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亞瀾怎麼會來這裡?最重要的是,他這種精明得狐狸一樣的人,怎麼會得罪絕殺殿去救一個無用之人?
她現在穿着的是小廝服,可容貌是遮不住的,難道他早就知道?
銀連第一次腦子裡一團漿糊,也許是因爲他身上男性特有的氣息充斥着鼻腔,讓她無所適從。
這麼多年來,就算她在噩夢城最信任的心腹西涼,她都會下意識地保持着一尺的安全距離,一尺之內,是她的私人空間,如今卻被一個說不上陌生也算不上熟悉的男人佔據了。
而且,他的神情——
在她的印象裡,一貫溫柔無害的笑容是年亞瀾的代名詞,他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在別人面前保持着完美無缺的笑容。
可現在,精緻的五官再沒從前的舒展與漫不經心,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認真的神情,雙眼微微眯起,甚至對洛日夜露出了幾分殺意。
他穿回了無極城主的繁雜服飾,手中的白毛筆變成了一人高,是準備攻擊的形態,不語陽不在跟前,倒是他戴着不語陽常戴的那副單片鏡。也許是因爲十九葉重瓣梅已被奪,無需掩飾了。
不過這身裝扮,端得是無極城主的架子,對絕殺殿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
“你……”銀連猛然想到自己還在人家懷裡,下意識地掙了掙,卻發現他箍得死緊,根本沒有把她放下來的意思。
毀的懷抱,霸道強勢,不容她說不,而年亞瀾這個她看不懂的男人,十分溫柔的將她捧着,那樣寵溺的感覺,任何一個少女都會沉浸其中吧。
可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毒藥,誰也不知道他溫柔無害的微笑下面是一顆怎樣的黑心。
她不會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笑面蛇,總是在人最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吐出蛇信子,一口咬下。
鳳眸閃了閃,不由得望向年亞瀾,真的很想讓他露出真實一點的表情。
可惜,方纔的情緒仿若曇花一現,他的碧色眸子依然是清澈的,清澈得異常了,彷彿沒有一絲雜念,看不出一點情緒。
他換上了永遠讓她看不懂的笑顏,破滅了她的幻想。
洛日夜被年亞瀾那道金光逼退了許遠,不善地看向年亞瀾:“無極城主好興致,不回聖光殿,在這偏僻荒蕪之地停留數日,我還道你謀劃着什麼,原來竟和噩夢城主……”
“疼嗎?”年亞瀾低下頭,眼中似乎除了銀連以外再無他物,彷彿洛日夜不存在一般,“阿連……銀連,真是個小騙子。”
看上去老實巴交,盡心盡力,其實就是個小騙子,一肚子的假話,嘴上說的這個,腦子裡卻想着別的。
他早就有所懷疑,不過猜到是一回事,真正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梅嶺一瞥,那個肅殺凌厲如出鞘之劍的銀連,和他新招的木訥小廝,明明是兩個格格不入的身份,竟是一個人。
真是個精妙有趣的人兒呢。
絕殺殿的追殺?抱歉,他年亞瀾,還不放在眼中,他掌握的無極城,是八重天的最中心,是命脈一般的存在。
銀連驚訝年亞瀾對她的態度,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年亞瀾的手貼在傷處旁的肌膚輕輕摩挲,綠色的柔光治癒着傷口。
與他對她的溫柔相比,另一隻握筆的手就毫不客氣了,白毛筆筆尖在空中揮動,一點一線都是凌厲的招式。
“洛殿主受傷不輕吧,”年亞瀾眯着眼睛,隔着鏡片都能感受到危險的氣息,恰到好處地說道,“也是,從梅嶺那種地方下來,被衆神圍堵還能脫身,不愧是絕殺殿,逃遁之術無人能比。”
洛日夜雖然厲害,但折損了不少實力,又是重傷,撐不了多久,小心追花逐月的偷襲,就能成功把銀連帶走。
不過,他想要任性一次,不打算這麼做。
“都說無極城主無心無情,只求利益,你若是與我作對,可想過你的城民?”洛日夜知道惹上了個難纏的對手,便拿出了對付銀連的一套,“素來有凶神之稱的噩夢城主都會顧及子民,不敢公然與我作對,無極城主這般不負責任,不怕仲裁殿的制裁嗎?”
銀連狠狠擰了擰眉,這洛日夜爲達目的,好不要臉。
“別說這無極城,就算她要覆了這天境,我都會站在她身前披槍擋劍。世人只知我年亞瀾狡詐,誰知道我生性惡劣,偏要顛覆這個混亂的年代?”年亞瀾的城主服像是沐浴着聖光一般神聖,可嘴中的話令人不寒而慄,這一刻,他終於暴露了他一直以來的野心,也證實了銀連的猜測。
所以說,他和銀連,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路人,某些地方也十分相似。
不過,銀連想的是另一個問題。逃走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了,年亞瀾不可能不知道,他打算幹什麼?
她不認爲這個笑面毒蛇會真的在敵我相當的情況下迎戰。
洛日夜不知道年亞瀾打的什麼主意,但被他的名號唬住,據說年亞瀾從不打沒準備的仗,當年天境之亂,他就沒有敗過。
這是,年亞瀾露出了消失已久的微笑,給人帶來的卻不是三月春風的和煦溫暖,而是森寒如墜地獄的危險感。
金色的線從微光開始慢慢變成強光,連接成複雜的紋路,不知何時在洛日夜的腳下蔓延成勢,年亞瀾攬着銀連,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單片鏡上閃爍着金色的看不懂的精密數據,讓他更好地不斷勾勒出輔助陣法。
果然是老狐狸,她還以爲他要做什麼,原來是早有預謀,盤算着一擊必中,也避免了夜長夢多,給敵人喘息的機會。
那是年亞瀾成名之作,無解的陣法,十分複雜,環環相扣,而且,在陣法完成之前,並沒有半點跡象可以預知。
一旦成陣,陣中之人,無一不是必死無疑的下場的,她也有所耳聞。
此陣名爲絕殺,絕殺之陣,無影無形,在敵人毫無知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置,當洛日夜察覺,爲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