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冷聲打斷蕭正霖的話:“父皇顧念舊情於心不忍情有可原,但是請您不要忘了,她!”指着景媃,樓月卿厲聲道:“是璃國的罪人!”
作爲璃國的皇后,她不顧黎民百姓,因個人私慾引起兩國戰亂,通敵賣國,間接害死了數十萬軍民,做所作爲令人髮指,堪爲璃國罪人!
蕭正霖面色一僵,無法辯駁。
確實,景媃所做的一切,罪大惡極,幸好無人知曉,否則她害死的,會有更多,作爲她孃家的景家,首當其衝的會成爲這場罪孽的犧牲品。
她當時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只顧着自己的怨憤,卻從未想過她的所作所爲會毀掉整個景家,太過自私。
蕭正霖閉了閉眼,隨即目光移向景媃那邊,看着景媃坐在那裡看着他一臉複雜,他很是平靜,半晌,轉而看向樓月卿,開口,淡淡的道:“她是不是璃國的罪人,由朕說了算!”
樓月卿聞言,眯了眯眼,隨即忽然笑了,眼底卻一片冷凝:“所以,父皇今日也是一定要護着她?”
蕭正霖只道:“她不該由你來處置!”
景媃可以死在任何人手裡,但絕對不能死在他們兄妹三人手裡,所以,樓月卿絕對不能殺她。
樓月卿聞言,嗤笑,反問:“那該由誰?父皇您麼?您能狠得下心殺了她麼?”
蕭正霖抿脣不語,殺了她,他確實下不了手。
如果是在當年,剛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如果她在身邊,他或許真的會殺了她,可是如今,無關是否下的了手狠得下心,而是已經沒有意義了。
就算殺了她,當年的事情也都無法重來,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那些罪孽依然存在。
樓月卿咬牙道:“就算父皇不在意她做過的事情,您可以饒恕,可我做不到,如果當年不是她蓄意報復,我和凰兒不可能變成現在這樣,她既然生下了我們,我不求她疼我們愛我們,她想走我也不怪她,可她做了什麼?她枉爲人母,人家都說虎毒不食子,她卻連畜生都不如,如此心狠手辣絕情自私之人,我爲何不能殺?”
她真的無法理解景媃,如果恨極了蕭正霖,大可不要生下他們,可既然生下了,難道就沒有一點爲人母的柔軟麼?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就真的沒有想過他們是她的孩子麼?
而且,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知曉蕭正霖離開她的緣由,不是拋棄,只是無可奈何無從抉擇,可她卻只顧着自己內心的不甘和怨憤,不顧後果,一意孤行。
作爲景家的女兒,她不顧家族,做出通敵賣國的事情,她就真的沒有想過,一旦此事脫離她的預料,景氏一族是何下場麼?
因爲她,北境數十萬軍民慘死,十多名將領戰死沙場,平南王死無全屍,也因此,平南王妃受不了打擊難產而死,歸根究底,也是被她害死的,那是她一母同胞對她疼愛有加的姐姐,也因爲她,蕭以慎年幼失去了父母,蕭允珂生來喪母……
她的心,究竟有多狠,或者說,她有沒有心?
這樣自私歹毒的女人,該殺!
樓月卿這一番話出,衆人皆是緘默。
聽着樓月卿這字字誅心的指責和控訴,景媃淚流滿面,眼中盡是愧恨和自責。
她顫抖着下巴,開口,聲音乾啞無力:“對不起……”
樓月卿對她的這句道歉充耳未聞,這三個字於她而言,一文不值!
在她看來,景媃所有的抱歉和愧疚,都可笑至極。
做錯了事情,妄想用一句對不起就想抹掉一切罪孽?
可笑至極!
然而,餘光一掃,門口的幾抹身影落入眼中……
樓月卿瞳孔一縮:“凰兒……”
還有,蘭陵……
她這一聲慌張的呢喃出口,屋內的衆人才看向門口,果然看到門口站着幾個人,而其中兩個,就是蕭傾凰和蕭允珂……
蕭傾凰面色蒼白,一臉不可置信,而蕭允珂扶着蕭傾凰,一臉震驚。
衆人紛紛面色大變,景媃也看向門口,看到蕭傾凰,臉色更加難看。
她們站在那裡多久了,他們竟然沒有人注意到。
樓月卿看着蕭傾凰那難以置信的神色,不由害怕起來,剛纔她的話,蕭傾凰是不是都聽見了……
若是聽見了,怎麼辦……
這時,蕭傾凰拂開了蕭允珂的手,自己提步走了進來。
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走來,彷彿沒有看到旁邊的人,直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凰兒……”
蕭傾凰一臉不解茫然,輕聲開口:“你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頓了頓,看向景媃,眼眸微縮:“還有,她……”
她見過景媃的畫像,加上這相似的容顏,所以她知道這是誰,可是……
她不是死了麼?爲什麼還活着?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月卿拉着她,急聲道:“凰兒,你身體還沒好,姐姐先帶你回去,回去再與你解釋,可好?”
說着,就要扶着蕭傾凰離開,可是,蕭傾凰卻退後了一步,沒讓她扶着。
“凰兒……”
蕭傾凰穩着心神,努力讓自己平靜,淡淡的問:“告訴我,你剛纔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爲什麼還活着?還有,我們的事情,跟她到底有什麼關係?”
顯然,剛纔樓月卿的那一席話話,她都聽見了。
所以,否認,不可能。
樓月卿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蕭傾凰很聰明,既然聽到了,騙她已然是不可能了,可是,如實告知……
她怎麼忍心?
她忽然很後悔,她太沖動了,不管湯卉說了什麼,不管真相如何,她都應該穩住,如今……
說什麼都沒用了。
見樓月卿不說,看着旁邊的蕭正霖等人面色晦暗的樣子,蕭傾凰的心,寸寸發涼……
她轉頭,看着景媃,隨後走過去。
樓月卿想要叫住她,可是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事到如今,她做什麼都阻攔不住了。
看着蕭傾凰步步走來,景媃神色微動,目光晦澀,動容,蠕了蠕嘴脣,想叫她,可是卻始終叫不出口。
蕭傾凰站定在牀榻前,看着景媃,眸色複雜,面色平靜,淡淡開口:“你爲什麼還活着,如今又爲何會在這裡,我不想知道,你當年做了什麼,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當年我落到湯卉的手裡,與你究竟有何相關?”
這個疑問,她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就一直存在心底,她爲何會落在湯卉手裡……
景媃麪皮顫了顫,眼底,悲愧交集……
聽見她的問題,樓月卿心頭一緊,其他人也紛紛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緊張。
蕭傾凰見景媃一臉愧色卻什麼也不說,立即咬牙問道:“回答我,我爲何會一出生就落入湯卉手中?此事與你有何關係?”
“我……”脣一陣哆嗦,景媃身顫了顫,看着蕭傾凰誓要問出答案似的架勢,她終究只能閉了閉眼,哽聲道:“我……對不起你……”
縱使不是她把孩子給湯卉的,可是也是因爲她想要把孩子送走,纔會致使孩子落入湯卉手中,是她和湯卉之間的恩怨,才致使湯卉對蕭傾凰狠下毒手,毀了蕭傾凰的一生……
儘管沒有道出當年的事情,可是一句對不起,已經說明了所有,給出了答案。
蕭傾凰面色陡然蒼白,滿臉錯愕,難以置信退後幾步,搖搖欲墜。
樓月卿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凰兒……”
樓月卿的聲音,蕭傾凰全然聽不見,腦海中涌來的,是那些她這段時日努力塵封起來的記憶,她本打算摒棄的過往……
小時候,那猶如畜生一般的處境,沒有自由,沒有希望,沒有尊嚴,暗無天日,充滿恐懼和血腥的歲月……
這些年,人前的僞裝和人後的恐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都在害怕身份暴露,從未睡過一個好覺,一閉上眼,都會被噩夢吞噬,那些充滿血色的噩夢,就像詛咒一樣從不肯放過她,沒有一天安生過……
而這一切,源於她的親生母親……
蕭傾凰笑着,哭着,身子顫抖的愈發厲害,臉上血色全無寸寸泛白,身子頓時好像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那些過往的片段,那些充滿血腥和恐懼的記憶涌上心頭,猶如一把鈍刀子,割斷了她心頭緊繃着的弦,凌遲着她……
蕭傾凰哆嗦着,無論樓月卿怎麼安撫她呼喚她,她都聽不見,腦海中都是那些記憶,手緊緊的抱着腦袋,驚恐崩潰的叫聲驀然響徹整個青璃軒,在別院中迴盪着。
大家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看着蕭傾凰崩潰大叫的樣子,不曉得如何是好。
而景媃,看着這個樣子的蕭傾凰,一陣心驚,怔怔的看着她。
怎麼會這樣……
蕭傾凰坐在地上,抱着腦袋縮成一團,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歇斯底里,嘴裡驚叫着,不停的呢喃着,眼睛瞪得老大,眼底,滿滿的恐懼和絕望。
“不要……不要……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把我關起來……我不要……”
樓月卿心底大驚,不停地想要安撫她,可是她卻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不管她說什麼,蕭傾凰都只是崩潰大叫,嘴裡呢喃着一些祈求的話。
樓月卿見她如此,心中大痛,抱着她不停的安撫着,可是卻沒有任何效果,只能出手將她敲暈了。
驚恐的叫聲戛然而止,蕭傾凰兩眼一翻,癱倒在樓月卿懷中。
樓月卿鬆了口氣,立刻將她扶起來,想要將她送回,可是剛想要站起來,她便忽然動作一頓,眉頭倏然緊擰,暗道不好。
剛纔和花無心打鬥中動用了內力,一開始沒事,可是情緒波動太厲害,寒毒要發作了,剛纔她因爲緊張蕭傾凰而忽略的體內的那一陣寒氣,可如今鬆了口氣,冰寒之感愈發明顯,身子也愈發冰冷,無力……
樓月卿寒毒發作,被容郅抱回了住的院子,蕭傾凰也被送回了清平居。
青璃軒鬧騰了半日,再次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