細如手指,已勒入肉中,頭往裡縮,只有斷掉的厄運。
巨黿技窮,頸子的皮肉大概受傷不輕,呼吸似已靜止。癱軟在地。
君珂放了左手,抽回了白龍筋,“叭”一聲劈在巨黿粗大的短尾上。大吼道:“畜牲,走!”
畜牲不會聽人話,但束縛一除,自然要逃命,尾部再捱了重擊,不向前衝纔怪。
君珂安坐巨黿背上,驅黿向碧瑤先前出聲回答處急奔,果然妙極,巨黿展開陸地行舟絕技。滑過了無數可陷人的泥沼,衝過了大羣巨鱷盤踞的沼澤,一股勁向前衝,所經處草木中分,煞是壯觀。
正穿過一羣巨鱷盤踞的沼澤,將近碧瑤容身的疏林,他出聲呼叫:“碧瑤妹,你在那兒?”
“林大哥,快來。”聲音就在前面不遠,但被草木所掩,看不見人。
君珂大喜,驅黿急奔,一面叫:“小妹,婉容妹呢?”
巨黿衝出一叢茂草,疏林在目,碧瑤渾身泥污,正站在水草旁緊張地張望,眼中泛起恐怖的神色,尖叫道:“大哥小心,蛇!”
君珂警覺心特高,巳聽到短莎草叢中發出沙沙聲,也瞥見蜿蜒而來,粗如小水缸的暗黃色龐然大物,正是在龍窟附近盤踞的大怪蛇。
巨黿也看到了大蛇,突然狂急地轉身,爪尾一縮,腦袋全行縮入甲殼內,不再移動了。
君珂飛躍而下,從大蛇左側疾掠,一面叫:“小妹,往裡退。”
大蛇通靈,突然將巨尾一掃,似是驚雷下擊。迎面向兩丈高空的君珂拍到。
“畜牲該死!”他叫,身形一扭,從右側錯過,左掌一招“倒打金鐘”向後拍,“叭”
一聲脆響,擊中蛇尾,如中韌革,蛇尾夷然無損,但亦被君珂神力所震,以更急的速度掠過,“蓬“一聲大震,泥漿飛濺五六丈外,大蛇被巨尾帶得在泥水中翻滾了兩轉,不等滾勢止住,回身兇猛地竄到。
君珂人向上飄落,姑娘叫:“大哥,撤劍。”
君珂火速轉身說:“劍不行,我這一掌可以碎石如粉,仍難傷這畜生毫髮。別管我了,你退!”
語音急落,大蛇巳到,巨口張開,上下寬有三尺,黑色的長信未吐,只在顎下留了一道舌叉,上顎兩根管牙彎曲如鉤,粗如雞卵,實向前移,狂衝而至。
君珂信手拔下腰中五段樹枝,脫手射向大蛇的血盆大口,白龍筋鞭急振,呼嘯着猛抽,人向右飄。
樹枝接近蛇口四尺內,突以更急的奇速,向蛇口內飛去,顯然是被大蛇所吸入的。
“噗噗……”五聲如一,擊中大蛇咽喉,“呼呼……”突又回頭反飛,不起絲毫作用,樹枝無功,但白龍筋卻是大蛇的剋星,同一瞬間,白虹如電光石火,在大蛇的口角連抽三記,“叭叭叭”三聲脆響,大蛇如中雷擊,鮮血激射,鞭深入骨中,毒齒後的三排小齒,折斷了十餘枚之多。
“打!”君珂怒吼,人化輕煙八方飄掠,鞭化無數銀虹,狂風暴雨似的向大蛇攻去。
大蛇的麟甲陰冷凝滑,不僅刀劍難傷。連污泥也沾不住,一切內家真力皆無可奈何。可是在白龍筋鞭的抽打下,鱗甲碎裂,鮮血激射。
大蛇被白龍筋所制,發出激烈的噴氣聲,渾身顫動,狂急地翻滾,閉着大嘴,毫無還手之力了。
退到遠處的碧瑤,驚得目瞪口呆,她想不到君珂的功力竟然到了這種程度,憑-根小長鞭,卻將兇猛的大蛇攻得全無還手之力,鞭下處鱗甲碎裂,這份力道還了得?她還不知白龍筋鞭的威力哩!
“嘩啦!”一叢樹被大蛇滾折了。
“克察察”又倒了一叢。
“格勒格勒!”地下的獸骨被壓成粉碎。
“打!打!打!”君珂不住叱喝,飛騰撲擊下手不留情。
“叭叭!叭!叭叭叭!”鞭聲如大年夜的花炮爆響,每一鞭都結結實實。
大蛇不住捲縮翻滾,滾上了疏林,壓垮了所有的草木,向龍潭滾去。
碧瑤來不及阻止,大蛇已到了潭旁。
兩條豬婆龍大概已被驚醒,正緩緩擡起大水缸似的巨型腦袋,張開了大口,口中森森巨齒令人望之心寒。
“蓬拍”一聲巨大水響,大蛇滾下了龍潭,水柱上衝,水花飛起三四尺高。
君珂還不知水中有龍,還以爲是兩塊長形大石哩。
“蓬蓬蓬蓬”響起了四聲雷嗚也似的巨吼,一條豬婆龍迅疾狂野地轉身,一口咬住大蛇的腦袋,大蛇也將龍捲住了,兩條巨大的畜生也在潭中翻滾,潭水壁立,響聲如雷,委實壯觀。
另一頭豬婆龍發出陣陣雷嗚,四條合抱粗的巨爪齊動,快速無倫地衝上潭岸,海碗大的雙目死盯着君珂,疾衝而至。
君珂大吃一驚。不知這條將近四丈長,重有數千斤的醜惡怪物是啥玩意,看去像巨鱷,卻又會發雷鳴。而且敏捷無比,根本不像巨鱷的笨拙,又怎會有如許巨大的鱷。
爲了碧瑤的安全,他不能逃避,一聲大吼,猛地一鞭抽出。
“叭”一聲響,鞭梢擊中豬婆龍的左眼。鮮血怒涌。
可是,白龍筋鞭已被豬婆龍舉爪撥鞭時扣住了。
鞭纏在豬婆龍的爪上,饒你林君珂神力驚人,也無法將鞭收回。他用勁一拉,拉動了尺餘,卻愈拉愈纏得結實,糟了。
豬婆龍左眼被打瞎,狂怒地飛撲而上,白龍筋仍纏在爪上,巨尾突然閃電似的貼地掃到,“啪啪啪”一排矮樹全部齊根折斷。
事急矣,君珂不得不放棄白龍筋鞭,撤下長劍叫:“小妹,快爬上那頭巨黿背上,用劍驅趕,趕快離開這鬼地方。”一面叫,一面縱上兩丈,避開一嘴一尾。
姑娘撤劍,尖叫道:“要就一起離開,不然死在一塊兒,我助你。”騰身欲上。
君珂八方飛躍,豬婆龍嘴爪尾同出,攻勢空前兇猛,吼聲地動天搖。他感到長劍派不上用場,無從接近下手,只好先拖一拖。等孽畜疲憊後再說,一面叫:“不可,枉送性命彼此無益,你如果上,這一輩子我永不理你,你也用不着叫我大哥。”
區區幾句話,充滿了至真的感情,姑娘只覺熱淚盈眶,顫聲叫道:“大哥,我聽你的,你自己小心啊!”
疏林被一人一龍摧殘得七零八落,三丈方圓內全是泥漿,激鬥許久,豬婆龍疲於奔命,極用尾了,這證明它已力道漸失,快力竭了!
另一頭豬婆龍,與大蛇靜靜地躺在潭中。豬婆龍咬碎了大蛇的頭,大蛇齒中的毒液流入豬婆龍的口中,也死纏住龍身,同歸於盡。大蛇叫做王蛇,乃是水蛇中最毒最大的一種,它敢在龍窟上營巢,自然不懼豬婆龍,如果它不被君珂用白龍筋鞭打得通體鱗傷,這一場龍蛇殊死猶。仍不知鹿死誰手哩。
機會來了,豬婆龍已經兇威大減,只會張牙舞爪,舉動遲滯啦!君珂在找機會逼近,也想取回纏在龍爪上的白龍筋鞭。
他知道,想用劍進攻渾身堅甲的豬婆龍,乃是不可能之事,唯一可下手之處是它的右眼,其餘各處都是白費心力之舉,弄得不好,反而葬送在龍爪之上.他開始逼進,“殺!”他大吼,人如鬼魅從左繞出。
豬婆龍餘威仍在,轉身跟着他一爪撥出。
他突然向右折,豬婆龍的左爪又已抓到。
“孽畜該死!”他怒吼,急退兩步,一劍猛揮。
“錚”一聲暴響,火花四射,擊中了龍爪,另一隻龍爪已奇急地抓到。
“厲害!”他暗叫,龍爪不但未傷,有火花,定然是劍已受損。
“大哥,我的劍吹毛可斷,用我的。”遠處的碧瑤叫。
他向左繞出,一面叫:“不成,除非是千古神刃,不然無能爲力。”
他細看白龍筋鞭纏住的景況,暗中思量奪下之策,白龍筋不沾污泥,銀光閃亮,看得極爲真切。繞住了最後兩趾,小趾的爪甲內扣,扣得牢牢地,因而無法彈鬆。本來。白龍筋彈性極佳決不會打結,如不被爪甲扣牢,早該自動鬆脫了。
“我得冒險迫攻它的左爪,誘它用左爪放膽進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想。
“殺!”他大吼,吼聲掩蓋住豬婆龍的怒吼。
他放膽冒險逼進,專攻豬婆龍的左側,以靈活的身法,猱身搶入,繞左而轉,生死門神功注入劍尖,兇猛狂野地揮劍直上。
“錚!錚錚錚!錚!”劍擊在豬婆龍的左腹脅,火花直冒,響聲密似連珠,在極爲短暫的剎那間,共擊中九劍之多,每一劍皆用了全力。
豬婆龍甲堅如鋼,劍無法破人,但沉重的打擊力道,它仍感到難以忍受,狂怒地用左爪亂抓不住左旋。
君珂毫不放鬆,釘住它的左脅旋轉,一劍比一劍重,暴響綿綿,人在爪影中出沒,急如狂風驟雨。
“錚!錚錚!錚錚錚……”
豬婆龍被迫急了,突然左後爪一抄,鋼尾傾全力掃來,左爪也五趾盡伸,爪蹼俱張,與尾相合,前後夾擊,行雷霆一擊,將君珂前後去向截住了,向中一合。
白龍筋鞭突然彈張,脫離了爪甲。
遠處的碧瑤心膽俱張,狂叫一聲,挺劍飛奔而至。
君珂臨危不亂,人向下一僕,縮骨功用上了,平貼在地脊高不足五寸。
“呼呼!噗噗”爪落空,尾也落空。
君珂一把抓住了鞭梢,突然貼地飛射,竟然從豬婆龍的脅下竄出,掠過它的下顎,危極險極!
掠出兩丈餘,他身形暴起,迎着飛撲而來的碧瑤,大喝道:“小妹別慌,退回去。”一面喝一面收了劍。
碧瑤沒看清他是怎樣脫險的,突然看到了他,且看清他平安無恙,只覺腳下一軟,搖搖欲倒地叫:“謝謝天,你……”
豬婆龍已到,怒吼着雙爪齊揚,向君珂的背影抓下。
君珂向前急射,一把將碧瑤抱入懷中,遠掠三丈外,不但避開兩爪,也避掉了一尾。
他將姑娘放下,轉身一聲長嘯,白龍筋鞭再次揚威,一陣兇猛狂野的抽劈暴響,動人心魄,豬婆龍的頭部和背脊,堅甲開始出現裂痕。
他不再退讓,背後有姑娘在,而且神鞭在手何所懼哉?連攻十八鞭,豬婆龍每挨一鞭,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吼叫,開始向後退。
“打!打!打!打!”他連聲大吼,白龍筋鞭化爲道道銀虹,飛舞着迎頭痛擊。
“叭”一聲暴響,鞭梢擊中豬婆龍的右眼,黑白紅三色汁液飛濺,兩隻眼都完了。
豬婆龍發出三聲雷鳴,轉身向後急衝,衝入泥沼對面叢草之中,沉重的爪聲漸去漸遠。
君珂收了白龍筋鞭,籲出一口長氣,緩緩轉身,他有點脫力,這場長久時間而實力懸殊的死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睏乏與疲倦。
姑娘張開雙臂,瘋狂地衝到,抱住了他的肩頸,忘情地將臻首貼在他沾滿泥漿的胸膛上,放聲大哭。一面語無倫次地叫:“大哥,啊!你沒死,銀劍白龍那畜生在用謠言糟塌你。大哥,我們終於見面了,天可憐見。大哥。大……”
君珂也激動地抱住她,呼吸不平靜地說:“小妹,我確是被銀劍白龍害苦了,但我並沒死。聽到你們身陷在鬼洲的消息,我幾乎心碎了,飛趕而來,總算救了你,皇天不負苦心人,婉容妹呢?”
提起婉容,姑娘心中大急,抹掉眼淚急道:“到了島上我們便分散了,剛纔她在西南迴答,快去救她,也許還來得及。”
君珂放手轉身,急聲說:“快!我去趕坐騎。”
遠入草叢中,那頭巨黿仍縮在甲殼內,似乎嚇昏了。君珂奔到它的身後,用護手棍戳它的裙邊和尾部、再跺上一腳,大喝道:“走!畜生。”
巨黿捱了一重腳,再被護手棍兇猛狠戮,可能知道不是王蛇找它麻煩,猛地伸出頭腳向前一竄,急急向前爬行。
君珂上了黿背,用白龍筋鞭的鞭梢驅趕,挽上了碧瑤,向西南角冉冉而去。
西南角龍窟中,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
銀衣仙子和婉容,爲了愛情大打出手,雙方拉成平手,百招之後真力已竭,展開了一記記狠拼,沒有招式的長期惡鬥.
對面,小春小秋兩婢,苦於插不上手,急得團團轉。
兩人已到了強弩之末,逐漸移近龍潭。
銀衣仙子咬牙切齒,臉上肌肉扭曲,大汗沖掉臉上不少污泥、形成一道道污跡,成了個大花臉。
“錚”一聲清嗚,兩人換了一劍,各向右退了兩步,再重新逼近。
銀衣仙子呼吸不正常,高聳的酥胸起伏不定,說:“小妖精,只要你說今後不再死纏我的君珂,咱們就此罷手,今後我保證沒有人會找你的麻煩。”
婉容的神情同樣狼狽,冷笑道:“不要臉,君珂不是你的,你用迷藥坑他,怎算是你的。”
“錚”一聲,兩人又換了一劍,銀衣仙子說:“放屁!你纔不要臉,天下男人多如恆河沙數,你爲何不另找一個?你不肯,今天有你無我。”
“本姑娘有此同感,着!”
“錚錚錚”三聲暴響,兩人兇狠地換了三劍。婉容退了三步,不等身形站穩,纖足一點,身形前俯,挺劍疾衝而上。
銀衣仙子也沒站穩,向右一扭小蠻腰,揮劍托出一招“玉門拒虎”,“錚”一聲雙劍相交,猛地嬌叱一聲,全力向右揮劍猛振。
“刷”一聲,婉容長劍脫手破空而飛。
同一瞬間,婉容的左足已經飛起,“噗”一聲踢中銀衣仙子的右肘,兩支劍先後飛走了。銀衣仙子丟了劍,左足踏進。左掌向婉容膝關節猛劈,來勢洶洶。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衝,“啪”一聲,一掌擊在銀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雙方真力已竭,這一掌並不重。
銀衣仙子吃了一驚,猛地向左急轉,右手已鉤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兩個真力已竭的女人,不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亂,氣喘如牛地摟抱摔跤哩。
銀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壓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間。左足疾收,準備登踹對方的下陰,以便解脫危局,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絕着。
銀衣仙子也不簡單,早防有此着,嬌軀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傾全力向右急轉,左足急撥,雙手同時用勁,倏然將銀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換到上面了。
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爲期甚暫。兩人在地上各展絕招,翻翻滾滾纏成一團。
“嗤”一聲,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兩聲,有人捱了兩掌。
“噗”一聲,銀衣仙子臉上捱了一團爛泥。
還好,衣衫撕破了,胸圍子沒破,褲管破了,褲腰尚未掉下來。反正地上全是爛泥,雖肉帛相見,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緊,何況目下沒有男人在旁哩。
遠處豬婆龍的吼聲已止。
這兒的龍潭中,兩條豬婆龍已有醒來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這時出現在西南。
“啊!好了,少爺來了。”這是小春的叫聲。
青影是青城煉氣士,兩個小婢不認識的。師徒倆已看清了對面兩個泥人在地下翻滾,都怔住了。
“小姐呢?”銀劍白龍訝然問。
小春向對面一指,尖聲說:“在那兒,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誰是小姐了。”
青城煉氣士白眉一皺,沉喝道:“這是些什麼人,竟用這種市井賴皮的功架胡來?”
“稟師父,其中有一個是徒兒的小妹。”銀劍白龍答。
“另一個呢?不像話。”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孫,叫莊婉容。”
“什麼?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孫?”老道訝然問。
“正是。”
青城煉士大袖一揮,說:“過去,拿下她。”
銀劍白龍一聽是莊婉容,渾身冒火,心中癢癢地,恨不得立即飛過去抱在懷中,躬身道:“徒兒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腳處。”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見,但難不倒青城煉氣士這種字內無雙絕代高手,他折下兩根草,一縱五六丈,隨手將草扔出,半空中趕上了激射的草莖,抖袖點草飄然到達彼岸,不僅輕靈,而且飄逸,也像是隨風飄掠的無形質的幽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他會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銀劍白龍折四根尺長樹枝,利用樹枝借力飛渡。銀衣仙子丟了劍,左足踏進。左掌向婉容膝關節猛劈,來勢洶洶。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衝,“啪”一聲,一掌擊在銀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雙方真力已竭,這一掌並不重。
銀衣仙子吃了一驚,猛地向左急轉,右手已鉤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兩個真力已竭的女人,不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亂,氣喘如牛地摟抱摔跤哩。
銀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壓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間。左足疾收,準備登踹對方的下陰,以便解脫危局,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絕着。
銀衣仙子也不簡單,早防有此着,嬌軀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傾全力向右急轉,左足急撥,雙手同時用勁,倏然將銀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換到上面了。
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爲期甚暫。兩人在地上各展絕招,翻翻滾滾纏成一團。
“嗤”一聲,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兩聲,有人捱了兩掌。
“噗”一聲,銀衣仙子臉上捱了一團爛泥。
還好,衣衫撕破了,胸圍子沒破,褲管破了,褲腰尚未掉下來。反正地上全是爛泥,雖肉帛相見,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緊,何況目下沒有男人在旁哩。
遠處豬婆龍的吼聲已止。
這兒的龍潭中,兩條豬婆龍已有醒來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這時出現在西南。
“啊!好了,少爺來了。”這是小春的叫聲。
青影是青城煉氣士,兩個小婢不認識的。師徒倆已看清了對面兩個泥人在地下翻滾,都怔住了。
“小姐呢?”銀劍白龍訝然問。
小春向對面一指,尖聲說:“在那兒,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誰是小姐了。”
青城煉氣士白眉一皺,沉喝道:“這是些什麼人,竟用這種市井賴皮的功架胡來?”
“稟師父,其中有一個是徒兒的小妹。”銀劍白龍答。
“另一個呢?不像話。”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孫,叫莊婉容。”
“什麼?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孫?”老道訝然問。
“正是。”
青城煉士大袖一揮,說:“過去,拿下她。”
銀劍白龍一聽是莊婉容,渾身冒火,心中癢癢地,恨不得立即飛過去抱在懷中,躬身道:“徒兒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腳處。”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見,但難不倒青城煉氣士這種字內無雙絕代高手,他折下兩根草,一縱五六丈,隨手將草扔出,半空中趕上了激射的草莖,抖袖點草飄然到達彼岸,不僅輕靈,而且飄逸,也像是隨風飄掠的無形質的幽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他會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銀劍白龍折四根尺長樹枝,利用樹枝借力飛渡。銀衣仙子丟了劍,左足踏進。左掌向婉容膝關節猛劈,來勢洶洶。
婉容左足疾沉,人向前衝,“啪”一聲,一掌擊在銀衣仙子的左胸乳上端。幸而雙方真力已竭,這一掌並不重。
銀衣仙子吃了一驚,猛地向左急轉,右手已鉤住了婉容的左肩,向左猛扭。
倒了!兩個真力已竭的女人,不僅是近身相搏,而且章法大亂,氣喘如牛地摟抱摔跤哩。
銀衣仙子在上,婉容被壓倒在下,精彩之至,婉容在倒地的瞬間。左足疾收,準備登踹對方的下陰,以便解脫危局,這是最要命的近身相搏絕着。
銀衣仙子也不簡單,早防有此着,嬌軀右扭,左手猛登婉容的小腹丹田穴。如果登上,真不好受。
婉容猛地傾全力向右急轉,左足急撥,雙手同時用勁,倏然將銀衣仙子掀倒地面,她自己便換到上面了。
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爲期甚暫。兩人在地上各展絕招,翻翻滾滾纏成一團。
“嗤”一聲,有人的衣衫破了。
“叭叭”兩聲,有人捱了兩掌。
“噗”一聲,銀衣仙子臉上捱了一團爛泥。
還好,衣衫撕破了,胸圍子沒破,褲管破了,褲腰尚未掉下來。反正地上全是爛泥,雖肉帛相見,也有污泥掩住,不打緊,何況目下沒有男人在旁哩。
遠處豬婆龍的吼聲已止。
這兒的龍潭中,兩條豬婆龍已有醒來之象。
青影白影就在這時出現在西南。
“啊!好了,少爺來了。”這是小春的叫聲。
青影是青城煉氣士,兩個小婢不認識的。師徒倆已看清了對面兩個泥人在地下翻滾,都怔住了。
“小姐呢?”銀劍白龍訝然問。
小春向對面一指,尖聲說:“在那兒,可是……可是已分不出誰是小姐了。”
青城煉氣士白眉一皺,沉喝道:“這是些什麼人,竟用這種市井賴皮的功架胡來?”
“稟師父,其中有一個是徒兒的小妹。”銀劍白龍答。
“另一個呢?不像話。”
小春迫不及待地接口道:“那是四明怪客沈明昭的徒孫,叫莊婉容。”
“什麼?是四明沈老不死的徒孫?”老道訝然問。
“正是。”
青城煉士大袖一揮,說:“過去,拿下她。”
銀劍白龍一聽是莊婉容,渾身冒火,心中癢癢地,恨不得立即飛過去抱在懷中,躬身道:“徒兒遵命。”
“慢!我先走,小心落腳處。”
浮泥上的木板已沉下不見,但難不倒青城煉氣士這種字內無雙絕代高手,他折下兩根草,一縱五六丈,隨手將草扔出,半空中趕上了激射的草莖,抖袖點草飄然到達彼岸,不僅輕靈,而且飄逸,也像是隨風飄掠的無形質的幽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他會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銀劍白龍折四根尺長樹枝,利用樹枝借力飛渡。
驀地,不遠處傳來一聲長嘯,接着是震耳大吼:“婉容妹,婉容妹……”
“蓬!蓬!”龍潭中水柱噴上三丈餘,豬婆龍鳴聲如雷,在潭中開始蠕動了。
青城煉士一怔,說:“咦!有人來了,黿龍已醒,麻煩得緊。快帶人走。”
婉容衣衫凌落,本壓住銀衣仙子飽以粉拳,乍聽君河的叫聲已近,同時也發覺有人到了,聽對方語氣,顯然來意不善,便向旁一滾,掙扎着爬起。
銀衣仙子已看清了銀影,尖叫道:“哥哥,殺了這小妖精。”
她出聲尖叫,銀劍白龍已分清了敵我,一聲長笑,飛撲還未站穩的莊婉容,一面說:
“交給我,甕中捉鱉,手到擒來,哈哈!”
婉容認出是銀劍白龍,知道完了,在身上抓起兩把污泥劈面扔出,一面尖叫:“君珂哥,快來。”
銀劍白龍怕髒。向側一閃,快如電光石火從旁撲到,扣指連彈,兩縷罡風破空飛射,襲向她的乳下雙期門穴,狂叫道:“姓林的骨肉早已化泥,用不着妄想,哈哈……”
笑聲未落,吼聲已到:“畜生!姓林的來追你的性命。”
是君河趕到了。他一聽到銀劍白龍那使他刻骨銘心的聲音,只感到血液沸騰,無名火起。黿背上,他已調息了許久,精力早復,交待碧瑤驅趕巨黿,立刻展開輕功飛掠,來勢如電,撲入了疏林。
晚了一步,婉容“嗯”了一聲,期門穴已被指風制住,重新仰面便倒。在倒下的剎那間,她已看清了君珂,她想叫,但已無法出聲,熱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掛下了腮邊。
君珂本是撲向銀劍白龍的,白龍筋鞭已像一條銀虹,筆直地前射,狂急地衝來。
他快,一旁的青城煉氣士更快,突然截出,將君珂震得橫飛丈外,踉蹌站住了。他臉色大變怒道:“老雜毛,你卑鄙得在旁出手,偌大年紀,爲何不按武林規矩偷襲?”
青城煉氣士也吃了一驚,這一袖罡風,大石頭也會碎裂,這小子竟然毫髮來傷,怪事,神色一冷,說:“咦!你了得,竟然禁得起貧道七分罡氣一擊,你是誰的門下弟子?說!”
銀劍白龍已挾起了婉容,接口道:“稟師父,這傢伙乃是銀河釣翁王衡的門人,叫林君珂。想不到他被我弄了個死去活來,打下百丈深崖,竟然不死。”
君珂憤怒如狂,大吼道:“你這卑鄙惡毒的畜生!狗也比你高貴一萬倍,咱們的新仇舊恨,該好好算一算了,拔劍!”喝聲中,晃身猛撲。
青城煉氣士大袖再揮,罡氣又加了一成,叱道:“去你的,稍安毋躁。”
君珂只感到罡風如殷雷,不敢再接。由銀劍白龍的稱呼,與及青城煉氣士頭上的道士髻,和老道身上的青道袍猜測,定然是青城煉氣士到了。人的名,樹的影,名號可以先聲奪人,君珂已經心中發毛,知道對方罡氣已煉至化境,也不想想自己能否接得下,反正心中早怯,怎敢冒險自取滅亡?不等罡風颳到,火速暴退。
銀衣仙子已經踉蹌站起,尖叫道:“祖師爺,請手下留情,不可傷他,不可……”
銀劍白龍叱道:“小妹,閉嘴,你不知道他是咱們的死仇大敵麼?咱們的底細他已全部摸清,他非死不可。”
“不!不!那是你的事,不許你管我。”她尖叫,向青城練氣士跌跌撞撞走去。
青城煉氣士向君珂揹着手逼進,冷冷地問:“銀河釣翁王老鬼……”
“呸!閉上你的狗嘴。”君珂一面向左繞,厲聲叱喝。
“唷!你倒兇,兇什麼?”
“你身爲三仙之首。位高輩尊,爲何出口傷人?”
“呵呵!怪我罵老鬼麼?老鬼又有何不可?玉衡是你的什麼人?”
“那是家師。”
“哦!難怪,王衡有你這種徒弟,值得驕傲。你知道我是三仙之首?”
“自然知道。”
“你的眼力不錯,你師父與我有點小意見不合,我正要找他,他目下何在?”
“你休想知道,衝在下來就是。”
“你行麼?”青城煉氣士的口氣充滿了輕蔑。
“在下自信還可以和你一搏。”君珂的口氣硬了。
青城煉氣士呵呵大笑,笑完說:“你簡直莫名其妙,可笑之至。貧道不屑和你這小輩動手動腳。真陽。”
“徒兒在。”銀劍白龍在遠處答。
“帶開你的小妹,放下那女娃娃,來,與這個小娃娃鬆鬆筋骨,替爲師教訓他,擒下留着有用。”
“徒兒遵命。”
青城煉氣士驀地回身,扣指一彈,身後的銀衣仙子“哎”了一聲,翻身栽倒。
“女人就是最古怪的東西,麻煩。”他不悅地說,伸手抓起銀衣仙子,再大踏步走到婉容之前,也抓起了,將兩女扶在肋下,扭頭叫:“手腳攻快些,鼉龍將登岸了,免得等會兒手忙腳亂的。”
說完,飛掠過了泥淖,將人丟下向兩婢樹:“先帶到船上,快走。”
聲落,人如飛鳥。重新回到這一面。
草叢沙沙作響,鑽出一頭巨黿,黿背上坐着碧瑤,突然驚叫出聲,跳下了黿背。
青城煉氣士用手向她一指,冷冷地說:“丫頭,不可妄動,不然休怪我青城煉氣士心狠手辣,拆你的骨頭。”
碧瑤一聽是青城煉氣士,只感渾身發冷,手腳發顫,嚇呆啦!
不遠處銀劍白龍已撤劍遊走,一面說:“收了你的趕牛鞭,撤劍。”
君珂一面運功,一面切齒叫:“這鞭叫打狗鞭,用來打你,最妙不過。”
“嗤”一聲,銀虹劃出一道光弧,飛舞着掠出。
銀劍白龍識貨,看鞭色燦爛如銀,又似乎透明晶瑩,不沾半點星兒泥跡,定然厲害。在徽州府白樓亭。他曾見君珂用一條馬鞭怒鬥雷火判官,竟然拉成平手,已得銀河釣翁釣竿七絕的神髓宜於遠攻,攻勢如排山倒海,委實了得.他不願鬥鞭,便用話激他說:“在仙霞嶺,你捱了我多少劍?”
“四劍。你該還了。”
“你爲何不用劍?是怕冷某的天罡劍法麼?”
君珂想起仙霞嶺四劍之恨,再被對方提起天罡劍法,立即激起了萬丈豪情,俊目中神光如電,再一看青城煉氣士已將婉容挾走,已無法救應了,心說:“好雜毛,別以爲天罡劍法有什麼不得了,我得用劍擒住你的門人,作爲交換人質。”
他收了白龍筋鞭,撤下了長劍,冷冷地說:“畜生,你儘量施展你的看家本領天罡劍法,四劍之債,必須在今天償還……”
話未完,已被銀劍白龍的一聲震天狂笑所打斷,風吼雷鳴,對方已搶制機先,無數銀虹漫天徹地,排山倒海似的涌到,立下殺手。
君珂已上過一次當,早有準備,發出一聲長嘯,七星散手劍法的“七星聯珠”出手,七道銀虹成扇形向外乍張,振開襲來的無數銀虹,生死門神功將對方劍上發出的罡氣,震得向外逸散。接着,七顆銀墾一顆接一矚連續射出,每一顆銀星皆由對方的中宮鍥入,狂急地進擊。
銀劍白龍大吃一驚,弄不清爲何罡氣竟會在對方的劍影前逸散,反震力直撼內腑。手中銀劍也不由自主向外蕩,似乎對方的劍尖有一種神奇的推拒力,推開他的劍盪出偏門,守不住,拒不了,這九個月來,他的罡氣已練至六成,足以在江湖稱雄道霸,在劍上發出,不僅可震毀對方的兵刃,除了幾種神奇內家神功外,其他護體神功亦在他劍尖前三尺,瓦解冰消。怎麼?今日不靈光了?難道罡氣並未發出?怪事。
他全力施展,運足十成功力,拚全力崩錯連續射來的七道銀虹震擊,襲向中宮的銀星,天罡劍法的絕招綿綿涌出,可是亦難以阻遏對方銀星的瘋狂進撲。
他拼全力運劍,向左繞退,暫取守勢,等會兒再全力反擊。
連出三招十二劍,旋了兩次照面,方將七顆銀星閃開,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罡氣只練了六成,確是派不上用場,青城煉氣士用七成罡氣出奇不意攻了君珂一袖,也未能將君珂震傷,六成火候的罡氣,怎成?僅能將君珂的劍勢稍爲遲滯,卻無法阻遏排山倒海似的神奇劍法瘋狂的進擊。
君珂第一招便搶得主動,控制了全局,對自己的劍法信心大增,勇氣陡加,豪氣飛揚地叫:“還手!用上你一生的苦練修爲。殺!”
叫聲中,“射星摘鬥”出手,無數銀星攻向上盤,截住了對方的左側退向。
退向被阻,銀劍白龍只好拼命,使出防守最嚴而且攻勢亦烈的“天羅地網”絕招,守上盤,攻下方,銀虹飛舞,罡風似隱隱殷雷。
既然守,定然以迅捷無倫的劍術,攻向對方必救之處,逼對方撤招自救,這纔是最上乘的劍術。至於用格、架、崩、錯等心訣,最爲下乘。天罡劍法號稱武林絕學,自然沒有這種下乘手法。可是大謬不然,根本沒有銀劍白龍遞劍還攻要害逼使對方撤招的機會與空隙,雙劍交錯搏擊的情影出現了。
“錚!錚錚錚!嗤嗤!”令人氣血下沉的碰擊與錯鳴倏揚,火星飛濺。
銀劍白龍右退,下挫,再退,飄掠。“地網天羅”招守不住,防不了,再不必妄想進攻。他額上出現了青筋,臉色泛灰,冷汗現跡。
一旁的青城煉氣上臉現驚容,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步走近,沉喝道:“真陽,小心中宮,用‘堆雲砌霧’挫身升騰,變!”
銀劍白龍無法變,也無法找到機會升騰,“嗤”一聲罡風被撕裂的銳嘯刺耳,君珂的“銀河飛星”已破空劃到,封住了上盤,突然疾點,再向下降,卻又倏然反削。
“哎!”銀劍白龍驚叫一聲,從右仰身旋出八尺外,他的左頸旁,出現了一道淺淺血痕,再深些兒,便會割斷耳下經脈了。
“第一劍,殺!”君珂沉叱,如影附形追到,銀星疾射,兇猛地攻到,勇猛如獅。
青城煉氣士大驚,正想搶出,一旁的碧瑤叫了:“老道,你不珍惜羽毛?”
青城煉氣士果然頹喪地止步,向她瞪瞪眼說:“鬼丫頭,你廢話什麼?”
姑娘這時的神情,充滿了得意,看了君珂的神勇,她爲他驕傲,芳心中受用已極,明媚地一笑說:“就算是廢話,但極有道理。你,名列三仙之首,在武林功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位高輩尊,號稱宇內第一高人。如果你不珍惜羽毛,師徒倆聯手合攻一個武林青年晚輩,試問英雄安在?衆口爍金,你不怕被武林唾罵?犯得着爲此而毀了你一世英雄名頭?”
“廢話!”老道氣結地怒叫。
姑娘搖搖頭,笑道:“廢話就廢話,那你就上吧!三仙的名望比雙奇高,以三仙之首的至尊武林名位,自甘菲薄,師徒倆合攻雙奇之首的門人,本姑娘倒得仔細看看後果如何?”
武林中人對名位之爭,委實可怕,刀頭舔血,亡命天涯,無非是爲了好名,利隨名走,只消有了名聲、利自會接踵而至。但大多數江湖中的怪人,對利不屑一顧,對名卻捨命而爭。青城煉氣士不但要名,也要利。名,他已名列宇內第一高人,利,他的青城四座行宮之內珍寶堆積如山,名利雙收,南面王不易,姑娘冰雪聰明,知道這種人不可理喻,惟有“珍惜羽毛”四字可以打動他的心,語氣捧得他極高,讓他心中受用,再用語僵他,不由他不着道兒。
青城煉氣上雖則老奸巨滑,精明老練,也被姑娘所激,果然上當,扭頭大喝道:“真陽,退讓爲師收拾他,一比一令他死而無怨,免得貽人口實,壞了爲師的名頭。”
銀劍白龍怎能退?他已被君珂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在劍網中掙扎,難以脫身,由於有青城煉氣士在旁,他不敢用上千手如來所授的暗器,如果用上,青城練氣士怎肯饒他?未得師門允許,重投別門學藝,不啻反叛,乃是武林大忌,罪名十分嚴重。青城煉氣士自命不凡,罡氣與天罡劍法號稱無敵,門人子弟舍師門絕學不用,而用別人的藝業應敵,他怎能容忍?所以銀劍白龍不敢用千手如來的獨門暗器對付君珂。
刁鑽的碧瑤又說話了:“車輪戰同樣爲武林所卑視,老道認爲對麼?何必呢?乾脆兩人一起上算啦!”
“丫頭可惡!滾!”青城煉氣士被激得火起,勃然大怒,突然一袖振出,“嘭”一聲大震,大袖樁一抖一振,兇猛無儔的力道發如驚濤,迎面撲到。
姑娘見他臉色冷厲,已知不妙,趕忙向後急退,可是仍晚了一步,退出丈外,罡風已排山倒海似的壓到,餘勁仍然兇猛無比,只感到真氣一窒,站立不牢,罡風迫人膚髮,令她呼吸困難,奇猛的壓力將她掀倒,跌出八尺外,仍在泥濘中滾了兩三次轉身,成了個泥人。
“哎……也!牛鼻子你……你不要臉!”
她掙扎着站起叫,狼狽萬分。
“蓬蓬!”雷鳴乍起,豬婆龍發出了鳴聲,爬上了潭岸,站起來高有一丈,像豬也像牛的兩個醜惡大腦袋,令人望之心膽俱裂,張開了血盆大口,仰天長吼。
姑娘距豬婆龍還不過三丈,猛一回頭,嚇了個膽裂魂飛,雙腿一軟,驚叫了一聲軟倒了。
同一瞬間,遠處響起銀劍白龍絕望的厲叫聲:“哎唷!哎……唷!”
君珂兇猛如獅,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一連三招二十一劍,已將銀劍白龍逼得發發可危,在青城煉氣土動手揍碧瑤的剎那間,突下殺手,“七星倒懸”殺着兇猛地遞出,以牙還牙報了四劍之仇。
這一招也是七劍,他的七星散手劍法每招並不全是七劍,有多有少,也可隨意增減,運用時不拘形式,沒有規矩,任意克敵,以勢導劍用神御劍,一劍得手,餘勢即收,反之,招盡而優勢仍在,勢不許再變招取敵,可立即用同一招加上三五招,兇猛地一鼓而逼進。
這一絕招攻出,第一二兩劍已將銀劍白龍的劍震出偏門,空門大開,銀星從左反旋而上,“嗤”一聲攻破了護身罡氣,第三劍已戮人了對方右胸旁兩寸處,穿胸旁助內而出,未傷胸骨,險極!
第四劍已被對方閃開,第五六兩劍已閃電似的從右反旋而下,劃出兩道光弧,吐出兩朵銀星“嗤嗤”兩聲,銀劍白龍左膀出現了劍縫,長有三寸,鮮血激射。似在同一瞬間他左大腿也出現了劍孔,血如噴泉射出。
銀劍白龍狂叫着仰身倒地,第七劍如電芒乍閃,一閃便至,對正他的小腹下射到。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奇快無比。
青城煉氣士在出袖將碧瑤震飛的同時,眼角已看出危機已臨,顧不得計較姑娘的咒罵,立即飛撲鬥場,到得正是時候,趕上了第七劍。
“住手!”他沉喝,大袖已攻到君珂的右肋下。
君珂恨不得將銀劍白龍刺上千百劍,方消被迫害,被凌辱,被誣衊的深仇大恨,可是,自己的性命同樣重要,犯不着兩敗俱傷,牛鼻子抽上所發的罡氣已經壓體,他如果想斃了銀劍白龍,自己也將死在罡氣一擊之下,這樁買賣划不來,不做也罷。
百忙中,他收劍撇腕,“嗤”地一聲,劍尖再劃破銀劍白龍的大腿,這算是利息,共中了五劍。
“不要臉!”他大吼,身形右旋,劍向右揮出,向襲來的大袖振去,生死門神功威力全部發揮。
青城煉氣士不僅攻出一袖,竟然是雙袖連續交攻。他的罡氣已練至爐火純青之境,發時可任意控制罡氣特有的嘯聲,這種嘯聲如同殷雷連震,功候淺的人只消一出手,便會被行家認出,早早趨避,以免遭殃。他已練至十二成,這時改出雙袖,並無殷殷雷鳴,只有氣流激烈振動的輕噓微嘯。
“嗤嗤嗤”,劍在罡氣中狂舞。
“嗡嗡嗡嗡”,劍也在生死門神功的反抗罡氣中,發出陣陣龍吟虎嘯。
氣流開始爆裂,開始向四面八方激盪逸散,激烈迸發時的尖厲嘯聲,令人聞之渾身肌肉發緊,毛骨悚然。
人影飄搖,驟分乍合。大袖進擊如狂風驟雨,長劍進攻如同電耀霆擊,兇險萬狀。
一個武林青年後學,竟敢與宇內第一高手相搏,奇聞!得未曾有。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容置疑。
這一次武林罕見的接觸,爲期甚暫,說來活長。
第一照面,兩人乍分,青城煉氣士退了半步,臉上泛起難以置信的神色。
君珂被兇猛的罡氣迫退了三四步,神色一懍,不等身形站穩,上身前傾,再次狂野地向前猛撲。罡氣震得他氣血翻騰,但並無大礙,也沒有不適之感。沒有什麼可怕的,豪氣干雲,挺身前撲。
第二照面開始,他佔不了便宜,老道已挾忿出袖,內力陡增。老道迫退兩步,君珂退了八尺依然不死心,一聲長嘯,奮勇再狂撲而上。
第三照面,“嘭”一聲大震,大袖掃中劍身,君珂的身軀橫飛丈餘,落地踉蹌後退。他畢竟修爲尚淺,難禁老道百載修爲的全力一擊。
他感到心血翻騰,頭腦暈眩,渾身有脫力之象,持劍的手如被電擊,不住顫抖,但並未丟劍,額上大汗如雨,腳下發軟。
青城煉氣士一把挾起了銀劍白龍,銀劍白龍虛弱地叫:“師父,替……替徒兒報仇。”
青城煉氣士破口大罵:“呸!畜生,沒出息,練好再來。”
咒罵聲中,他撲向君坷,一聲冷叱,大袖矢矯如龍狂卷而出。
君珂知道支持不住,難接下這一袖,一聲輕叱,救命三招的“輕雲飄緲”出手,從袖底下輕煙似的飄出兩丈外,站立不牢,屈一膝踣倒了,長劍支地,伸手去拔白龍筋鞭,準備遠攻。
青城煉氣士並未進逼,訝然叫:“你這招劍法,定是飛雲散人教你的,那傢伙像耗子般往天下每一個角落躲,不敢公然出面,我找不着他。留你一命,告訴飛雲散人和四明怪客,還有你的師父銀河釣翁,貧道在青城等他們,八月中秋日青城見。剛纔那女娃娃我留作人質,他們如果不來,貧道教我這不肖徒兒用繩牽了那女娃兒遨遊江湖,羞辱四明怪客,任誰也沒有光彩。你也來和我這門人再決生死。再會了,還有五個多月一些,來得及。”
說完,挾着人如飛而去。
君珂掙扎着站起,巳無法追去,力不從心,即使追上又能怎樣?
他身後,雷聲狂震,他恍如未聞,呆在那兒眼睜睜看着青城練氣士冉冉去遠。
身後的雷聲他無動於衷,但姑娘的淒厲叫聲卻驚醒了他,不由他不震撼。
“大哥,救我,大哥……”
他扭頭一看,心膽俱裂,不遠處,姑娘在地下急急向後滑動,手腳齊施。距姑娘不足兩丈,兩頭豬婆龍俯首吐舌張牙舞爪,向她急爬而來。
他發足狂奔,接近至丈餘,右首豬婆龍已俯嘴伸爪,將抓到姑娘的頂門了。
事急矣!遲延不得,他奮起全力大吼一聲,長劍破空飛射,同時左手的白龍筋鞭也同時遞出,捲住了姑娘的小蠻腰,向後一帶。
“察”一聲,劍飛入豬婆龍的咽喉,豬婆龍一聲雷吼,向下一搭,姑娘在千鈞一髮間,被君珂的長鞭帶走了。豬婆龍的雙爪,陷入姑娘先前坐倒處三尺以上,不住搖頭晃腦,“喀”一聲將長劍吐出,似乎並未受傷。
君珂收了鞭,接住了姑娘,抱着人急退,向青城煉氣士的去路狂奔。
人在危急中,會產生神力。這兒的泥沼,四丈內已沒有半浮沉的木板,對面近岸三丈餘,木板也沉下去了。十餘丈的泥淖中,只有中間一塊已沉下五六寸的木板,他真力已竭而且抱着人,要想躍過泥淖,太不可能了。
奇蹟就在這剎那間產生,他飛躍而過中間木板,再次騰身而起。
真糟!還差丈餘方可安抵彼岸。
真正的英雄豪傑,在生死關頭便會捨己救人。在這生死須臾之中,他奮起神力大吼:
“去!小心。”
吼聲中,他將姑娘全力拋出。他自己像一塊石頭,“噗”一聲跌落泥淖中,一下子便被浮泥淹至胸口。
“大哥,天哪!”岸上的碧瑤狂叫一聲,向泥淖中反撲。
白虹一閃,傳來君珂的吼聲:“小妹,拉緊。”
碧瑤不假思索,猛地撈住白龍筋鞭的鞭梢,纖足硬生生陷入泥中近尺,拼全力一把拽住往回拉。
君珂已經不見了,他已陷入泥淖中三尺餘,屏住呼吸用胎息調息,任由姑娘將他往上拉。
他終於被拉上岸來,除了一雙俊目之外,全被爛泥裹住了。她不顧一切,猛地將他抱住.兩人躺在爛泥上,放聲大哭,感情一陣激動,她忘了自己衣衫零落。
他輕拍她的背脊,苦笑道:“大難未已,我們得先躲上一會兒,兩頭怪物來了,泥淖阻不住它們。小妹,我已脫力,扶我走。”
碧瑤止住哭聲,扶起他急走,往草叢中一鑽,先避開豬婆龍的追襲。
入暮時分,豬婆龍的吼聲已隱,兩人已躲了許久,恢復了精力,踏着落日餘暉,循銀衣仙子留下的履跡,走到了西南角水濱。
君珂打量洶涌的江面,也看到了水際的半沉木板,三四里外漁帆紛紛歸航,知道難以飛渡,鎖着雙眉說:“晚間水上兇險,明日再說,且在水濱暫歇一宵,如果明天找不到船隻,我們遊過彼岸。”
“大哥,我……”姑娘結結巴巴地說。
“怎麼了?”
“我……我不會水。”
“無妨,我可帶你走。看光景,距對岸不足六裡,我有自信可以帶你安全到達。”
他牽着她的手往回走,強作笑容道:“小妹,我們真夠狼狽,先洗淨渾身泥漿,晚上兇險仍在哩。”
泥漿洗掉了,姑娘更爲狼狽,下面少了一條褲管,粉腿晶瑩如玉,上身羅懦半掩,粉臂酥胸隱現。但她不在乎,將羞赧收起,事急從權,怕什麼?
晚間,獸吼漸起了,鬼火飄浮,異聲驚心動魄。兩人在樹上架起木枝條,做成了臨時的避難所。
君珂的劍丟掉了,他將白龍筋鞭準備好說:“小妹,放膽睡,我來守夜,任何災難有我承當,安心地睡吧!”
“不!”她堅決地拒絕,又道:“拒敵你在前,守夜的事理該由我擔當。”
他向她微笑說:“放心,我只消片刻調息,便可恢復精力,別管我擔心,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對我乃是小事一件。”
她確也相信,能與青城煉氣士的無傳罡氣相搏,他的修爲豈同小可?她突然偎近他,輕聲說道:“大哥,分別以來,時日不長,你的造詣竟然將臻化境,令我感到迷惑,能告訴我原因何在麼?”
“可以,且聽我細說……”
“不!長夜漫漫,在你的身邊,我睡意全消,等會兒再說不遲。請先告訴我,對婉容妹陷身老道之手的事,你有何打算?”
君珂哼了一聲,切齒道:“老雜毛打錯了主意,我是不會向別人乞求援手的,哼!青城山不是刀山劍林,我要單人獨鞭闖一闖青城行宮。”
“大哥,不行,老道功力……”
君珂搖頭搶着說:“不行也得行。老道號稱宇內第一高人,沒有什麼了不起,他的罡氣傷不了我。五個月一百五十餘個白晝與黑夜,足夠我苦練我參悟的神功心法,等我辦完我的大事,我便找一處隱秘處所苦練,相信定可和老雜毛一爭短長,不是他便是我。”
“我將返回終南,將爺請出助你一臂之力。”
“不!小妹,你如果這樣做,大哥要不理你了。”
她突然撲入他懷中,飲泣道:“大哥,你叫我怎辦?我怎能眼看你冒險而不爲你盡力?
大哥大哥,答應我,我和你一起並肩雙闖青城。”
“不!”他堅決地答,語氣沉重而有力,不容對方辯解。
她用手掩面,哀傷地說:“大哥,你對我太冷酷了,你……”
他突然心潮激盪,將她挽入懷中,他頰上爬下了兩行清淚,硬起心腸說:“小妹,聽我說,我是個不祥的人,命運早已被上蒼安排好了,懺情谷主的話,今夜似乎像雷鳴般重現耳畔,由你,由婉容妹,甚至銀衣仙子冷綺,我已看到了未來的劫難,我已預感到不祥的魔影已籠罩了我的身心,不久之後,我的身軀將餵飽蛆蟲,我的魂魄將飄蕩無依……”
“不!不!大哥,你的話太可怕,不!我不聽,我……我害怕,我……”她任性地叫,淚下如雨。
他猛地抓住她的雙肩,將她晃了兩晃,沉聲叫道:“小妹,回答我一個放肆的問題。”
她嚇呆了,驚惶地問:“大哥,你……你說。”
“小妹,由你的言行舉止中,我深深感到你的心坎深處,隱藏了對我的無盡深情與愛念,是麼?請坦誠回答我。“
她受到了無邊的震撼,只覺悲從中來,大串淚珠向下滾,久久方閉上秀目幽幽地說:
“謝謝大哥,你說出我久蘊心中的話。從九華觀地底你救我時算起,我的心中只容納你的身影。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幹,我這一生,維繫於你一念之間。”
君珂渾身顫抖,喃喃地說:“情孽牽纏,情孽牽纏,愛人與被人所愛同樣痛苦。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不能誤了你們,我是個不祥之身。小妹,別逼我,你有你的天地和前程,我卻是前途多乖,吉凶難料……”
“大哥,我和你並肩攜手共抗危難。”她勇敢地接口。
“不可能的,銀衣仙子與我勢同水火,我卻被她的情慾之網所困,今後有何面目見天下人,我……”
“不!你不能自疚,那不是你的錯。再說,天下人有他們自己的事,管不着別人,也無暇管別人的閒事。”。
“不必說了,我自己知道大錯已成,無可挽救。再說婉容、妹,她也是我的對頭,可是我卻對她難以或忘,明知不可能,卻又不克自拔。你……唉!不必說了,一句話,人非草木。你冷靜些請聽我說這些日子來的經過,和我對你日後的安排。”
她用粉拳捶打他寬闊的胸膛,哭叫道:“我不要聽,不要聽,我只知道你拒絕了我了,任何事與我無關,我不要聽,不……”
“小妹,你要加深我的創痕,要加重我感情的負荷,我能忍受,能擔承,但是我決不損害你,也不能讓你痛苦一生。今生今世,我只能以兄妹之情待你,爲了你一生的幸福前程,任何痛苦我都能忍受,且願爲你闖刀山火海,惟願你能平安獲得你的錦繡前程。”
碧瑤只能忘情地伏在他懷中,哀哀而泣。
第二天,旭日東昇,朝霞灑在浩瀚的雷池水面。波濤中,君珂像一條巨魚,伸一手牽着碧瑤向岸上急速地游去。
在大江上下,劍拔弩張,情勢危急,血戰已起。
下游,十一條官船已駛至東流縣江面,正通過望江縣界,向江西布政司揚帆上航,帆吃飽了風,速度不慢。
官船前後,一些神秘的小船,也在向上航行。不時有一兩艘不同隸屬的小船,糾纏在一處,刀光閃閃,劍氣飛騰,並傳出一兩聲絕望的慘叫。那是要命龍王爺的手下和黑龍幫的水上好漢拼老命。
上游,在九江府附近,兇殺案層出不窮。
九江府這一段江面,人們不稱大江,而稱爲潯陽江。江北,是湖廣佈政司黃州府蘄州所屬的黃梅縣。稍東,江心有一座大洲,叫做桑落洲,洲北段江面,屬於南京安慶府宿松縣。
洲東南,還有一些小洲,屬於湖口縣管轄。從桑落洲起,至湖口東岸止,這一段江面極爲遼闊,乃是鄱陽湖的出水口,也是重要的水路孔道,卻又是三不管地帶。名義上,這地方歸湖口鎮巡檢司和九江府的南湖嘴巡檢司管轄,宿松的涇口巡檢司也有責任,共同維護地方上和江面上的安全。
問題也就出在這兒。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擡水吃,有了三個和尚,大家不挑不擡,沒水吃拉倒。由於三個巡檢司合管,便互相依賴,也互相推諉,反而形成了真空,誰也不管。
鄱陽湖水不住向江中涌,大江也滾滾而下,這段江面遼闊可知。波濤也定然洶涌,加上小洲處處易於匿伏,這地方成了冒險家的樂園。早年,江分爲九條河道,不愁無處藏匿。
早些天,江左右已到了不少岔眼人物。桑落洲和其他幾座小洲上,也泊靠了不少來歷不明的船隻。
按水程,十一艘官船在黃昏時分,可以到九江府靠岸。這段大江不禁夜航,如果不泊舟,可以直航湖廣地境。
這幾天來,九江府成了藏龍臥虎之地,血案叢生。
當銀劍白龍前腳隨着青城煉氣士航入雷池的那天下午,九江府後腳到了一大羣千嬌百媚的美嬌娘,不!乃是要頭顱收買人命的女煞星,當然啦!稱她們爲女菩薩也並無不可,她們會超度世人,普救衆生。人死了,也就是得救嘛,用不着挑字眼,找小毛病。
九江府的來頭夠大,歷史源遠流長,說起來難以盡述,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如果有人想考古,他得花一年半載去翻讀古籍,先是地名的變遷沿遞,歷史淵源,也會令人大嘆難經。
九江府,那時知道的人不算太多,但如果提起府城後面的廬山和曾被稱爲“彭蠡”的鄱陽湖,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玄門方士稱廬山,是依古名叫的,叫它做三天子嶂,也叫天子都,天子都天下共有三座,這是其一。佛門弟子對廬山更不陌生,高僧惠遠在這兒創下中國化的白蓮宗,算是佛門教派的另一支。這一支白蓮宗,彌後變了質,流入神秘教派。本朝初元朝末,演變成了白蓮會,本朝中葉之後,稱白蓮教。不管是會是教都是白蓮宗的叛徒,根本不是佛門弟子。是一種非驢非馬的怪產物,野心家的溫牀,亡命之徒的託庇所。
這座山不高,古籍上載得荒唐,寰宇記上說是高二千三百六十丈,見鬼!主峰大漢陽山其實只有一千五百四十三公尺,還不到五百二十丈,古人說廬山沒有主峰,因山峰的高度都差不多。
廬山的得名,據說是在周武王時代,一個姓匡名俗的人,兄弟七人皆好道術,在此山結廬而居,後來得道成仙,人去空廬尚存,所以叫廬山,也叫匡廬,確否,不必深究。
本朝太祖皇帝開國之後,在天下五嶽之外,更尊廬山爲廬嶽,將天池寺改爲廬岳廟,來頭更大啦!天下間開始有六嶽了。所以當時的江湖朋友,稱三山六嶽英雄,沒有人會反對。
廬山既然成爲第六嶽,好,既名爲嶽,自會潛隱龍蛇。這裡所指的龍蛇,不是指天池寺的龍魚,和山上的蝮蛇與竹葉青,而是暗偷山中隱伏的草莽英雄和退隱的武林豪傑。
那時,入山的道路共有三條。所指的“入山”,是指“遊山”而言,武林朋友卻可由任何一處進人,不受拘束。第一條大道,是從雲峰寺進人天池寺,是北道。從含鄱口上山,稱南道。由淨慧寺人山,叫東道。
北道從九江府開始,直抵天池寺。這條路雖不通大型車輛,卻十分壯觀,因爲太祖皇帝尊廬山爲嶽,賜御碑一塊,碑又大又重,不開闢大道,如何運上天池寺?築了道路,恐怕皇帝老爺要前來觀光,不整理堂皇些,北面的九江和南面的南康兩位府大人腦袋不被砍掉纔怪。所以每隔一里,便建了一座美合美奐的涼亭。從天池山下望,一座座亭閣迤邐北延,煞是壯觀。
太祖皇帝封廬山爲廬嶽,據說其中有一段神話,這與他日後整頓天下廟宇有關。
據說,元末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太祖平定了江西駕返金陵,駐駕南昌,晚上做夢,竟然到了廬山古雷音寺,遇上了一頭吊睛白額虎阻道。正危急間,寺中出來了一個老和尚喝退了猛虎,請皇帝老爺進方丈待茶,茶後又上素齋,齋畢,老和尚取出一本化緣簿,說是正在修建黃金寶殿,請皇帝老爺佈施,大發慈悲。太祖本人出身就是和尚,登時就有點不高興,翻開緣薄一看,怪!上面的留名,竟然是歷代的帝王名諱。第一位是漢文帝,喜施馬蹄金一萬。第二位梁武帝,願施雪花銀一萬。第三位是唐玄宗,施寶珍六鬥……太祖一看施捨的數目字驚人,心中又是不高興,目下行軍作戰,正在鬧窮呢。怎有許多金銀佈施?但面子上難以下臺,便信手寫上“朱元璋助銀五千兩。”
寫是寫了,心中卻在發恨,暗說:“和尚真不是東西,見面便要化緣,我本無心到此,被他騙了許多銀子,日後我登上了大寶,必殺此貪僧,滅盡佛教。”
朱元璋當年做和尚,想必受了不少窩囊氣,一怒之下,動了殺機,提筆在碧玉門上,留下了一首詩:“手握乾坤殺伐機,威名遠鎮楚江西,清風起處妖氣淨,鐵馬鳴時夜月移。有志掃除平亂世,無心參悟學菩提,陰陰古木空留意,三嘯長歌過虎溪。”
他醒來了,原來是南柯一夢,廬山上沒有古雷音寺,他想殺那老和尚卻沒有機會,只好罷休,反正他早些天在鄱陽湖殺了僞漢六十萬,平定江西南部又殺了二十萬,溜脫了一個老和尚,小事一件。
在大林寺西面,有一個溪流匯成的大池,名叫羅漢洗腳池,簡稱羅漢池,也叫白蓮池。
從池旁壁立的石門下行,一條小徑直入一處山拗中,山坳向陽一面有一幢三進院氣象恢宏的大宅第,座落在林木深處,古木參天中,亭園裡百花吐豔,百鳥爭鳴,好一處隱世的好處所。
未牌初,大林寺到了一羣奇裝異服,打扮得美如天仙的女施主,過寺門而不入,腳步輕快地走上了通向三進庭院的小徑,銀鈴似的輕笑,令人沉醉的香風,美豔的容顏,令寺中近百名大小出家人膛目結舌。
小徑全長約六裡多一點兒,這羣花朵般的美人兒,既沒帶隨從,也沒帶健僕,萬一碰上了山中的猛虎,天!怎得了?別慌,不必替她們擔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然不怕虎。瞧,她們的小蠻腰上,沉甸甸的長劍,不是裝飾物,而是殺人的傢伙。
這些美豔女人共有九名之多,紅紅綠綠撩人眼花,爲首的穿了渾身榴火紅,紅得像一團火,走在最後的女人,身材豐盈。剛健、婀娜,穿了一身紫,紫得令人心頭髮緊,她,正是華山紫鳳吳萼華。但這時她已不再穿紫色勁裝了,而是窄袖子春衫,幾乎曳地的長裙。
九名女人都是黛綠年華,青春的氣息流露,儘管她們的實際年齡都不小了,可是外表看去無法看出她們的真實芳齡,美得令人目眩,豔得令人頭暈。衣裙雖顏色有異,但款式卻是全同,乍看去,像是九姐妹。
在她們之後兩三裡,也出現了五名怪女人。爲首的是個不太出色的豔婦,年紀看去已接近狼虎之年。不!說“狼虎”未免太輕薄,該說是“徐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就是這女人的寫照。她手持團扇。居然媚態橫生。另一個宮裝少婦最爲出色,比先前九名少女更勝一分,媚笑中風情萬鍾!顧盼裡奪魄勾魂,美咦。
另一人是美貌風流女道冠,美得教男人心跳。再一個是超塵拔俗的俏尼姑,俏得佛爺也不願上天,憑她這種德行,怎可做出家人守住青燈貝葉着參禪?真是暴珍天物,那些泥菩薩有福了。
最後一人是梳高頂髻的侍女,姿色也足稱花中之嬌,手捧着食盒,亦步亦趨走在最後。
這五個女人,也走上了羅漢洗腳池旁的小徑。
她們是陰陽老怪孟重光和浙西三妖。前面的九女,是十三妹的其餘九人,原來的十三妹因九妹許九如已死,目下仍稱爲十二妹。
她們這九個月來,走遍了天下,到過四明山,四明怪客和她們捉迷藏。她們也到過青城,四座行宮中沒有青城練氣士。在江湖上找林君珂,消息卻說君珂已死在銀劍白龍之手,總之,九個月來一事無成,浪費了大好光陰。
終於,她們得到了銀劍白龍的消息,找上門來了。
最先一批爲首的紅衣女正是四妹,她率着直趨山坳中的庭院。
相距還有三裡地,庭院中有了動靜。“叮叮叮”三聲小金鐘的清響乍鳴,庭院中人影飄揚,片刻突告沉寂,宅中似乎空蕩蕩地。
後面的陰陽老怪舉團扇一揮,五個人兩下里一分,沒入茂草密林之中,悄然欺近了宅院兩側。
外園門關得緊緊地,園中養了近十條獵犬,不住向外汪汪狂吠,已發現了生人接近。
後園一條通向山上的小道中,額上有十字疤痕的枯藤怪姥李姥姥,正從山上降下,不徐不疾冉冉下瀉。
四妹向園門走去,一面低聲說:“小心,休放走一個活口。”
在庭園後面登山小道上,枯藤怪姥正向下走,林木森森,看不清山下庭園中的事。
紅衣四妹低聲向後面諸妹吩咐畢,上前敲門。
三裡後的陰陽老怪和浙西三妖,已像五個無形質的山靈,從側方林深草茂處,悄然逼近庭園四周隱伏。
庭園中本來有不少人,但自清脆的鐘聲響起之後,人影突然隱沒,似乎僅剩下一座空闃無人的庭園。
“篤篤篤,篤篤篤!”清脆的叩門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裡面似乎沒有人,沒有迴音,只有高吭的犬吠聲,吠得極爲急促淒厲。
紅衣四妹冷哼一聲,再次掂起門上的獸環,再叩。
“篤篤篤!篤……”
裡面終於有了迴音,有一個懶洋洋的蒼老口音遙遠地喚道:“誰呀?就來了。畜生,吠什麼?滾開!”履聲也懶洋洋地。
狗吠聲倏止,懶洋洋的腳步聲從三進院院門走下了花徑,一步步走向園門,逐漸近了。
足音慢騰騰地到了門後,先前的蒼老口音再響:“誰呀?叩得那麼重,獸環要被叩壞了哩。”
“是我。”紅衣四妹嬌滴滴的答。
“咦!是女客?”
“是呀!怎麼叩了這許久沒有回話的人?”
“老奴不是回話了麼?”
“快開門,你慢待客人了。”
門閂除掉了,園門“吱呀”一聲緩緩拉開,出現了個白髮飄飄的老蒼頭,看了門外竟然有九個天仙也似的美人兒,似乎一怔,手把園門愕然道:“咦!你們……”
紅衣四妹蓮步輕搖,踏進門中搶着說:“我們是金刀桑老伯的朋友,老遠前來桑府致候,你老人家慢騰騰地。真不像桑府的英雄豪傑哩。相煩引路,小女子一行九人,要拜望桑老伯。”
“你……們……”老蒼頭仍結結巴巴地問。
“我們是九名女客人,你老人家以爲我們是煞星上門麼?放心啦!快去稟報。”
“請問諸位姑娘尊姓?可有名帖麼?”
四妹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真夠謹慎的,小女子姓佟,北方人氏。身爲女人,怎會有名帖?請啦!”
“敝主人不在家,諸位……”
“老人家,別撒謊好不好?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的,金刀桑爺在家招待朋友,何必拒我們於門外呢?”
“姑娘……”
“好啦,老人家,不必再夾纏了,我們是銀劍白龍的朋友,是應召前來助拳的。”
“諸位姑娘明鑑,敝主人封刀歸隱十八年,一向不問外事,不認識什麼白龍黑蛇……”
“老人家,你又撒謊了,金刀桑爺早年號稱潯陽之虎,目下坐地分金銀。這次銀劍白龍在桑落洲下游,湖口附近江面大舉做買賣,借貴府作爲聚會羣豪之所,自家人豈有不知之理?快去通報,不然銀劍白龍會怪罪令主人不夠朋友,豈不難堪?”
兩人在鬥口,其餘八女則東張西望,目光透過園中的花木,也從中間花徑直注三四十丈後的三進大庭院。
庭院中似乎不見人影,大門虛掩,側院的房舍空闃無人,花格子小窗閉得緊緊地。
老蒼頭仍攔在園門後,但四妹向裡走,他不敢迎面攔阻。男女授受不親嘛!
“好吧!諸姑娘稍待,老奴且回稟二主人。”
“嘻嘻,該稱二當家。二當家姓夢,綽號叫霸王鞭夢二爺。他在好說話,請啦!”老蒼頭回身走了。
四妹等他去遠,回頭低聲說:“咱們來得好,正點子大概全在,銀劍白龍小畜生也可能在這兒。十三妹,你不能一見面便光火,咱們要等他們全部現身,一網打盡。”
華山紫鳳含笑點頭道:“四姐放心,目下的十三妹已沒有當年愚蠢了。”
“但願如此。”
遠處大門外臺階上,出現了一個黑髯飄飄的高大人影,舉目向這兒凝望,大聲喝道:
“迎客呀!”
大門內魚貫走出十二名黑衣大漢,隨後又走出三名身穿灰袍,發眉皆白的雄偉老人,在臺階上泰然而立,揹着手相候。
十二名黑衣大漢分成兩列,步伐整齊地從花徑直趨園門,兩下里一分,抱拳躬身齊說:
“敝主人有請諸位姑娘移玉,主人在大廳恭候芳駕,請。”
“有勞諸位大哥。”四妹點頭含笑答。
九人泰然舉步踏上花徑,裙袂飄飄中,濃香四逸,中人慾醉。
先前發話迎客的黑髯人,突然向左側大門,穿過左廂,舉步如飛竄出左園,閃入左側山坡密林之中。
他正要向山下走,想抄捷徑走大林寺。驀地,他踉蹌剎住腳步,搖搖欲倒,他鼻中嗅入一縷奇怪的幽香,只覺一陣昏眩之感向他襲擊,頭重腳輕,不由他不止步。
他勉強站穩了,搖搖沉重的腦袋,張目前望。朦朧中,他看到一個白衣妙尼從三丈外大樹幹下閃出,正飄然舉步向他接近,手中拂塵輕晃,粉面上媚笑如花,像幽靈般飄到他面前了。
“你……你是……是……”他呆呆地問,上身不住搖晃。
俏尼姑噗嗤一笑,妙曼地說:“貧尼出家人,要向寶宅化緣。
黑髯人舉起沉重的手,吃力地晃動,說:“敝宅有……有要事,無人接……接待師……
師姑師姑……”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檀樾所說的要事,想亦不會阻礙貧尼化緣之舉。觀檀樾氣色不佳,晦紋白眉心直透天庭,定然在最近大禍臨頭,且迫在眉睫。檀樾去意匆匆,不走大門而越野而行,似乎身懷要事.如不是通風報信,定然是想避禍他方,是麼?”
黑髯人似乎一呆,突向下一僕,喃喃地說:“胡……胡說八……八道……”
話未完,人已向前仆倒,百忙中仍伸手去撐地面,想減少跌倒的衝力。
“噗”一聲,他的下顎捱了一足尖,俏尼姑腳下的多耳麻鞋,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重擊,不僅下顎粉碎,下半截臉部整個完蛋,一聲未吭,人向上飛翻了一個倒斛鬥,“叭匍”
一聲跌翻在地。
悄尼姑嘻嘻一笑,似乎對殺人極感快意,跨前一步,再飛一腳,將屍體踢入草叢中,冷冷地說:“浙西三妖做案,一向不留活口。別在九泉下怨貧尼心狠手辣,只能怨你自己該死。”
說完,一晃不見,仍閃入樹後向下一蹲,幽香仍在空間裡盪漾。
大廳中,三名白髮老人看九女已到,立即含笑降階相迎,中間老人一臉橫肉,鷹目勾鼻紅光滿臉,看去不是善類。大刺刺地點頭爲禮,說:“諸位姑娘芳駕光臨,老漢深感榮幸,寒舍蓬蓽生輝。請移玉大廳,老朽候教。”
紅衣四妹斂衽行禮,媚笑道:“小女於一行來得魯莽,者前輩海涵。老前輩年登古稀,依然龍馬精神,可喜可賀。”
“咦!姑娘似乎認得老朽?”老傢伙訝然問。
“老前輩一代豪傑,金刀威鎮宇內,十八年前老前輩未封刀之前,晚輩曾有幸一睹桑爺的風采。”
“咦!你多大歲數了?”金刀桑爺惑然問。看這女人年不過雙十,十八年前如何能認識他潯陽之虎金刀桑爺?
“晚輩虛度三十二春,好教前輩見笑。”
一旁的另一老人接口道:“大哥,這兒不便,何不請姑娘們入廳說話。”
“二弟說得是,大哥糊塗了。呵呵!”金刀桑爺的笑聲像梟啼,笑完向階上舉手虛引,又說道:“諸位姑娘請。”
紅衣四妹閃過一旁,擡起潔白的纖手,辭讓道:“晚輩不敢有僭,老前輩請。”
“老朽領路,請升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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