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之收手被綁,兩名甲士將他左右架住,還有一人拎着滿盆江水,快步行來。
那甲士甩開雙臂,將江水傾覆在孟然之面上。水巴掌拍在孟然之面上,放出“啪”的一聲脆響。
孟然之輕吟一聲,水珠順着他鼻尖,下巴流淌下來,滴滴答答。孟然之用力甩了甩腦袋,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不過說是清醒,顯得還是有些迷茫。他睜着迷濛雙眼,先是左右環視,似是在觀察自己身在何處。
放眼望去,自然還沒有離開險境。周圍還是那江上火海,燕軍與吳軍勝負已分,但還有掃尾需要繼續。而他們這艘船,自然是飛速往岸邊駛去。
山師陰並不着急,一直等着孟然之觀察左右。
孟然之眼中迷茫,直到他目光落在山師陰身上方纔消退。他還沒說話,又望見身側太史殊雙手被牛筋繩索扣住,眼神驟然一變。
山師陰嘴角一翹。“我剛剛還在擔心,禺山候會不會被自己部下砸壞了腦袋,現在看來,是我白擔心了。”
孟然之雙臂被甲士架住,他低頭看向自己雙手,自然也是被牛筋繩索扣住。到了這種時候,孟然之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嘆了口氣,“到頭來,你還是放不下的。”
山師陰揹着雙手,嘴角依舊掛着笑意,“就像是我那日殺了山師春華,你面上不曾怪我,可心裡真的能夠放下?”
孟然之目光一凝,兇惡地望向山師陰。
山師陰絲毫不懼這殺人氣勢,他反倒笑出聲來,“沒錯,沒錯,沒錯,就是這個眼神。”
孟然之沉聲說道:“之前全部都是你的計劃!你特意算計春華!”
“那也只能怪她愚蠢。我倒是想不明白,我們山師家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族人?想來是被烏雲叔給嬌慣壞了。”山師陰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她的死也不算是沒有意義,要不是她,我想要將大長秋留給你的那些死士清除乾淨,可得再廢一些手腳。”
孟然之面上滿是怒色,“你用她的命,換取我的信任!才讓我聽信你的計劃,更是把最後守備軍全部交到你的手裡!纔有今日一敗!”
山師陰搖了搖手指,“禺山候。你技不如人,現在這樣犬吠,可是在不好看啊。願賭服輸,捱打立正。不承認失敗,可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
孟然之沉默片刻,最終低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是我不查,才落到如今田地。可是……”孟然之竟然眼角微微泛紅,“我們之間恩怨,又和春華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山師陰冷笑出聲,“怎麼會沒有關係?她是你心愛之人,這個理由,難道還不足夠?”
孟然之渾身一震,他死死盯住山師陰。突然間,他頂開身邊甲士,奮力撲向山師陰,狀若兇獸。
山師陰動也不動,立在原地。
就在孟然之雙手臨近抓住山師陰之時,又有兩名甲士衝上前來,飛身一撲,將孟然之壓在身下。
孟然之重重落地,可還是嘶吼着將手伸向山師陰。
山師陰蹲下身來,看着滿是怒火的孟然之,低聲笑着,“心痛?後悔?是啊,這就對了,你應該心痛!也應該後悔!”他猛然拽住孟然之頭髮,將他扯離船板,“我曾經嘗過的滋味,你也應該嚐嚐。”
太史殊在一邊已然看不下去,悄悄扭過頭去。
山師陰並未繼續折辱孟然之,他知道心靈上的折磨,可比肉體上的酷刑,更加令人銘記於心。
朝兩名甲士擺了擺手,山師陰站起身來,“你們讓我失去了一切,我會一個個去找你們,然後一件件討回來。這場大火!”山師陰指着江上與岸邊火光,“只是其中之一。”
那兩名甲士得令,便將孟然之再次架了起來。
這一次重新站起身來,孟然之宛若失去了身上所有氣力。
山師陰回頭望向北方,“孟然之,你說的沒錯,那天夜裡,你們就該殺了我。”
孟然之似是恢復了些許意識,可他喉嚨發乾,艱澀說道:“你今日殺了我,後面就要對大王下手,到時候,你便要眼睜睜看着南方三國入侵燕國,讓燕國百姓被人屠戮?看着生靈塗炭,你也不會有半點愧疚?”
山師陰冷冷一笑,“我若是燕國百姓,那還真是要感動死了。禺山候到了這種時候,還關心燕國百姓的死活。我突然爲山師春華覺得有些不值了,她倒是真心實意愛過你,可你心裡卻裝着天下,何等薄情寡義。”
孟然之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嘆息道:“我身上流着這血,天下人便是我肩上責任。”
“好一句責任。”山師陰大笑起來,越是癲狂,“不妨告訴你,殺了你,殺了武莫,我也不會讓南方三國入侵燕國。”
孟然之驟然仰起頭來,眼中滿是希冀,“若是這樣,若是這樣,我甘願……”
“禺山候可不要誤會了。”山師陰面色驟冷,“聽說南方聯盟是林火一手促成,他想讓武夢迴來,他想做之事,我怎會讓他如願!”
孟然之聞言一窒,他望向山師陰如同望着一個怪物,“山師陰,你瘋了!你根本就是瘋了!”
山師陰渾不在意,“被這世道逼瘋的,可不只我一人。他說他要做個傻子,那我就做個瘋子吧。”山師陰張開雙臂,就像是炫耀羽毛的孔雀,“瘋子,這稱呼挺適合我的,不是嗎?”
孟然之面色鐵青,已是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
“所以,瘋子啊。”另一個聲音從船艙之中傳了出來。卻是薛榮華掏着耳朵,從船艙裡走了出來,“你手腳就不能利索一些?我看過那麼多傳記小說,像你這種話多的反派,最後都是不得好死。”
孟然之望向薛榮華,眼中透出希望之色。
難道薛榮華是來救他?
山師陰見到薛榮華冒頭,面上並無喜悲,“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薛榮華突然從懷中抽出匕首,一把捅入孟然之腹中。孟然之雙目圓睜,顯然是未曾想到這般變故。
兩側甲士也是吃驚,不由鬆開雙手。
薛榮華一把捂住孟然之口鼻,用力將他往船邊一推。在他一推之下,孟然之胸腹滿是鮮血,隨後仰天翻過船板,一頭扎入湍急江水之中。
江水翻滾,浮起大片血花,隨後便連孟然之一起吞噬不見。
“主公!”太史殊厲聲呼號。
薛榮華將手上鮮血在甲士身上隨便抹了抹,“我當然是助你一臂之力。”
山師陰面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他,是,我,的。”
薛榮華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看你那樣子像是下不去手,你該謝謝我的,真的,不用客氣。”
山師陰瞪了薛榮華一眼,轉身離去。
薛榮華也不去追,只是出聲喊道:“喂!我說,師弟啊,接下來這仗怎麼打?吳狗還殺不殺了。”
山師陰頭也不回,“一切照舊。”
“嘖,你還真是知道省力。”薛榮華又對山師陰背影問道:“那你答應的事情,還算不算數?”
山師陰身形一頓,“薛將軍想做薛王,先把南方三國打退吧。”
薛榮華聳了聳肩,對太史殊說道:“師兄啊,你說的還真沒錯,這個山師陰就是個奸商,苦活累活都讓我們來做。”
太史殊面露詫異,“他答應了你什麼?”
“小事。”薛榮華嘴角掛笑,“燕國再無南境,唯有薛國。”
是日軍報,吳軍火燒燕軍水寨,後遭銅人軍薛富貴突襲,燕軍重奪水寨。燕國大將孫峻戰死,孟純戰死,孟然之戰死。
燕吳再回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