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尾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由於伯威軍收復卡蘭堡的速度太快,這些流民軍還來不及對城內的百姓民居進行破壞,所以卡蘭堡內大部分的建築都得以保留。
城裡的百姓紛紛涌上街頭,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裡,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神威侯唐晏最衷心的子民,在經受了流民軍的攻打之後,本來正惶惶不可終日,擔心流民軍在忙完了糧草軍械的搬運之後就會開始進行他們慣例的搶掠三天。
但是誰也想不到,就在卡蘭堡失陷的第三天,伯威軍就捲土重來,不但成功的剋制住了流民軍那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飛球部隊,更是僅僅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從流民軍手中奪回了卡蘭堡。
涌上街頭的百姓們,對着整齊列裝,進入卡蘭堡的伯威軍給予了最熱烈的歡呼。
然而還有一部分人,則聚集在總兵府門前,他們到這裡來是因爲另一個原因,他們要向大公子唐闊告發那個危急之時不顧百姓安危,動用投石器對抗飛球部隊,最終造成了近百所民房坍塌,造成數百平民傷亡的混賬總兵官,伯威軍第二軍團副指揮官,褚良玉。
唐闊的馬車被百姓們圍在長街正中,百姓們高喊着:“大公子替我們做主,嚴懲置百姓安危於不顧的狗官褚良玉!”
唐闊坐在車中,緊緊地閉着雙眼。
“哥,你這樣冷漠,不大好吧。”唐允道。
唐闊哼一聲:“戰爭哪有不死人的,他們倒也知道一旦流民軍入城,必然會對城內所有百姓洗劫一番。褚良玉只是在最後的關頭,萬般無奈之下采用投石器抗敵,就爲了這件事情,這些人就把傾心保衛卡蘭堡的軍人說成魔鬼,你想讓我對他們有什麼反應?”
唐允有些失語,半響才說道:“民衆有的時候無私偉大,有的時候則只能看見自己的利益,更何況這些人並不算是爲了一己私利不顧大局,他們只是因爲親人在戰鬥中無辜慘死,纔會失去理智,他們……沒有錯。”
唐闊看着唐允,半晌不語,終於,先開了馬車前的幔帳,站在了馬車前。
“諸位。”唐闊朗聲道:“敢問諸位裡面有哪位在投石器攻擊流民軍的過程中,有親人無辜傷亡的。”
將近一百號人舉起手來,發出一片怒吼聲:“我爹一生終於神威侯和伯威爵大人,卻沒有想到被自己的子弟兵用投石器生生砸死!”
“我夫君每逢戰事,剩下口糧也要足數上繳軍糧,爲的就是相信神威侯大人和伯威爵大人真心帶我們這些百姓。卻沒有想到一場大戰後,死在伯威軍的投石器下。”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走到唐闊面前,嚎啕大哭:“大公子,老婦人的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大公子最忠實的子民,老大前年在剿匪時戰死,老二如今仍在軍中,只剩下最小的小幺兒,不過十八歲。聽到流民軍進犯的時候。我那小兒一腔熱血抄起他大哥留下的佩劍就要上陣殺敵,誰知道剛剛出門,就被我們伯威軍自己的投石器生生打死……”
老婦人說着,泣不成聲,雙眼一黑就要倒過去。
唐允眼疾手快,趕忙上前扶住老婦人。
唐闊等到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控訴結束,緩緩地擡起手,指向總兵府:“諸位,在這些戰事中,還有一位伯威行省的子民,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衆人安靜下來,靜靜地看着唐闊。
“在他年幼的時候,父親作爲神威侯府的近衛軍,抵禦天盟國進攻的時候戰死。家中三個哥哥,從軍入伍,大哥在天盟大戰的時候跌落進界河,至今生死未知。二哥在三十年前平亂勤王的時候,死在刺客箭下。三哥在騎兵衝鋒的時候跌落馬下,生生被自己的戰馬踩斷了腿,殘疾終身。
如今他年過半百,然而他自己的兒子前年從軍入伍,在赤霞關抵禦滿真國韃子進攻的時候負傷,從此落下病根,至今衣食起居還需要人照料。”
唐闊言辭懇切,說的極爲動情,民衆開始有所動容。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們卡蘭堡的褚良玉總兵。”唐闊說道這裡,人羣中響起了一片喧譁,然而唐闊已然說的動了情,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憤懣:“賊兵入城,劫掠三天,當日褚總兵麾下還有兩千兵力,如果他爲了自己的安危,突圍出城,並不是難事。而且按照我們伯威軍的軍法,守城軍傷亡過半,主帥突圍無罪。但他沒有忘記城中父老,他知道,只要他多堅持一刻,就可以給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準備反攻,奪回卡蘭堡。
面對誰也沒見過的飛球部隊,褚總兵沒有像普通人一樣慌了神,即便手中只剩下了投石機,他卻選擇了繼續抵抗。
還有!褚總兵知道,無論他是有多麼大的苦衷,他的做法一定會令城中百姓所不容,就在他下令的同時,褚總兵便服下了自裁毒藥,如今的他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性命,這些苦楚,他可曾向誰傾訴?
要報仇,就要找那些禍國殃民的流民軍,他們爲了生存揭竿而起無可厚非,然而他們壯大之後,便開始像蝗蟲一樣四處劫掠,爲禍四方。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卡蘭堡又如何會遭受這樣的一場浩劫!”
唐闊的話,字字帶血,聲聲含淚,那些哭天無淚的百姓們終於平息了,對着唐闊,默不作聲。
“進總兵府!”
唐闊也不再理會,一揮手,帶着手下親兵將領,進了總兵府。
總兵府大堂上,褚遂良正襟危坐,看到唐闊大踏步的走進來,褚良玉站起身,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大公子,褚良玉無能,不但一天之內就丟了卡蘭堡,更是不顧百姓安危,以投石器對抗敵軍飛球部隊,使得我伯威行省子民傷亡慘重,褚良玉萬死不能贖其罪,請大公子軍法處置褚良玉!”
唐闊伸手扶起褚良玉:“褚良玉,你真的知罪?”
褚良玉羞愧滿面,深深埋頭:“末將知罪。”
唐闊一擺手:“來人,打這個罪人二十軍棍!”
衆人都愣了,心中都在爲褚良玉抱不平,平心而論,這裡的衆將,換做是任何一個人,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從未見過的飛球部隊時,都沒有把握能比褚良玉做得更好。
執法的軍士猶豫着將褚良玉按在條凳上,咬着牙打下了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打完,褚良玉背上已經是血肉模糊,唐闊大步上前,趕忙扶起褚良玉:“不管怎麼樣,你的軍令讓上百百姓無辜傷亡,罰是一定要罰的。但是這二十軍棍制後,罪責已消,不論哪個再敢有非議,以詆譭功臣論處!”
唐闊字字鏗鏘,褚良玉則是老淚縱橫,即便他知道自己如今只剩下不到兩天好活,但是能在死前卸下這個壓在心頭的包袱,褚良玉終究還是感到了一陣輕鬆。
“褚總兵,回家和妻兒團聚吧,好好地過這兩天。”唐闊道。
出人意料的是,褚良玉搖了搖頭:“文死諫,武死戰,末將身爲武將,不求馬革裹屍,但求沙場埋骨!”
“好!”唐闊一拍案:“褚總兵,我給你這個機會!我要讓你帶着第二軍團的將士,踏平敵酋的老窩!”
褚良玉的眼睛突然放出一陣光彩,就連聲音也顫抖起來:“大公子,我真的還有機會帶兵上戰場?末將自知只有不到兩天的性命,如蒙大公子不棄,末將願意隻身匹馬,直刺敵營。莫要再讓末將這個將死之人壞了大公子的大計。”
唐闊搖搖頭:“褚總兵,要死,也要死得有價值,如果相信我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