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有病人到訪，楚思思自然不方便留着。
初夏的陽光曬在沐春臉上，楚思思看着有些恍惚。
剛來這裡實習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季節，那麼長時間過去了，自己的學業已經從法律學專業全部轉移到身心科，原本以爲和法律相比，身心科的學習總要相對簡單一些，畢竟無窮無盡的法律條文和千奇百怪的案例分析，一個優秀的法律生需要卓越的記憶力和強大的思維能力，而一個身心科醫生，又不需要進手術室，也不需要搶救病人。
是自己一開始的時候就低估了這個專業的難度吧。
“老師，那我先回去了。”楚思思說道。
沐春微微點頭，視線移向新來的病人。而病人的眼神卻忍不住留在楚思思周圍。
這樣年輕美麗的醫生，和大學少女一般充滿着青春和活力，還有這種與生俱來的大戶人家小姐姐的氣質。
天啊，這是神仙醫生吧。
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五樓，身心科？男人的心裡跳動着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音符。
什麼身心科，修仙科吧。
“宋偉信先生。”沐春的聲音適時響起，宋偉信一聽，方纔收起目光，轉而大聲對沐春說道：“沐春醫生，這裡離我住的地方着實不遠啊。”
“啊，所以呢？不想死了？”
眼前這位宋偉信病人，年齡22歲，男，身高172cm，體重目測78公斤，按照這個年齡男性的體型標準評價，宋偉信屬於偏矮偏胖一類。
皮膚白皙，雙目無神，本就不算大的眼睛周圍微微腫起，看起來仿若兩顆太陽下的葡萄，帶着無處躲藏的忐忑。
儘管如此，這雙眼睛的主人仍舊沒有忘記用它們多看一眼這個世界裡美好的畫面。
這個男人不僅不捨得錢，還不捨得少看一眼漂亮女孩。
這可真不是什麼壞事。
“死？真的不想死了。”宋偉信一邊說着，一邊上上下下觀察起門診室來，視線左右移動不停，神情最終成了一張驚奇的肖像畫，他張大嘴巴連連稱讚，“你絕對不是夜晚收破爛的人。”
“我當然不是夜晚收破爛的人。”沐春肯定了宋偉信的推斷。
“你也不是什麼無業遊民。”
“顯然不是。”沐春清了清嗓子，稍稍坐正身體，從原本半躺着的狀態變成了一手托腮。
雖然人坐了起來，卻依舊精神懶散。
“你這裡真是醫院？”
“我昨晚就說過，我是醫生，既然我是醫生，你又掛了我的號，還只用了1角，這裡當然是醫院，還是公立醫院，享受醫療保障的正規醫院。”
“我不信。”宋偉信搖搖頭，“不過沒關係，這地方看起來很舒服，也太舒服了吧。”
沐春：......
“你還會彈鋼琴啊，這裡還有架子鼓，跑步機，還有咖啡機，我的天，都是高端貨，這門診真的只要一毛錢嗎？”
“掛號費嗎？是的，就是0.1元。”沐春把鋼筆筆帽拔開又蓋上，來回多次，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看起來十分無聊。
宋偉信仍舊喋喋不休地評價咖啡機，說咖啡機至少要一萬多元。
沐春點頭。
又說這臺跑步機也是貴貨啊，少說也是一萬多，一般家庭買個五千多的都算貴了，這些運動產品，家庭使用一般也就是兩千元左右，誰會買個一萬多的放着啊。
沐春點點頭。
“我的天吶，還有鋼琴啊，這鋼琴的價格我就不懂了，但是最普通的鋼琴也要一兩萬吧。”
沐春點點點頭。
“說起來，這裡每一樣東西都十分值錢，醫院現在條件都這麼好的嗎？”
“你很久沒到醫院嗎？”
“我就基本上沒有去過醫院，我很少生病的。”
“那你還自殺？”
“我是真的想死啊，你不知道，昨天啊，就在遇到你之前，我真的真的非常想死，就想着死掉吧，死掉吧，死掉吧。”
沐春點點點點頭，然後突然搖頭，“那麼現在你不想死了？”
男人尷尬地笑着，嘴巴用力朝兩邊拉伸，想要向上翹起嘴角，卻好像被浮腫的臉頰重重壓迫，始終無法如願，最後還不甘心地耷拉下來。
“我還是好難過好難過，昨天遇到你以後的確就不怎麼想死了，但是我就很想哭，超級想哭，我就想大哭。”
“那就哭唄，去樓頂吹吹風，迎着風大哭一場，浪漫。”
宋偉信着實沒想到眼前這個沐春穿着白大褂，怎麼還一點沒有醫生的樣子呢。
醫生不是應該說話更有專業度一些，或者至少有一點讓人心悅誠服的樣子吧，怎麼穿上了白衣，還是和昨天沒什麼兩樣，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呢。
“我說醫生，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昨天先是不停問我要錢，還以會影響到一個老人一家人的生活來威脅我，你說你哪一點像個醫生。”
“說的也是。”沐春淡淡附和。
“啊？”宋偉信驚訝地看着醫生，“你還承認了？”
沐春聳聳肩，“啊，你說得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啊。”
“你承認你趁人之危想要賺我錢？”
“嗯，好像是這樣。”
沐春還沒說完，宋偉信就搶過話來，“你承認你昨天就是故意坑我？明明你給別人看病也就1毛錢掛號費，你居然問我要100、500、600，過分嗎？”
“嗯，好像有一點過分。”沐春點頭，盡顯乖巧模樣。
“啊，那你爲什麼要那麼做呢？我要是真的跳下去了呢？”
“哦，你不會的。”沐春將鋼筆放到一邊，湊近宋偉信看了一眼，坦然道：“我就是故意的。”
“爲，爲什麼呀？我還不夠慘的嗎？被最愛的女人騙了，想死還被你訛詐。”
“你不想死，你只是以爲你想死，我也不是故意騙你錢，我只是在確認一些事情。”
宋偉信冷笑一聲，“說得好聽，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死，我當時萬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別說是什麼跳下去有多疼，要是沒死掉會多慘，實話告訴你吧，我當時壓根就沒有想這些，我想的就是我要死掉。”
“嗯，你一心要死掉，又怎麼會那麼在意幾百塊錢，你萬念俱灰，一心尋死，又怎麼會和我討價還價？你只是以爲你想死吧。”
宋偉信突然語塞，再也無法像剛纔一樣喋喋不休，他平常總是語速很快，一說起話來標點符號也不用，從一進門就說個不停，但是在沐春說完這句話之後，宋偉信的嘴脣好像凍住一般，一下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