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雅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左徒明原本就要離開,聞天就要拔刀,可是現在,他們一個人站在門口回過頭來,另一人按住刀柄紋絲不動。
這些變化,閣老全部看在眼中。
閣老知道,在場這些大臣之中,沒有一人會是聞天的對手。別說他們都已經老了,就算是多年之前,閣老還能夠策馬揚鞭之時,都不會是聞天的對手。
但是他卻仰天笑了起來,“左徒明你自詡是個聰明人,卻還是百密一疏,給了我們這些老傢伙反敗爲勝的機會!”
左徒明將雙手背在身後,嘆了口氣,“你們這又是何苦?殺了劉策,你們更無活命之理。”
“我們不需要活命!”閣老大聲呼和,一邊揮舞着拳頭,“爲了吳國的未來,我們死不足惜。”
左徒明搖了搖頭,“就算你們殺了主公,也什麼都改變不了,只會讓吳國陷入分裂。唯有主公執掌吳國,才能夠將吳國帶出這一片逼仄天地。”
“毀了吳國的不是我們!”閣老面面怒容,與左徒明爭鋒相對,“毀了吳國的正是劉策,正是你!左徒明!吳國原本平平穩穩,卻因爲劉策這個早就該死之人,突然回來,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左徒明冷冷一笑,“變成了什麼模樣?”
閣老大手猛拍桌面,“百姓不服管教,商賈不聽號令,國家不尊禮法!”
左徒明放聲大笑起來,“百姓開智,不再被你們愚弄,此爲失敬;商賈知法,不會與你們行賄,此爲失利;國家改革,不聽從你們愚論,此爲失權。”左徒明環顧一週,眼中皆是譏諷,“各位大人!還真是忠君愛國!還真是爲國爲民!還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狂妄小兒!你住嘴!”閣老氣得渾身發抖,“數百年來,這便是天行有常,憑什麼你們回來,便要將這些傳統全部打破?”
左徒明斂住笑意,沉聲說道:“糟粕,爲何不破?”
“豎子!豎子!豎子!”閣老擡起手指指着左徒明的鼻尖,氣得他手指不斷顫抖。他說了半天便是反覆“豎子”兩字。
左徒明便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仍有微笑。
閣老最終放下手指,拂袖怒哼,“你不要在這裡得意,殺了我們你依舊是敗。只要劉策一死,那全部都可以推倒重來!你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白費。”
“不會白費的。”左徒明微微一笑,“百姓見過大千世界,又如何會再被你們矇蔽?商賈受過公平公正,誰還願意自甘墮落?國家改革,也不會纔此時停滯。因爲……”
說到這裡,左徒明突然頓了頓,“閣老大人,你可知道共工城中,最好的酒叫做什麼?”
閣老先前還在暴怒之中,此時卻是被左徒明箍住脣舌,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左徒明微微一笑,“共工城中最好的酒,叫做龍江石窟黃酒,又稱三十年窖藏龍江酒。”
閣老不知道左徒明爲何要提這個,眯起雙眼。
左徒明背起雙手,行到閣老面前,“你可知道,這一罈酒需要多少銀兩?”
“豎子,這時候談論什麼酒錢,怕不是得了失心瘋?”閣老對左徒明冷言冷語,“你不要故弄玄虛,我們便是知道劉策喜歡微服去當那下賤鐵匠,就和他那爹爹一樣不明事理。不過這也是我們的機會!你身邊只有聞天一個高手,如今,聞天卻在我們身邊。你以爲是你在算計我們,卻不知道……”
左徒明一揮手,將閣老的長篇大論打斷,“他喝了我十壇酒,自然要替我好好幹活。這個人一身毛病,唯獨信譽,可比各位大人,值得信任多了。”
流水街外,隆鑫當前。
爲衆人趕車的馬伕,正準備揮動繮繩,空中陡然射來一支暗箭。
馬伕目光一閃,揮動長鞭擊落暗箭一支。
他想要出聲示警,偏偏側面又射來一支暗箭,將他脖頸射穿。
那馬伕悶哼一聲,從車上滾落下去,屍首不斷抽搐。
數十黑衣人從各處探出頭來,將馬車團團圍住,手中刀劍寒芒閃爍。
他們步步緊逼,不遠處那些行人見到這般陣仗,多是扭頭就跑。若是他們好心去找來城防大將,說不定還有些麻煩。
不過,等城防大將趕來,也只能給劉策收屍!
一衆黑衣人,便要速戰速決,撲向馬車。
便在此時,馬車擋簾突然被人從中掀開,“還真是不讓人安生啊。”那是一個慵懶的聲音。
昌意從車內冒出頭來。
林火在他身後說道:“還是我來吧。”
“你來什麼你來?”昌意回頭瞪了林火一眼,“全部都是你來了,怕不是一會兒又要數落我不幹正事兒?”
林火哭笑不得,卻也沒有和昌意去爭。說到底,他自己心裡也是期待,見識一番昌意的真本事。
昌意卻未曾拔槍,反而是在自己懷裡摸索出一個酒壺。
那酒壺看起來有些年歲,應當是銀製,可惜如今烏漆發黑,早就見不到銀器應有的光澤。可是,即便是如此,當劉策見到昌意手中酒壺,還是不自覺地驚呼出聲,“鎏金舞馬銜杯銀壺!”
昌意回頭看他一眼,“吳王倒是識貨。”
劉策雙眉微皺,“你是……”
昌意卻出聲將他打斷,“我只是一個酒鬼。”
劉策閉口不言。
林火目光在兩者之間來回,卻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這番時候,黑衣人已經忍耐不住,飛身撲殺過來。
昌意哈哈大笑,一步踏下馬車,搖晃着手中銀壺,“這一次,要喝多少呢?”
林火面前擋簾將要合上,他透過縫隙見到最後一個畫面,便是昌意打開那鎏金舞馬銜杯銀壺,仰起頭來。
擋簾閉緊。
林火只覺得車外暴起沖天威壓,如同烈火焚城撲面而來。
可這威壓轉瞬即逝!
林火趕緊將車簾拉開,卻只見到昌意將“竹葉青”插回腰間。
周遭黑衣,全部臥倒在地。
一瞬之威,駭人聽聞!
酒樓雅間之中。
閣老心中陡然一顫,莫名有些膽寒,“左徒明?你什麼意思?”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漏算了什麼。
左徒明搖了搖頭,再次背過身去,“我若是不露出這些破綻,各位大人又豈會上鉤。”
閣老渾身打擺,“你是說,你……你……”
左徒明已然走到門邊,輕聲嘆息,“聞天,送諸位大人上路。”說罷,他將地上門扉重新拾了起來,隨後對着門框比劃,“修好這門,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說話間,雅間之中寒芒閃爍。
左徒明將門放下,嘆了口氣,“可惜了一桌山珍海味。”
撲哧一聲,飛濺鮮血,噴射在左徒明身後地上。
就像與左徒明的影子一般,交疊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