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用通俗易懂的話語向戴蘭解釋【異食癖】對孩子健康的有害影響,並且告訴戴蘭,“這樣的孩子往往與父母之間存在一些溝通障礙,比如長期親子關係不良,父母沒有時間照顧孩子,孩子長期處於孤獨之中,或者有些孩子是因爲害怕,害怕失去什麼東西,纔會不受控的吃下那些東西,他們吃的時候也未必覺得那些東西是美味的,但是吃的時候和吃完之後,孩子會產生一種安全感,他們會感到安心,感到恐懼漸漸遠離,或者感到自己的祈禱會實現的。
孩子無助,孩子在很多事情上不像大人那樣可以自己去爭取,自己去努力,孩子想要去找媽媽,他做不到,他找不到。
周明第一次來醫院的時候用大叫聲把醫生全都趕走,然後從急診室的窗口逃了出去。
他去了哪裡你知道嗎?”沐春嘆了口氣。
戴蘭眼中含着眼淚,“他逃出醫院也沒有回家,能去哪裡呢?那麼冷的天氣,他能去哪裡,他才那麼小。”
“他去找你,只有你知道他會去什麼地方找你,我不知道,方明醫生也不知道,很顯然周明的爸爸也不知道。”沐春說完,沉默着,也不看戴蘭,只是默默地像是透明一樣的坐在戴蘭對面。
“我,不知道。”戴蘭沮喪又不耐煩地回答。
看來要戴蘭現在就擔負起媽媽的責任太難了。
沐春暗想。
長年累月的親子關係,怎麼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變呢,一個喝酒的爸爸,一個忙着工作的媽媽,而且這個工作對戴蘭來說似乎是永遠也不想讓周明知道的。
若要隱瞞,又怎麼可能將孩子領回身邊照顧。
這麼想來,周明還不如留在醫院對他的身體更有好處,但是這樣的事情沐春又怎麼管得了呢。
“好吧,那你是不是知道周明吃下了什麼東西,能不能想到?”
沐春還沒有問完,戴蘭就不耐煩地搖頭,“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是毛線類的,有沒有可能是某種玩具?或者家裡的毛毯之類的東西?”沐春試着幫戴蘭搜尋可能的“食物”。
戴蘭嫌棄地看了看周同,又看了看窗外。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暗了下來,有種夜晚又提前降臨的感覺,一月,寒氣滿天,繞海的冬天,數不盡的悲傷凝結。
“你再想想看,這件事情很重要,因爲【異食癖】是會復發的,如果你不能保證每週都會準時出現在周明面前的話,最好還是能想起來是什麼東西讓周明這樣吃啊吃,吃了那麼長時間,家裡有什麼東西能一直吃還不被發現呢?”
沐春這麼一說,戴蘭開始有些緊張,腦子也努力轉了起來,毛線,毛線,毛線~~~~~~~
突然,戴蘭想到了。
“小能,是小能。”戴蘭興奮地喊着。
這時候周同也醒來過來,“小能,什麼小能?”剛剛想來的周同一驚一乍,隔了半分鐘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醫院裡。
“你醒過來正好,我來問你,小能有沒有什麼不對勁?”戴蘭朝向周同問道。
“額,小能掉-毛吧,耳朵那裡好像禿了,你說我還沒禿呢,這熊玩樣怎麼禿了。”周同稀裡糊塗地說着。
沐春大概聽懂了,這個“小能”應該是一隻玩具公仔,一隻“小熊”。
“說起來真的有可能,我最近幾次去家裡接小明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小能,大概是他故意藏起來了,我怎麼就沒發現呢。”戴蘭自愧地說着。
“那麼接下來三個月的時間裡,兩位要更加留意周明的情況,尤其是和周明相處時間較長的那一位,千萬不要再讓周明吃這些東西。”沐春說。
“可是,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吃呢?我也不能一直看着他啊。”周同的聲音有氣無力,打着哈欠問道。
戴蘭看到周同這種沒出息的樣子心裡又是一團火,搶話道:“那把那個熊扔了不行嗎?扔掉不就好了嗎?沒有小能了他還吃什麼吃?”
沐春一聽,心中咯噔咯噔咯噔,彷彿一隻礦泉水瓶從臺階上一路滾了下去,又好像有人在沐春的心口上倒了一盆玻璃彈珠。
沐春站了起來,嚴肅地將異食癖的來龍去脈和常見的發病原因再向戴蘭和周同說了一遍。
“這種病常見於幼兒期,又長期持續發展的可能,多年研究表明,雖然這種病症與體內某種微量元素缺乏有關,但是方明醫生已經給周明做了檢查,排除了微量元素缺乏這一問題。
既然不是微量元素缺乏的問題,我們就要從其他方面來思考,然後引起重視。”
不等兩人開口,沐春繼續說了下去,而且越說越嚴肅,戴蘭和周同也聽的越來越認真。
沐春隱約感覺到,也許是【天賦值】中的【權威之言】發揮了作用,不管怎樣,至少現在兩個人用腦子聽到了沐春的話。
將近一個小時的會談終於有了一些起色
周同痛苦地表示,孩子的孤獨是他的錯,是他戒不了酒,每次想到自己失敗的人生就更想喝酒,要是能把酒戒了,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戴蘭並不相信周同的話,卻也試着鼓勵了他一句,“你還是努力一下吧,再努力努力,小明還小,既然離婚時候說好小明由你照顧,你也要負起責任啊。”
戴蘭這麼一說,周同心裡其實很不樂意聽這些話,他有委屈,他知道戴蘭在外面做一些不那麼光彩的工作,他不敢說,也不敢罵,一來是兩人已經不是夫妻,二來,他又有什麼資格呢。
每每想到這些,周同就想一頭栽進酒裡,然後沒日沒夜的睡下去。
“好吧,我再想想辦法,不喝酒。”周同咬牙切齒地說着。
“接下來半個月千萬不能喝酒,半個月後23號,小學應該就放寒假了,那時候,更需要你花時間陪陪小明。這些事情除了兩位之外沒有人能做,也沒有人能幫到忙。”
沐春誠懇地請求着,他是代周明向他的父母請求。
“那,我儘量週中的時候也來看看周明,比如接他放學,是不是有用?”戴蘭站了起來。
“有用,很好,還能做些什麼嗎?”沐春肯定完戴蘭之後,又繼續拉住戴蘭讓她思考這個問題。
一旁的周同想的卻是別的事,不一會他說:“那麼那個小能到底要不要扔掉啊?”
聽了周同這問題,戴蘭也很疑惑,於是兩人一同看向了沐春,“不能扔掉,但是可以買一個新的小熊,一個新的開始。”
“那這個舊的還是在家裡啊,怎麼辦?一個叫小熊,一個叫小能?都放在小明牀上?”戴蘭摸了摸脖子後面,尷尬地問。
“先買一個新的,最好是在一個安全,溫馨的氛圍下送給小明,可以是和這個小能一樣的玩偶,告訴周明,要好好愛護它,不要再讓它的毛掉光啦。”沐春提議。
兩人點點頭,沐春見到溝通上略微有了些效果,兩人的關係也沒有先前那麼僵,就提議道,“如果有可能的話,雖然離婚了,但是孩子還是兩位共同的,能不能在陪伴孩子上多一點時間,多一些方法。
據我瞭解周明其實對你們二位分開這件事很理解,所以他默默忍受着,不吵也不鬧,只有在忍受不住的時候或者按照自己的方式想要找到媽媽,見到媽媽陷入不知道該怎麼做的困境時,他纔會大聲尖叫、沉默或是逃跑。這是因爲他還是個孩子,不應該成熟那麼多東西。你們需要商量一下的話,我先去看看周明,這事情還得爸爸和媽媽商量着,不管你們感情如何,孩子眼裡還是爸爸和媽媽。
一個孩子,除了爸爸和媽媽,他的世界裡還有誰能依靠,還有誰會是他想要保護的?”
沐春說完,轉身朝門走去,戴蘭卻彷彿看見了沐春眼神中一抹淚光閃過。
這抹淚光也似乎閃進了她的眼睛。
十五分鐘後,周明已經換好自己的衣服,拉着沐春的手,開心地笑着。
“魔法,醫生真的有魔法,我相信了,我長大以後也想做一個有魔法的醫生,沐醫生,有沒有什麼醫生的魔法是專門照顧小孩子的呢?只用來幫助小孩子的。我想要成爲那樣的醫生,保護所有的孩子。”周明很認真、很天真的看着沐春說道。
擡着頭的周明,又圓又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沐春蹲下來,幫周明整理了一下衣領,隨後拍了拍周明的肩膀,鼓勵道:“所有的醫生都是保護孩子的醫生,周明聽說過兒科醫生嗎?”
周明搖搖頭。
“嗯,兒科醫生非常辛苦,非常認真,非常善良,他們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治療周明說的孩子們。周明如果願意吃苦,願意花很長時間修煉魔法,現在就可以立志成爲一名兒科醫生。”沐春說完,用力對着周明點了點頭。
周明立刻做了一個勝利的動作,“好,那我就要立志成爲一名兒科醫生,保護全世界所有的孩子。”
“好的,我等着你加入我們醫生的隊伍中,期待你的努力幫助更多人。”沐春也學着周明的樣子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門打開了,戴蘭在前,周同在後,兩人的眼睛都是又紅又腫,看見沐春剛想要說些感謝的話,沐春卻搖搖頭,又看了看周明,輕輕把周明推到戴蘭身前。
“媽媽,我要當醫生,我長大要當一名兒科醫生好不好,媽媽,好不好?”周明抱住戴蘭興高采烈地說着。
戴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沐春,沐春微笑着點了點頭。
“好的好的,做醫生很好,非常好,小明想要做醫生,媽......爸爸媽媽一定支持小明,一定下班有時間就陪小明一起學習,好不好?
想要做醫生真的是現在就要努力,醫生都是讀很多書,有魔法的人啊。”
沐春也不知道戴蘭怎麼也會說醫生是有魔法的,稍稍想了想,可能是剛纔周明在辦公室曾經說起過沐春騙他,根本沒有魔法之類吧。
不管怎樣,戴蘭這麼一說,周明高興極了,手舞足蹈的拉過爸爸周同的手,“爸爸,你聽見了嗎?媽媽也支持我成爲一名醫生,我要是成了醫生第一件事情就是治療你喝酒的毛病,我不想讓爸爸成天喝醉。”
周同一聽,說不出話來,眼淚似乎堵住了喉嚨,內心裡,都是羞愧和羞愧和羞愧。
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好好,聽媽媽的,不對,聽小明的,做醫生,做醫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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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爸爸在左邊,媽媽在右邊,小明左手拉着爸爸的右手,右手拉着媽媽的左手,擡着頭,驕傲地和護士站的護士道別,和電梯口的沐春道別,沐春隱約覺得周明對他眨了眨眼睛,一瞬而過,星光閃耀。
沐春送三人離開後,加快步伐走到護士站,剛想問方明醫生現在在哪,護士說道:“稍後,我去幫忙收病人。”
“方明醫生,方明醫生,收病人,10牀。”林涵護士喊着。
沐春看見方明熟練地忙着接收病人的事,這個時候的方明看起來和在花園橋醫院外科門診的方明判若兩人。
他精力充沛,思維敏捷,並且有一股熱心腸。
而在花園橋醫院,方明似乎看起來冷漠並且有些難以接近。
也許在花園橋醫院更多時候是看見方明一個人,而在知南附屬看到的方明總是忙碌在病人中間,或是剛剛從手術檯下來。
沐春在走廊上等了一會,拿出白大褂口袋裡的小本本,記錄了【異食癖】的診斷和家庭治療方案,記錄完後合上小本本放入白大褂口袋,看了看時間,在護士臺給方明留了張便籤——我去看看白露,一會見。
沐春走到白露所在的雙人病房,白露正坐在牀上看着窗外發呆,從她的視線望出去,只有一面醫院紅色的外牆,其實看不到什麼東西。
她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沐春站在門口。
病牀旁的矮櫃上有一份打開的土豆沙拉,一份外賣壽司還有一杯牛奶,白露什麼都能吃,飲食上沒有特別的禁忌,但是看這些食物,幾乎沒有動過一口。
沐春敲了敲門,白露隔了幾秒才轉過視線,發現沐春在門口之後,笑的漂亮卻也勉強。
“他進去了。”白露說道。
“啊,什麼時候?昨天還是今天?”沐春問。
“上午,他給我打了電話,說不能接我出院,很抱歉,我猜應該是那件事吧,我看了微博,他的粉絲都知道了,很多文章也都在說這件事,可是他始終都沒有向我解釋過,只是讓我相信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不是外面講的那樣。”白露儘量保持着微笑。
像是無力的陽光,勉強停留在白露的臉上。
沐春點頭承認,“他是和我說過,他說不是他做的,他什麼也沒有做過,但是我總覺得他似乎沒有把事情全都說清楚。可能的原因是,第一,也許他自己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怎麼回事;第二,他有什麼東西想要隱瞞。
原因一,我能夠理解;原因二就比較困難一些,因爲一個人想要隱瞞什麼事,隱瞞多少,牽涉到那個人的很多方面,而我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全都瞭解清楚的。
你如果想知道真相,應該比我更容易。”
你白露認真聽完沐春的話,嘴脣微動,想要說什麼,還是沒有說,她轉過臉,繼續看着窗外那面紅色的外牆。
安靜,病房裡不時傳來走廊上的嘈雜聲。
病房就是這樣的地方,外面總有聲音,24小時如此,就算病房裡只有一個病人,只要他的聽力沒有受損,總會知道自己在一個有人活動的環境裡,很多病人在住院期間反倒是因爲見到了各種各樣的陌生人,而變得沒有那麼悲觀,沒有那麼孤獨。
當然也有些人在住院的時候,感受到更多恐懼和悲傷,人和人之間的不同有時候實在是猶如螞蟻和大象一樣巨大。
然而人類確實那麼相像,相像的根本就像是一家人。
“我其實~~~~~不怕醫生笑話,我其實~~~~~~~”白露欲言又止,猶豫不決。
沐春替她說了出來,“你其實相信何平,相信你的丈夫沒有做過那些事情對不對?”
白露落下淚來,卻仍然沒有點頭。
“既然相信他,就相信到底吧,告訴他你是相信他的。”沐春緩緩說着,聲音輕柔如蟬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嗎,我說不清楚,一想到這個事情我就絕望,就不知道怎麼辦,我變得很混亂,很瘋狂,很不知所措,很沮喪,總之就是各種都不好。”
白露說着抱住被子,把頭靠在膝蓋上。
“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吧。”沐春說。
白露不願意說,即使是沐春他也不想說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爲這想法太可怕了,簡直有違人的良知。
當知道何平出-軌女粉絲後,白露是痛苦的,這和大部分女人知道自己丈夫出-軌一樣痛苦,這種痛苦漸漸爆發出來,然而隨着這種痛苦一起在白露身體裡爆發和滋長的還有另一種她說不出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