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雲陌便將天山雪蓮交給了邪醫,邪醫即刻閉關。眼看着七天的時間慢慢流逝,獨孤夜的身體也如同邪醫所說每況愈下,今日更是吐了很多血,此刻已經昏迷不醒了。
門外,雲陌站在走廊裡,眼中的焦急不言而喻。向來淡然如風的雲陌,此刻竟煩躁的在走廊中走來走去。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雲陌幾乎是在瞬間衝到了邪醫面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的條件很明確,若是不答應,我絕不醫治。雲陌,就算你求情也一樣。”邪醫一揮手,看着雲陌那焦急的模樣,不待雲陌開口,便先聲奪人,將雲陌的後路全部堵死。
“義父!”雲陌有些懊惱的喊了一聲,但邪醫不爲所動,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雲陌,我的規矩你是最清楚的。”邪醫揮了揮手,從雲陌身邊走過。“我去看看情兒的身體。”
“義父,情兒和絕兒都很喜歡獨孤夜!”雲陌連忙道。
“……”邪醫腳步一頓,隨即又邁開了步伐,頭也不回的道:“那又如何?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獨孤夜這六年沒有盡過絲毫父親之責的事實。”
“義父,你爲什麼非要逼我們?”雲陌眉心緊蹙。人心都是肉做的,這六年來,邪醫已經是她認定的父親,她尊敬他。但是獨孤夜,那個霸道的男人,那個寧願自己去死也要救她的男人。她怎能不管,怎能不顧?
“雲陌,義父沒有逼你,義父逼的是他。”邪醫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雲陌,眼中閃過一抹憤怒與心疼,道:“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更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這六年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所受過的痛苦和折磨。雲陌,你問問自己,這六年來你所承受的一切,你真的能夠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你和他,真的還能回到過去,沒有一點隔閡嗎?”
“我……”雲陌語塞,那六年的時光,她在煉獄中煎熬。她當時的絕望與痛苦是任何東西都抹殺不了的!
“雲陌,那個男人配不上你。”邪醫直視着雲陌的雙眼,斷然道。
“不。”雲陌倏然搖頭,原本因邪醫那一番話而有些迷茫的眼中一片清明與堅定。
“不是這樣的。”雲陌直視着邪醫,兩人的目光中空中交匯,互不相讓。“義父,我不否認,那六年我的確過的生不如死。若非大仇未報,若非有情兒和絕兒支撐着,我早已倒下。但是,即便身臨絕境,即便走投無路。可我的身邊,還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支撐着我走下去。”
雲陌頓了頓,想到那六年生不如死的經歷,雲陌雙拳緊握,眼中閃過一抹決然,道:“可是獨孤夜,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是生是死。義父,你可以爲一個廖無
音訊,甚至十有八九已經死了的人等待多久?”
雲陌看着邪醫,一聲問,很輕,很淡。卻如一道驚雷,在邪醫的耳邊炸響。
他可以爲一個廖無音訊,甚至十有八九已經死了的人等待多久?他不知道,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讓他願意等候的人。除了……
“義父,對不起……”看着邪醫驟然變色的臉,雲陌眼中閃過一抹自責與懊惱。
“我也想知道,我可以爲這樣一個人等待多久。但是,上天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一聲輕嘆夾雜着一絲常人難以理解的苦澀,從邪醫脣邊溢出。
寒風捲起邪醫的衣袍,灰色的衣袍在空中翻飛,滿頭白髮在空中凌亂的飛舞。這一刻的邪醫,不再是江湖傳言中那個古怪的、孤僻的、不近人情的邪醫。反而更像是一個失去摯愛的垂暮老人。
耳邊聽着邪醫的呢喃,雲陌心中一痛,想說什麼卻張不開口。她知道,義父又想起義母了。
對於那個能夠在義父心間駐足,且成了義父心中永遠的傷痛的女子,她一直很好奇。但是,義父從來不會對她說起。她只看過一幅畫像,那上面的女子溫柔美麗,賢淑端莊,一看便是非富即貴的世家千金。
她沒辦法想象,這樣的一個女子,愛上了江湖中亦正亦邪、孤僻冷傲的邪醫會是怎樣的悲哀。義父每年三月初七總會消失一段時間,回來後便將自己鎖在屋內,瘋狂的喝酒作畫。只是那些畫,終究會成爲一縷飛煙,煙消雲散。
她從義父的隻言片語之間依稀猜到一些,加上江湖上的一些傳聞。那個女子是一位官家小姐,無意中被義父所救,從此便芳心暗許。但是義父是何許人也,豈會讓感情牽絆?對於那名女子,一向絕情的義父竟下不了殺手,只能避而遠之。但命運弄人,女子被父逼婚,本想找義父帶她遠走高飛,卻到處撲空。一念之差,竟服了斷腸散。那是義父怕她遭遇不測,留給她保命的,卻不想,竟成爲了催命的毒藥。
義父無意中聽聞女子即將成親,終於不顧一切的追回來。只是,一起都晚了。當他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她的屍體……
至此之後,義父更加孤僻、更加無情。他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又怎會救別人?
“義父……”雲陌沉默良久,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說吧,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擡頭看着雲陌,邪醫轉身看着那一片彩霞,嘆了口氣。
“當初我就知道以毒攻毒,九死一生。所以,我給他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八個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雲陌深吸了一口氣,任由冰冷的空氣傳入肺部,讓頭腦更加清醒。
“這是一場永無止盡的等待。”邪醫緩緩開口道。
“是的。”雲陌點頭,道:“因爲當時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若我死了,他必定不會獨活。可我不想讓他死,所以,只能給他一個飄渺的希望。”雲陌說着,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但眼中卻泛起一層水霧。
這一切,睿智如獨孤夜,又豈會不明白?只是正因爲明白,所以才讓她感動。明知是一個騙局,但他還是爲了那八個字的承諾一等就是六年。她知道,若她沒有出現,他絕對會繼續等下去的。
“可是雲陌,即便這六年來他的痛苦不比你少,那又如何?”邪醫看向雲陌,一字一句道:“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憑什麼去愛?”
“義父,你是不是對我做過什麼?”沉默片刻,雲陌輕聲問道。
“你所謂的做過什麼,是指什麼?”邪醫平靜的問着,眼中卻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微光。而處於沉思中的雲陌,卻沒有看見。
“我記得所有關於獨孤夜的記憶,但是,卻忘記了當時的感覺。我就像是以旁觀者的立場冷眼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卻沒有任何感覺。”雲陌沉聲道。
“是的。”邪醫點頭,直認不諱。
“爲什麼?”雲陌抿脣問道。
“爲什麼?”邪醫看了雲陌一眼,冷淡道:“因爲我想知道,那個叫愛情的東西,是否真的能夠至死不渝。”
“義父,我和您一起生活了六年,您騙不了我的。”雲陌漾開一抹微笑,眼中滿是笑意。
“……”邪醫沒有開口,只靜靜的看着雲陌,良久這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淺笑。
“當年我雖然救了你,但是你身上的相思蠱我卻解不了。若你沒有受那麼嚴重的內傷,若你沒有懷孕,我倒是還可以一試。但是你不但壞了孕,受了重傷,更致命的是,相思蠱已經瀰漫開來,深入肺腑。”邪醫看着雲陌,眼中閃過一抹憐惜。
“之後我只能按照你說的以毒攻毒的方法放手一搏。但是情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一旦觸動,便一發不可收拾。你的相思蠱發作的越來越頻繁。爲了抑制相思蠱的蔓延,我在你的腦部動了些手腳,改變了一些東西。本來只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卻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你忘記了那段感情。”邪醫緩緩的說着。
“還可以恢復嗎?”雲陌沉默片刻,輕聲問道。
“上次的成功只是僥倖,我沒有辦法做第二次。”邪醫毫不猶豫的搖頭。
雲陌神色不變。頭是人體最神秘也是最複雜的地方,即便是在那個年代,想要做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在這個時代,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除了邪醫醫術高超之外,更多的則是運氣了!
“你也不用在意,這裡很複雜,說不定哪天就會自己想起來了。”邪醫見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開口道:“更何況,即便想不起來,又如何呢?”
“我明白。”雲陌點頭。
無論能不能恢復,她的心意也不會改變,不是嗎?這短短的幾天,她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那段空白的感情,也因爲這段時間而充實起來!
之後,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只是並肩而立,看着那輪太陽冉冉升起,懸於高空,散發着光和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