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師姐你說的簡直比《九洲雜記》還要精彩!”孟少揚張大着嘴,發出一聲驚歎。
《九洲雜記》據說是百年前的一個書生花了十幾年時間尋訪各地後,將自己所見所聞編寫成的一部曠世鉅作,銷量長期佔據長安排行榜首位。孟少揚還沒上山之前就有幸看過此書,自此對裡面的內容念念不忘。
月靈叉着腰,眼神不屑道:“哼!那算什麼!我要是把我的經歷寫成書保證比《九洲雜記》賣的還要好!嘿嘿!”
孟少揚簡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月靈,下一秒似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師姐,你這幾個月有沒有見過師兄?”
“段莫晨?”月靈柳眉一挑,眼神疑惑,“我不是聽說他已經繼承西楓堡主的位子了嗎?”
孟少揚接着道:“可是……幾月前蕭大哥上山告訴我們你被冥焰的人帶走後,師兄就留書下山了!信上還說不找到你就絕不回去。”
“什麼!”月靈拍案而起,眼神裡有些不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孟少揚點點頭,“師姐,難道你沒有見過師兄?”
“沒有啊…”月靈搖搖頭,看着地上被拉的長長的影子。心裡卻猶如翻江倒海。
她沒有料到段莫晨會找了她幾個月!更沒想到他居然是偷偷下山!對於他……自己忽然有種愧疚的感覺。
“師父!”孟少揚倏然看見月靈身後的身影,慌忙道。
月靈聽到忙收斂心神,回身喊道:“師父!”
“嗯!”御虛子點點頭走進屋子,影子也被那燭火拉的長長的,最後和月靈的影子重合。
“師父……”月靈偷偷瞄一眼師父,心中忐忑。
“靈兒……這幾個月你一直和幽闕在一起?”御虛子緩緩問道。聲音依舊似醇酒,涓涓潺潺。
“是!”月靈猜不出御虛子的用意,只有老實的點點頭。
“那依你看……幽闕是什麼樣的人?”
“他……”月靈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突然想起早上的情景,脫口而出道:“他是個好人!”
“好人?”御虛子溫和的目光突然掠過一絲精光,繼續問,“你是如何定義的?爲師倒想聽聽看……”
月靈回想這幾個月在一起的日子,道:“他雖然…像江湖上說的那樣冷酷無情!對人冷冰冰的。既自私又霸道!但是……卻極其愛護屬下,手下一有危險,他就會第一時間去救他!”眼神突然變得柔和,還泛起淡淡甜蜜,“對了!他還知道笑,知道痛,知道逞奸揚善!比起那些披着人皮的僞善人來說他要真實得多!所以我相信——他並不是人人口中的大惡魔!因爲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靈兒決定相信他!”
話完,月靈一怔,手微微顫抖。這是自己說的嗎?
“……”御虛子反倒眉頭緊鎖,輕捻鬍鬚,“靈兒……這幾個月你似乎長大了不少!”
月靈聞言頷首道:“謝謝師傅誇獎!靈兒不敢當!”心底卻泛起嘀咕:怎麼幽闕和師傅都有些不對勁。
“靈兒……”御虛子輕輕喊道。
“嗯?師傅?”月靈擡頭看向御虛子。
“等我們去西楓堡看過你師兄後,你就同我回劍鋒山吧……”半晌,御虛子才吐出一句。
“這……”月靈心底突然一陣慌亂,眼神飄忽不定。
御虛子不緊不慢道:“靈兒,你出來這麼久也該隨爲師回去了……你若害怕幽闕責罰,爲師替你去說!”
“不!師傅!我不能和你走!”月靈倏然喊道。
“嗯?”御虛子緩緩擡頭,沒有絲毫意外,“爲什麼?”
“我……”月靈卻低下頭,嘴裡支支吾吾,“因爲……因爲我答應他不會離開他!”我也再也離不開他了。
“靈兒……你可知道你說什麼?一旦你決定了,就沒有回頭路了……”御虛子好心勸道。
“我知道!”月靈驀地點點頭,擡頭看着御虛子,眼神堅定,“師傅!我決定了!請師父成全!”
“師姐!”孟少揚站在一旁看看師傅又看看月靈,最後着急的跑上前拽拽她的衣袖,勸阻道。
“少揚!你別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月靈對孟少揚道。眼裡透出決絕。
月靈回頭,跪在御虛子面前:“師傅!請恕靈兒不孝!不能再侍奉師傅您老人家!”話完,鄭重得磕下一個響頭。
見狀,御虛子輕嘆一聲,微微闔眼然後道:“爲師窮奇一生就是想探測天機,揣測天意!卻沒想到……天意難違啊…”他起身扶起月靈,原本十分精神的眼睛突然暗淡幾分。
他摸摸月靈頭,嘴角漾起一絲笑容道;“靈兒,那你我師徒十載!對你,我豈不存有幾分師徒情份?但是……路是你選的,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你明白嗎?”
“是!靈兒明白!”月靈猛吸一口氣,眼角溼潤,語帶哭腔道。
雖然師傅平時不假辭色,甚至有些冷漠。但是月靈心裡明白其實他很疼自己的。對於從小沒有父母的月靈來說,對於師傅早就超越一般的師徒之情,她早就把師傅看做是自己的父親一般。
“師傅……嗚嗚!”月靈再也忍不住淚水抱住御虛子,嚶嚶哭泣。
哭訴持續好久,等到眼底泛出一絲乾澀,抽泣才漸歇停止,御虛子便柔聲勸了幾句安排月靈回屋休息。
尚未回屋,站在廊下,月靈忽然擡頭透過雕花半透的鏤窗看見對面屋頂上,坐着一名男子,手執酒壺,黑色長袍被夜風輕輕吹拂,滿頭長髮垂地,配合着一彎圓月,臉上的銀色月牙形面具流轉着淡淡月輝,顯得孤寂而又悠長。
“門主!你今天這麼好心情來賞月色?”月靈飛上屋頂,望着幽闕背影道。
幽闕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你怎麼也上來了?”
月靈絲毫不在意幽闕冷淡的表情,聳聳肩,“怕你又像上次一樣喝的不省人事!”話完,做到幽闕身邊,一把搶回酒壺放到身邊,“門主!上次就是你害我在亭子了睡了一夜,你要是再喝醉,我可不管你嘍!”
“……明天你要陪你師父去西楓堡吧……”幽闕忽然神色一暗,頷首道。
月靈眼神一愣,然後點點頭,“是!但是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今晚的月色極好,人坐在屋頂上肆意的俯覽着整座鎮子,琅嬛朱闋,遠處流線型的飛檐上的嘲風獸張大個嘴,彷彿要學天狗食日般把月亮一口吞了下去。
“靈兒……”幽闕深邃的眼睛彷彿一眼望不盡的大海,蘊含無盡的哀愁和不捨,手指輕輕觸摸上月靈的小臉,“我真的擔心……擔心你像錦兒一樣……再也不回來……”
“怎麼會呢?”月靈嘴角微抿,眼睛彎成月牙狀,儘管如此也無法忽視他眼底的害怕,幽闕他其實是個很容易受傷害的人吶。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的!”清澈的眼睛突然變得堅定無比,就像剛纔在御虛子面前說不願意回去一樣。
“你若不回,我也會去找你……”天地同黑,銀白之色下唯見星點瞳光,而月靈能看到的只有一種固執殘酷溫柔深情紛繁涌現的複雜情緒。
回憶幽闕半生,他似乎總在見證別離,卻又畏懼別離,無論是母親抑或錦兮,熱鬧繁華的相聚後,是冷清慘絕的別離,如華筵終散,終年傷訣別。
幽闕一手將月靈勾入懷中,下顎頂着頭,合上眼,嘴角漸露出一抹滿足安寧的笑意。
酒旗斜矗,星河鷺起,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醉別也,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入,卻叫好夢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