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東西啊!”
完顏昌輕輕撫摸打磨得光滑細膩的鐵殼,就像在撫摸年輕女人的肌膚,高純度的生鐵所帶來的光澤和質感之美,還有精湛入微的鑄造工藝,讓酷愛宋朝藝術品的完顏昌迷醉其中。
他立刻認定了,這纔是貨真價實的鐵火雷,而不是之前那塊粗劣不堪的火雷殘片。
完顏昌一直在懷疑大同城守將在糊弄自己,他深知宋朝的冶煉技術和鑄造工藝,絕對不會有那麼粗陋的鐵質,就像在土裡埋了上千年,用錘子一敲就碎裂了,那分明是草原遊牧工匠造的鐵罐碎片,出現在大同城很正常。
只是他沒有證據,才把疑慮壓在心中,現在他看見了真正的鐵火雷,他立刻先入爲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那塊殘片是假的。
那種粗製濫造的東西怎麼可能是宋朝頂級工匠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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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完顏喝離撒也動搖了,他替大同士兵辯護道:“當時情況很亂,死了很多人,城牆都垮塌了,士兵也不懂,撿了一塊鐵片就跑,他們也不知道“
完顏昌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我沒有怪他們的意思,他們不懂可以原諒,但我們自己心裡要有數,不要相信那種來歷不清的東西,可能、大概、也許這種含糊的詞語統統不允許,必須要有確鑿的來源,不光是鐵火雷,以後任何物件、任何消息,任何人都一樣,必須要來歷清楚,喝離撒將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完顏喝離撒點點頭,“卑職明白!”
完顏昌心有感觸,緩緩道:“我說得其實就是情報,孫子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一點陳慶做得比我們好,他對我們瞭如指掌,我們對他卻一無所知,最終被他趕出陝西路,趕出了河東路,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們太傲慢了,從來瞧不起陳慶,不肯學習他的優點,如果我們再不反省,再不改變,遲早還會被他趕出河北路。”
“都元帥說的改變是指什麼?”
“第一是加強情報收集;第二是停止內訌。”
“停止內訌是指兀朮?”
完顏昌點點頭,“我們內訌帶來的教訓太慘重了,明明合在一起是很強大的兵力,卻各自爲陣,不肯配合對方,最後被陳慶各個擊破。”
完顏喝離撒也深有感觸,他點點頭道:“都元帥說得太對了,政見可以不合,但在對付外敵上一定要團結,卑職原爲使者,前去和兀朮商談,消除分歧,加強合作。”
“回頭我寫一封信,你帶去汴梁!”
說完,完顏昌又向堂下的韓峰招招手,韓峰立刻走上堂,躬身行禮道:“請都元帥吩咐!”
“我仔細看了王雙的信,呂緯此人值得拉攏,他地位很高,小錢對他沒有意義,就花五萬貫錢收買他,那個呂絞雖然是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作用,也一併收買,這次我會讓你帶一批黃金過去,伱們在京兆建立起一個情報網,我需要情報,大量關於京兆的情報,你們要把呂緯充分利用起來。”
“卑職一定轉告兩位都虞侯!”
完顏昌點點頭,“我會寫一封信讓你帶過去,從現在開始,你們每人官升一級,我會有重賞!”
韓峰行一禮走了,完顏昌又細細端詳鐵火雷片刻,他很想把這枚品質優良,做工精美的鐵火雷收爲自己的藏品,但他最終剋制住了慾望,對身邊親兵道:“多找幾個人,立刻把它護送去火器院。”
二月中旬,渭河徹底解凍,一支上千艘平底貨船組成的船隊浩浩蕩蕩在河面上行駛,數百名縴夫在南岸拉拽着繩索,南岸長滿了嫩綠色的紫花苜蓿,使原本枯燥的渭河兩岸多了幾分亮麗的景色。
這一千艘平底貨船滿載着五十萬石糧食,這些糧食產自河湟谷地,軍隊先用駱駝分幾次遇到隴西縣,再走水運,它們的目的地並非京兆,而是潼關,然後再用駱駝向河東路方向或者河南府方向運輸。
陳慶的年度計劃在一月中旬就已提交給內政堂討論通過了,下面就是執行,這裡面最重要的年度計劃便是攻打中原,也就是汴梁以西,糧草物資,以及情報輿論。
玄武殿陳慶的官房外,十幾名大將披掛盔甲,整齊地坐在外面走廊上等候,外面大堂上的文吏們議論紛紛,很久沒有見到這一幕了,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這時,晁清從房間出來,向衆將行一禮,“各位將軍請隨我來!”
衆將一起站起身,氣勢頗爲驚人,跟隨着晁清向走廊另一頭走去。
走廊的另一頭是議事堂和參謀房,佔地面積都很大,其中參謀房內四周牆上都是地圖,中間擺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盤,長兩丈,寬一丈,沙盤是定期更換,上一次是河東路北部,而這一次變成了中原。
將領們事先都得到了風聲,而此時,房間裡的沙盤證實了傳聞,雍王果然是要攻打中原。
每個將領心中都激動不已,之前都是攻打外圍,而現在終於要觸摸實質地帶了。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陳慶和關師古、趙開三人走了進來,衆將一起躬身行禮,“參見殿下!”
陳慶笑着擺擺手,“讓大家久等了。”
陳慶走到沙盤前,望着沙盤對衆人道:“看到沙盤,大家就應該想到是怎麼回事了,不過今天不是正式軍事部署,只是一個吹風會,讓大家知道要發生什麼事,然後需要做什麼準備,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但以後會有,也就是說,我們以後的戰爭會變成明謀。”
“這會不會泄密,被敵軍提前知道?”楊再興有些擔憂的問道。
陳慶笑着搖搖頭,“你以爲完顏兀朮沒有準備嗎?自從我們奪取陝州,他便時時刻刻在準備了,其實泄不泄密都是一回事,他知道會有怎麼樣,不知又會怎麼樣?幾十萬大軍作戰,打的是國力,打的是後勤。
事實上,金國作戰也是明謀,他們去年和朝廷簽署了五年停戰協議,就是爲了穩住南方,然後集中國力去征討蒙兀部,同時爲了防範我們趁機東征,他們也加強了太行山各個陘口的防禦,也增兵洛陽,這些我們都知道,所以我們也不用掖着瞞着,儘管創造聲勢,給中原百姓一個期待。”
說到這,陳慶指着沙盤道:“雖然戰略上不隱瞞,但戰術上卻是高度機密,怎麼打,出兵多少,行軍路線,士兵裝備,後勤安排等等都不能有半點泄露,但今天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召集大家來,也是爲了向大家徵集出兵方案和作戰方案,各位都是統制以上將領,身邊都有幕僚,給大家一個月時間,回去考慮一下吧!”
衆人頓時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回去準備,陳慶又笑道:“我還要再說四點,第一,不要光考慮大方案,還要考慮小方案,方案一旦被採納,那麼制定方案的將領就是執行者;
第二,這次出征中原,我們的計劃是奪取汴梁以西,不要把方案想得太大,濟州、惲州我們不會去;
第三,這部沙盤我會擺放在灞上軍營的中軍大帳的側帳內,統制以上將領可以帶幕僚進入查看沙盤;
第四,若需要調用船隻等大型軍事物資,請和關都監商議,若有額外財物支出,請和趙都監商議,但我要提個醒,我們趙財神的口袋比較小,掏不出多少,大家要有心理準備。”
衆人一陣大笑,便各自散去了,陳慶卻叫住了趙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