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說得不錯，事實就是這樣。
第二次李楠來醫院，看起來的確比第一次要好很多，整個人雖然仍然非常緊張，但是他的確有將自己的心事和楚思思分享，並且表達了他渴望改善現在的狀態。
“他很辛苦，非常辛苦，老師，我真的很想幫助他。”
“但是你忘記給他開藥了。”
“可是老師。”
“所以說，他如果有什麼危險，就是你的責任。”
楚思思百思不解，被沐春這麼一說越來越困惑，甚至連自尊心都受到了打擊。於是不管沐春有沒有在聽，楚思思把李楠第一次來就診到現在所有的治療細則都重新複述了一遍。沐春幾乎是閉着眼睛聽完的。
“你就是想讓我回去讀法律不是嗎？”
“是的，我就是這麼想的，我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更好。”
“爲什麼？”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母親希望你回去，我也沒覺得你母親希望你回去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如果可以的話，你就早點回去吧，身心科不是一個很適合你的地方，你缺乏一些東西，而且自身也有一些狀況。”
聽沐春這麼一說，楚思思突然覺得沐春似乎根本就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曾經經受的困難，這半年來，他根本就是在裝糊塗。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沐春真的是太可恨了。
人的自尊是一種很古怪的東西，它既能發揮好的一面，激勵一個人奮發向上，也能成爲壞的一面，讓一個人頹喪，甚至自卑。
楚思思這樣的女孩原本是不會自卑的。
劉田田就整天都充滿自信，從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事情需要隱藏，她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要去冰箱裡拿東西吃就去打開冰箱門。
你可以認爲她沒有教養，但是她不在乎。
小林寧可暈倒也不要和母親傾訴自己的苦衷，這也是因爲自尊心。
不僅僅是女人，男人也有自尊的需要。
不管怎麼說，楚思思都是一個堅強的女孩，既然她決定做好一件事，不管多麼困難，她都不會輕易放棄。
就算沐春百般刁難甚至數落，她都不會放棄的。
李楠還是沒有出現，一週後，楚思思變得煩躁，沐春就讓她在對面的治療室裡讀書，讀的都是一些短篇小說，其中有一篇特別有意思，講述的是一家人都有一些類似李楠的症狀，其中有一個家庭成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洗刷路邊的樹，每天要洗一百遍，從早上到晚上就做這一件事，然後安安穩穩睡到天亮再做這件事。
還有一個家庭成員每天的工作室數地上的磚塊，就算今天已經把街區裡的磚塊全部數完，第二天也要重新開始數，他的工作就是數磚塊。
楚思思邊看邊笑，對這個叫做科塔薩爾的作者充滿的好奇和喜愛，於是又問沐春要了幾本他的小說來讀，沐春說長篇不適合楚思思，就給了她兩本短篇。
楚思思想到如果像李楠這樣的人可以從事一些需要重複檢查的工作，也許正好能夠緩解這種病症，還能在該領域裡取得不錯的成績。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沐春，沐春竟然還表揚了她，有文學天賦，適合去寫小說。
沐春雖然這麼說，但是楚思思發現在沐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亮光，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道光照進了楚思思的心裡。
老師給我看這些書是有用意的吧，科塔薩爾小說裡的人物可以從事簡單的重複工作，並且獲得安心和報酬，霍華德·休斯不也是一樣嗎？他執着於拍攝一部完美的電影，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他爲了建造一輛好的飛機，也幾乎重複實驗了無數遍。
看上去瘋狂的行爲最終帶來了旁人無法企及的財富和成績。
瘋狂卻仍然光彩熠熠。
健康的身心到底有什麼標準呢？
楚思思把問題記在本子上，翻看沐春那些筆記的時候，她思考並且尋找着問題的答案。
在沐春的筆記中有多處提到過身心健康的標準究竟是什麼，他也有很多解釋，並且看得出來，這些解釋是在統計和分析了很多案例之後總結的經驗和想法。
這些案例是哪裡來的呢？
他寫這些筆記的時候還只是在學校讀研究生。
他從事身心科醫生的工作也不過三年多的時間，可是這些筆記上的內容是哪裡來的？
難道是抄襲？
沐春的英語很不錯，還因爲喜歡拉美文學，爲了讀懂西班牙原版小說，自學過兩年西班牙語，但就算如此......難道沐春的這些筆記是抄襲國外的研究成果？
還能是什麼呢？
楚思思想不出其他可能，她打開google，挑了一些沐春筆記的片段進行搜索，絲毫沒有找到相同的文字。
她又想也許是翻譯的原因，於是楚思思又把沐春的筆記翻譯成英語，搜索結果依然沒有類似內容。
這些東西都是沐春想出來的嗎？
楚思思越來越不明白，她在考慮是不是要問問楚曉峰。但是楚曉峰最近一直在美工作，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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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想要孩子嗎？”
沐春看着趙萍，趙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是的，不想要這個孩子，現在不是時候。”
“回去和男友商量過了嗎？”
“商量過了，他的意思也是，時間再下去的話可能不太好，所以還是早一點安排手術比較妥當。”
“那麼打算什麼時候呢？”
沐春手上的鋼筆在趙萍的病歷上刷刷書寫着，時不時擡頭看一眼趙萍的肚子，又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去完善一下檢查吧，既然不想要的話，看看身體情況怎麼樣，是不是適合手術。”
說完，一疊檢查單推到趙萍面前。
趙萍仍然穿着和上次一樣的黃色連衣裙，白色運動鞋。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她走進門診室的樣子更像是一個孕婦，她的腹部也變得比之前大了很多。
她摸着肚子露出幸福的笑容。
沐春也跟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