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齊北部,寒風凌冽。
大雪飛揚。
一眼望去,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整個天地都籠罩着一層白紗,天寒地凍,就連她的睫毛上都凝結出了一層冰屑。北齊之北,原來如此寒冷,饒是在前世出生在北方的古雨濛,竟然也沒有想到在異世界的北方,冷得讓人膽寒。
天空中的雪,紛紛揚揚,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鵝毛般的大雪落地後,一層層地積攢着,越來越厚,竟然淹沒了半個馬蹄。北方的山巍峨挺拔,北方的樹,鬱郁蒼蒼。
勝驊卻沒有想到她真的堅持了下來,近一個月的奔襲,饒是像勝驊這樣鐵打的漢子都無法堅持,而她卻是堅持了下來,沒有一句抱怨,甚至能從她的眼裡看出一絲渴望。
一千多裡,全都是雪地,有山,有水,有沼澤,還有冰原。古雨濛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每天只睡兩三個時辰,餘下的時間,全部都在馬背上。她的****,已經磨出了血泡,原本白皙的臉上,竟然也多出了一絲疲倦。
但她的眼神無比的堅毅。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一個女子奔向自己心愛男人的懷抱。
寒風呼嘯,吹不透一個女子熱烈的心。
遇見他,此生無憾,饒是表面再風平浪靜,其實她的心裡早已起了滔天巨浪,愛……那麼的深沉,無所阻擋。
勝驊將軍的心裡很複雜,一面是北齊,一面是將軍的女人,一面是細作,一面是恩人。
在他的心裡甚至有了一種她並不是南周人的錯覺,然而,她的確不是南周人,但也不是北齊人。究竟她是誰,誰也不知道。勝驊將軍看不透這個南周女子的臉上到底蒙了多少層紗,摘了一層還有一層,彷彿永遠也摘不完。
是的,摘不完的。
遠處的雪山深處,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一座巨大的白色高塔。
“那是北齊十六部族塔,十六層,每層三十丈,高.聳入雲。”
勝驊在講到那座高塔的時候,臉上顯露出自豪。
“那塔是你的麼?”
“……不是,是屬於北齊……”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那麼自豪地告訴我,說得好像族塔是你們家煙囪似的。”
的確如此,那座白塔的確不是勝驊家的,但勝驊自小在那裡長大,隨後加入鎮北軍,隨後又到了雁歸關,一待就是二十七年。上一次和元昊將軍一起回到北齊族塔,他竟然熱淚盈眶。
沒有什麼比回到家鄉更加讓人自豪或感動的了。
但是古雨濛一句話把他拉回了現實:那座塔並不是他的,而是十六部聯合建造起來的族塔,高.聳入雲。
“我們現在已經進入了北齊十六部的領地,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願意聽嗎?”
“一起說。”
“好消息是我們距離族塔,只有兩天的行程了,壞消息是,我們沒有乾糧了。”
“哦……不要緊。”
不要緊?很要緊的好不好?沒有吃的喝的,在這冰天雪地裡的結果只有一個字:凍得硬梆梆的!雖然“凍得硬梆梆的”已經是六個字了,但總結下來確實是一個字:死。
古雨濛不擔心這點,她從來沒有爲吃的而擔心過。在冰天雪地裡即便是吃不到北齊套餐,更吃不到燕尾閣的一百零八道北齊全席,吃晚清湯麪還是可以的,熱熱的,暖暖的,超好吃……
“你一點都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
“吃的。”
“不擔心,我又不缺吃的,你覺得我什麼時候缺過吃的,我們要儘早趕路,我不想黑乎乎的睡在雪窩裡了。”
勝驊覺得古雨濛瘋了。
沒有吃的喝的,在荒無人煙的雪山裡,那只有凍死的份。以往多少新來的鎮北軍沒有經驗,活活凍死在這沒有人的地方,最後連屍體都找到。
……
又是騎馬在雪地裡奔行了半天,太陽落山的時候,積雪越來越深,馬蹄陷在了雪地裡,實在跑不動了,在最後一個驛站裡新換的馬兒也累了,索性下來走吧。看看這北國風光,還是不錯的。
走得累了,古雨濛盤膝在雪地裡坐了下來。她雙手合十,默默唸叨。勝驊覺得疲憊不堪,連續一個月的馬上奔波,讓他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卻是不知道古雨濛到底是憑什麼堅持下來的,愛嗎?愛情的力量也忒大了。
開飯。
勝驊將軍將她不走了,也跟着坐了下來,但卻不知道坐下來要幹什麼,唸經祈禱天神降臨食物麼,別鬧了,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神,有的只是人們對生命的渴望,南周來的女子竟然還信這個。
然而,古雨濛身上從來不缺驚喜的。
嗽~
勝驊將軍還沒看清楚,古雨濛的手裡便多出了一個紅薯,新烤出來的,很熱。冰冷的空氣中散發着紅薯噴香的味道,尤其是當古雨濛奢侈地把紅薯皮都撕掉然後扔在冰冷的雪地上時,勝驊覺得那是一種對食物的不尊重,皮也能吃的不是麼?
皮?
不不不,古雨濛從來不吃紅薯皮的,再餓也不吃,況且,古雨濛就沒有餓的時候。
“勝驊將軍,你爲什麼那麼恨我?”
勝驊一怔:“家國之前,無所謂恨與不恨。”
古雨濛將最後一塊紅薯皮撕掉,然後把整個紅薯塞到了嘴裡,顧着腮幫子問:“那刨去家國仇恨,你爲什麼恨我?”
“……”勝驊覺得現在不是談論家國仇恨的時候,看着雪地裡融進了冰雪裡的紅薯皮發呆,“紅薯皮也能吃的。”
“你對我有意見是嗎,兩次要除掉我了,我發現和你走在一起,我很危險。”
古雨濛吃完了紅薯,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杯熱熱的檸檬奶茶。
過分了。
在半天水米沒粘牙的勝驊面前,又吃又喝,且連一塊紅薯皮都不分給他,這真有點過分了。
吃飽喝足,古雨濛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走吧。”
“去哪?”
“去族塔那啊。”
勝驊坐在雪地裡不動。
古雨濛微微一笑,又放下繮繩,來到勝驊面前:“勝驊將軍,你到底爲什麼那麼恨我啊?”
“因爲你是細作。”
“嗯。”古雨濛手一伸,一碗熱騰騰的雜醬麪出現在了勝驊的面前,“西涼巫術變的,你要是敢吃的話,你就吃吧。”
勝驊擡頭,現在他已不再關心沒巫術不巫術了,有吃的便好,但,他不解地看着古雨濛:“你不是不想讓我吃的嗎?”
“勝驊將軍你雖然有些固執,但卻是直來直去,不像王宮裡的某些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你既然是因爲我是細作而恨我,那我就放心了,因爲我不是細作。”
勝驊將軍似乎不太理解古雨濛說的話。
說她是細作,她就放心了?
“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對了,配合着這個吃。”
古雨濛又給了他一杯熱湯。
“爲什麼我如此害你,你還不恨我?”
勝驊問出了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古雨濛也在問自己,爲什麼對勝驊就是討厭不起來。其實她心裡也有了答案,只是沒有人告訴她:勝驊其實是爲了北齊,站在他的角度,他是大忠大勇,即便是蕭海璃在最後關頭,放棄了殺她。
對於蕭海璃來說,勝驊的存在,是他放心的保障。
古雨濛就是想惡整一下勝驊,如果沒有勝驊這段時間的帶路,她一輩子也到不了這北齊幾千裡十六部。
現在,他們已經踏入了北齊十六部的領地,也就是說,再向前走,那便是真正的叛亂之地了,在這片土地上,幾乎沒有多少樹木,有的只是漫天的沙石和貧瘠的戈壁,但是,這裡有煤,有金礦,有連接着東山六國的最近的路。
“出發!”
勝驊說,必須在日落之前達到那片山頂,紮營。否則,夜晚的風雪,會把整個峽谷都填滿。
酷愛徒步的古雨濛自然知道山谷不紮營的道理,拉起繮繩,艱難地向山頂而去。
……
夜晚,古雨濛蜷縮在羊毛暖袋裡,調出了美團。
古雨濛:“信用積分用了多少了?”
丫蛋:“本次通話將消耗十個積分……六萬了。”
古雨濛誘導她:“不打折麼?”
丫蛋很堅定:“不打折。”
古雨濛突然坐了起來:“如果我還不起信用積分怎麼辦?”
丫蛋沉默了。
丫蛋從來沒告訴過古雨濛,如果美團內的信用積分用到一定的額度後還不起該如何,古雨濛也在想這個問題,所以她很想試試,如果用到了幾十萬就是不還,會不會突然冒出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人來催債……
古雨濛沉沉地睡去,丫蛋卻是沒有休息的功能,而是主動調出了美團,悄無聲息的把美團內所有商品的價格下調了百分之四十。
這裡,已不是繁華的王城了,甚至連雁歸關都不如,所以……價格不可那麼高了。
一碗清湯麪,一個積分而已。
只是,古雨濛現在的積分是負的。
可慘了。
夜已深,天空中的雪花忽然停了,隨後不久,星星在天空中開始閃爍,美極了。
古雨濛做了一個夢,夢見元昊正站在族塔之下,遠遠地迎接着自己的到來。
那一個擁抱,她已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