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連默默懸在空中,見到那個小男孩,略一思索,這纔想起自己上午救了個人。
只是沒想到,那竟然是花孔雀的弟弟。
這麼說,自己還成了他萬家的恩人?
雲挽月離得遠,還在奇怪爲什麼不打了,越亂的局面,她越喜歡。
萬花聖看看“銀連”,又看看那“男子”,一時間竟做不了決定。
弟弟扯了扯他的袍子。
“你——聽好了,”萬花聖清了清嗓子,對上空的她說道,“速速離去,別再糾纏銀連,本上神便饒了你。”
要是留着他倆在這裡,萬花聖聽小魔女的,兩個人守在主峰,不讓諸神上來,這不是胡鬧嗎?
銀連皺眉:“若我非要帶走她呢?”
“那就休怪本神不顧恩情。”萬花聖加重了音,神情變得嚴肅,“說忘恩負義也好,但銀連,不是你能動的。”
銀連哭笑不得,但心中還是一暖。
這個平時不怎麼着調的朋友,難得正經了一回,竟然是爲了她。
“那打個賭如何?”銀連眼珠一轉,想了個主意,“三招之內,你若近不得我身,那算你輸,我便帶走她,反之則……”
“不賭。”銀連不是工具,把銀連當做賭約,這人真是不識好歹。
萬花聖的眸光一利,若不是看在他有恩於弟弟,他早就動手了。
銀連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麼難纏,看來她對花孔雀的認識還不夠深。
手臂也隱隱作痛,下手還真狠啊。
“爲了這個女人,你要與衆神作對?”鬼使神差的,她看向了外圍樹林中隱藏的諸神,“你要背棄祖訓,留個忘恩負義的名聲,只爲了護着她?”
“我樂意,外界怎麼評價,於我何干?”花孔雀居高臨下,睥睨着山下螻蟻般的小黑點,“危險算什麼,小爺從骨頭堆兒裡面爬出來的。”
簡直軟硬不吃。
“那如果說——這個女人其實是假扮的呢?”
“胡說八道!”
銀連話一落,就見花孔雀眼中噴着怒火,掌風帶着藍綠的玄氣,狂風般地向她襲來。
“你在胡說八道!銀連沒有死,不會有人假扮她!”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瘋子。”銀連不敵,中了一掌,被打落下來,半跪在歪七斜八的草叢中,咳出兩口鮮血。
這次竟然來真的了,幾年不見,這小子提升不少。
萬花聖還在生氣,這個男人說的都是什麼,若眼前這個銀連是假扮的,那真的銀連在哪裡?
她死了嗎?怎麼可能!她那麼頑強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明不白的死掉!
之前的悲痛、委屈、憂思,所有複雜得理不清的情緒,都轉化爲對這個不長眼的男人的怒氣,一股腦的迸發出來。
只見那個妖孽般的男人一個轉步,從雲挽月手中抽走那柄寬刃巨劍,下一秒,巨劍橫在了那個半跪在地的男人前。
銀連感覺到喉嚨處有一抹涼意,擡起頭來,沿着劍刃看到那個男人的手,青筋暴露,十分用力的握着,彷彿在忍耐着心中的怒火。
花孔雀的臉妖孽得有些雌雄莫辯,完美得如同刀刻,可惜眼中的戾氣破壞了那一身氣質。
他瞪着銀連,銀連也看着他不語。
這樣的目光,總覺得有些熟悉。萬花聖越看着這個男人,越是心裡有些異樣。他是怎麼了?
“只有到這一步了麼。”銀連喃喃道。
萬花聖以爲這男人還要玩什麼花樣,不由把劍逼得更緊了。
銀連覺得頸部一辣,被劍刃劃出一條血絲。
這個人皮面具不愧是小魔女做的,逼真得連她都忍不住讚歎。
不過現在,她不需要這面具了。
輕閉上眼,遂即,她動了。橫在脖頸的寬刃重劍竟在瞬間化爲鐵水,炸了開來。
劍,爲萬器之王,她的能力,即是統御萬器。所有的金屬,只要觸碰到,就都受她的掌控。
一滴滴液體狀的金屬帶着高溫,又在空氣的冷凝下化成一枚枚利器,如同萬箭齊發般無差別射向四周。
萬花聖反應極快,因這變故,只有反身躲過,再看時,地上的人已經懸在半空,依然是那件普通的銀灰色衣服,長髮卻不再束起,而是任由它披散下來,隨風飄蕩。
重點是,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
半睡半醒般的睡鳳眼古井無波,無喜無怒,就這麼定定地看着他。
左臂上的傷還在流血,鮮紅色印在銀灰色的衣服上,顯得尤爲刺眼。
“銀……銀連……”萬花聖不可置信地一步步地凌空上前,小心翼翼,彷彿再快一步,這個夢就會破碎。
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過頭去,看到那個“銀連”。
之前心中並非沒有異樣的感覺,只是不敢相信罷了,不敢相信銀連死了,寧可把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當成她,隨她瘋狂,隨她同赴地獄,在自我欺騙中死去,也是很幸福的。
不過,現在真正的銀連就在他面前。
如果這是個夢,請不要讓他醒來。
“是我。現在可以讓開了嗎?”銀連看着雲挽月,語氣帶着一絲不耐,“我要帶走她。”
萬花聖的目光黏着她,像是怎麼也移不開似的,看到銀連的傷,這才驚覺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心驀地一抽,控制不住自己,萬花聖閃身來到銀連面前,想仔細查看她的傷口,卻感受到銀連芒刺般的目光。她就在眼前,他卻不敢觸碰。
“讓開。”銀連冷冷地說道。
“疼嗎?”花孔雀很擔憂地望着她,再隨意地瞟了小魔女一眼,“等會兒我把她帶走就是,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別惡化了。”
“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銀連對手臂上的傷毫不在意,“那人是雲散城的千面小魔女,我和她有些誤會。”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萬花聖這才發現自己比往常更顯殷勤,有些彆扭:“看在百年之交,你又被小爺不小心傷了的份上,小爺帶走小魔女,反正不是小爺受傷,這裡一瓶金瘡藥,愛擦不擦——不過,要走一起走,留你一個人在這,不是爺的作風。”
銀連已經暴露了真容,自然不能在這裡多留,花孔雀傷了她,她也不甚在意,趕緊帶着那惹是生非的小魔女走纔是要緊的。
點點頭,正打算應聲,就被打斷了。
“呵,今個兒,誰都別想走。”
一個喑啞的聲音低低傳來,像極淵之中的惡魔的碎語,聽見的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那是——陰沉的殺意。
洛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