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

更新時間:2014-1-8 8:46:35 本章字數:11094

死亡前一刻,心志特別清明,她忽然覺得四面的驚叫特別響,人聲特別喧囂——只是一角混戰,就算她要被砍中,似乎也不該這麼多人驚呼?

她霍然睜開眼,第一眼還是看見閃電般劈向自己面門的刀。

電光石火間,還看見霍然轉身的蘇亞驚駭的眼神,還有趙十八在跳起大叫……

她心中模糊地飛快地掠過一個念頭——他那麼興奮幹嘛?跳那麼高,也不怕被當做靶子……

刀將落下。

忽然人羣一陣騷動、推擠、奔逃……在她身前的一個人猛地似乎被身後大潮推動,猛地倒下,砰一聲將她撞倒,隨即她聽見咔嚓一聲,伴隨一聲被淹沒的慘叫——那一刀,砍在了那臨時替身的後頸上。

她怔然,不確定發生了什麼,想爬起,卻推不動身上的人。她躺在地上,看見許多雙穿着草鞋的腳,慌亂地從她眼前蹦跳狂奔而過,四面都是五越人驚慌的叫喊,人潮用比先前更快的速度,退了下去。

前頭趙十八在大喊大叫,狂舞跳躍,聲音裡滿是絕處逢生的歡喜,“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來了!你小子來啦!哈哈哈哈來得巧來得好來得妙啊!哈哈哈回去我一定給你姐說幫你表功啊啊啊……”

她呆了一呆,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時,忽然又覺得荒謬。

當初那般的想他出現,他沒有出現,如今什麼都不想,他卻能在這樣的時刻,巧而又巧地到來。

她扯扯脣角,想笑,忽然眼底便蒙了淚。

她想起身,也想像趙十八那樣歡呼喜悅,但忽然便渾身軟軟,失了力氣。

前頭有大批奔馬揚蹄而來,遠遠地旌旗如林,她被屍體壓着,看得見遠處最前面飄揚的旗幟,一面“天順”,一面“邰”,在風中獵獵。而她身後,五越人如潮捲去。

萬軍狂奔,逐敵於她身前。

只一霎,那些兵馬已經卷到近前,老遠地她聽見邰世濤的聲音,清朗而堅定地響起,“十三……哦不……十……八兄,別來無恙!請恕世濤正在執行軍務,無法下馬拜見……”

“你去!你去!”趙十八大笑,連連擺手,忽然又叫,“哎世濤,容……”他回頭,尋找容榕蹤跡,這才發現容榕不見,驚得臉色一變,隨即纔看到被死屍沉沉壓住的容榕,急忙大叫:“哎她在……”忽然一陣風從他身邊狂掠而過,竟然是邰世濤不及下馬,帶着軍隊,將要捲過道路,眼看最前面他的馬蹄,就要踏上路邊屍身——

趙十八慘叫:“屍體下面有……”

容榕此刻也心中狂跳,邰世濤似乎急於追逐那批五越人,來得極快,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看見他高大馬身的陰影已經降臨自己頭頂。

難道……難道自殺沒死成,卻要死於他的馬蹄之下?

她苦笑一下,覺得命運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恢律律——”一聲長嘶,四面風聲一卷,隨即一靜。

趙十八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蘇亞撲出的身形一頓。

容榕忐忑地睜眼,就在死屍之下,傾斜的一角天空間,看見半空高懸的馬蹄,馬腹擋住了大半的陽光,只留一大片燦爛的金,在那人飛揚的鐵色衣角尖閃爍。

那般驟然停馬,半空勒繮,以至於他手臂繃緊,線條如鋼鐵般,在她視野裡延展。

又是一聲馬嘶,馬蹄終於落下,踏在她身邊地面灰塵四濺,離她的衣角只有三寸。

逆光,日色橫射,她看不清他的顏容,只覺得那段目光將自己籠罩,帶三分驚異,三分複雜意味。

她漲紅了臉,忽然驚覺此刻自己的姿態太不雅,可是死人真的很重,她用盡力氣,拼命推……

身上的屍首忽然被掀掉,一隻手遞到她面前。

她怔怔地看着那隻手。

四年不見,生死之境別離,再見依舊是生死之境,她卻忽然失去勇氣,不願再看他的臉,只盯緊那隻手。

這隻手比印象中黑了些,當年的薄繭已經磨硬,指節修長,看來有力。

她恍惚記起自己不曾碰觸過他的掌心。

那手頓了頓,並沒有停留,很乾脆地遞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一拉。

容榕有點茫然地站起,一擡頭,對上對面男子的眼眸。

四年,少年成青年,不知何時,也生了淵停嶽峙的氣度,不算高壯,卻如山巍巍而立。

他眼眸烏黑晶瑩,閃爍琉璃般的光彩,依稀還是當年的眼睛,唯一不爲風霜所改。

邰世濤也在看着她,四年,當初稚氣尚存的活潑少女,如今已經成就沉靜美妙顏容。眼神澄澈,搖動着這一天的日光碎影,每一幕影子,都似乎是當年海上相遇,生死與共,浪花和水波,打溼青澀的記憶。

四目相對,四面便忽然一靜,呼吸到此處放輕,怕將躡足而來的舊事驚擾。

忽有哨聲響起,尖利。

他一驚,仿似忽然醒來,竟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一笑看得她心中一悲又一喜,恍惚少年。

隨即他蹲下身,撿起一樣東西,要放到她掌心,她怔怔地還不知道接,他上前一步,忽然舉手,靠近她的臉,手臂擡起,整個圍住了她的臉——

她大駭,心砰砰跳起,下意識要讓,忽覺耳垂一痛,隨即他已經退了開去,混雜着征塵和青草香氣的男子氣息一近便遠,衣角翻飛而起,將一片日色遮沒,他已經上了馬。

他在馬上揮揮手,指了一隊士兵留下,隨即對趙十八歉然一笑,揚鞭。

“啪。”鞭聲脆響,駿馬揚蹄,捲起一片煙塵,在前方官道上一閃不見。身後更多騎兵立即跟上,黑色的鋼鐵洪流,怒龍般遠去。

蘇亞扶着她避到一邊,歡喜地道:“世濤留了一隊士兵保護你,軍方一路通行更方便,這下好了。”

她心中似熱,又似涼,悲喜交集,胸中似有潮起,梗住咽喉,渾渾噩噩也未將蘇亞的話聽在耳中,只下意識擡手,緩緩摸了摸耳垂。

耳上,一枚沾了泥塵的碩大粉紅珍珠耳墜,在指尖圓潤地顫動。

那顆粉紅耳珠,生死之刻,墜落塵埃。

在下一刻驚喜的相逢中,被他輕輕撿起,戴回了她耳畔。

……

九月十六,五越宣佈立國之日,整個南齊也在震動,李家這一手讓南齊朝廷震驚,萬萬沒想到,江湖草莽,也能左右天下局勢,萬萬沒想到,素日交好朝廷的武帝世家,竟然是五越之主的遺脈。

若是平時,衆人不過一驚一笑,隨便派外三家軍哪支去平了也罷了,然而此刻,內憂外患,兵臨城下,五越在此時要求獨立,並有佔據南齊北地之勢,對現今的南齊,實在是不小的衝擊。

消息傳到皇宮,景泰藍籲出一口長氣,忽然想起當年隨麻麻前去北嚴,馬車裡那段對話。

“她是我的……”

“是。”

“你別搶……”

“若我想搶呢……”

“……我和你換。”

“您拿什麼來換呢……”

當日戲言,一語成讖,他想要他拿什麼來換?極東一地,北部江山?

那時年紀小,但這話依舊記得清晰,或許當時李扶舟的笑容太含蓄,或許他內心深處有所感應。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消息傳到郡王府,容楚負手而立,看庭前落花,悠悠停泊於花池。

很多事彼此心知,也曾用盡心思,但望不必走到那一步,然而終究走到那一步。

可即使走到這一步,他也始終也沒能明白,李扶舟到底是怎樣想的。

當初救助叮叮噹噹,他聽說,李家曾有不少人反對,是李扶舟力排衆議,將孩子接上山;孩子上山後,又有人開始動歪心思,建議他扣留這對孩子,奇貨可居,他將諫言的人遠遠打發出去,終生不許回神山;他似乎很單純地照顧兩個孩子,明明知道他們的重要性,卻從未想到憑藉他們的身份和他給予的恩德,去要求容楚和太史闌什麼。

容楚淺淺一笑,或許,這正是扶舟的高明之處吧。

李扶舟不要,不提,不望報,那麼他和太史闌,尤其是重情義的太史闌,纔會束手束腳。

他微微嘆息,看向前方半山上的高閣——自從李家起事消息傳來,她就將自己關在那裡。

這個消息,對她打擊,想必也頗大。

打擊的不是李家起事這件事本身,其實這事他和太史心中有隱約有預感,之前摸到了太多蛛絲馬跡,稍稍清理便能猜到大概,只是當這一日終於到來,終究不能免內心失落。

當真相剝脫,往事凸現,那些過往的美好,便似乎都染上了雜質,變得不再純粹。

無論如何,那是她曾經真心喜愛過的一切。

似是感應到他的注視,那扇門忽然打開,太史闌從裡面走了出來,她依然整潔,利落,腰間緊束,手拿長劍,一副要上城巡視的裝扮,和以往每天一樣。

只有他看見太史闌眼底一霎過的蕭索。

他迎上去,她也迎着他的目光,並不需要說什麼,他們相處到了今日,每個眼神都滿滿默契。

“上城?”

“嗯。”

“季宜中等待已有很久,也已經將天節大營的重武器都運來,今日必是極限,他要動手了。”

“所以,我去答覆他。”

她語聲緩而堅決,字字清晰。

“我陪你。”

“嗯。”

他攜了她的手,一併前行,背影一般筆直而從容,是秋色裡最爲和諧的一筆。

身後忽然傳來軟軟的童音。

“爹爹,麻麻,你們是去打李叔叔的嗎?”

兩人回身,就看見叮叮噹噹站在身後,叮叮沒有如往常一樣,一看見他們就膩着滾進懷裡,正咬着手指頭髮問,大眼睛裡滿是困惑。噹噹站在一邊,微微垂着頭,他們只能看見他緊抿的脣線。

容楚和太史闌對視一眼,無奈地一笑——孩子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最起碼想瞞什麼要緊信息,瞞不住。

瞞不住就正確對待,孩子有知情權,不能讓他們自己去瞎想,然後受傷。

容楚蹲下身,攬過兩個孩子。

“我們不是去打李叔叔,我們是去解決一下圍困麗京的敵軍。”

“可是,”容叮叮說,“聽說李叔叔要打仗了,你們遲早會去打他。”

“也許會,也許不會。”容楚一笑,“要看李叔叔最終怎麼抉擇。”

容叮叮皺着小臉在思考這個會不會的問題,容噹噹忽然道:“如果李叔叔也打到麗京了呢,或者皇帝哥哥要你們打到極東呢。”

“那麼爹爹和麻麻會去接戰。”接話的是太史闌,“因爲我們要保護你們,保護你們的景泰藍哥哥,保護麗京的數十萬百姓。”

“李叔叔不會傷害我們!”容叮叮立即反駁。

“他也許不會傷害你們,甚至不會傷害爹爹麻麻。”太史闌道,“可是他的部下會殺人,他也不可能放過所有人,一場戰爭一旦開始,城門想要攻破,總要以死亡爲代價。”

她平靜地述說戰爭的殘忍,並不避諱四歲的兒童。

叮叮噹噹不說話了,連噹噹都開始癡癡地咬起指頭,這是難以接受的事情,他們一時還不知道怎麼表達心情。

太史闌很滿意兩個孩子沒哭,她讓他們從小就知道,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爹爹和麻麻會庇護你們,不會讓你們在我們之前受到任何傷害。爹爹麻麻也會盡量爭取,和李叔叔和平解決這件事情。”太史闌道,“但你們必須明白,人有愛憎,也有大義大節之前的取捨。當情義兩難或者出現衝突的時候,我們必須清醒地做出正確的抉擇。”

容楚有點心疼地看着兩張皺着的小臉,卻並沒有阻止太史闌近乎殘酷的教育。

叮叮噹噹不是普通的富家孩子,他們是郡王和公爵的孩子,就算以後不打算有所建樹,他們的身份也註定他們面對的抉擇和承擔,較常人更多。

他們必須勇敢有擔當。

叮叮噹噹思考了很久,遊魂一樣飄走了,太史闌看到噹噹慢慢地束起一條內藏暗器的小腰帶。

“太史,”容楚站起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但望你不要有被迫做抉擇的那一日。”

“我也但望。”她回身,面容平靜,眼神卻極黑。

他站直身體,微微晃了晃,太史闌立即敏銳地注視他,“你怎麼了?”她探頭過來看他臂上傷口,“是不是傷勢有什麼反覆?”

“沒事。”容楚按住她欲待去看他臂上傷的手,笑道,“許是昨晚睡太遲。”

“不要操勞太過。”太史闌道,“戰爭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累倒了沒人照顧你。”

她一邊面癱臉說着沒人照顧他,一邊扶住了他的臂膀。擡頭看看他的臉,微覺憔悴。

容楚好笑地挽住她的手,給她理了理頭髮,“還說我,你自己昨晚幾時睡的?”

太史闌想了想,搖搖頭,她不覺得自己睡得晚,因爲已經習慣了。

容楚憐惜地撫着她的眉頭,心中忽然盼望這一仗迅速打完,天下早歸安寧,於她三尺安睡之地,終得好眠。

天知道老天怎麼給她安排命運的,她永遠處於風口浪尖,這次季宜中反叛,依舊還是因她而起,這讓她近日在朝中,也揹負了不少壓力。

兩人把臂向外走去,去面對這紛繁的天下諸事。

“太史,”他忽然道,“你信不信我?”

“信。”太史闌答得毫不猶豫。隨即轉頭看他。她眼神清湛,倒映他難得沉肅的眸子。

容楚不會無緣無故問這話的。

“那就好。”他握了握她的臂,“你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有多少浮雲遮人眼,無論情況變得有多糟糕,你只需要相信我,相信我一直在你身後。相信我是你的夫,用你們那的話來說,丈夫。”

太史闌擡頭,認認真真望進他的眼。

“你信我,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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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六年九月十五夜,天節軍營裡所有將領都輾轉難眠。

喬雨潤也睡不着,在鋪上翻來覆去,壓不住心底燥熱。

他……他終於還是起事了,此番她和他,算是殊途同歸,終於等到了滄海匯流的這一日,這是不是預示着,他們終究有機會,走在一起?

忽然她睜開眼,看見帳篷門口一個黑影,她警惕地握住了被下武器,隨即道:“太后。”

“雨潤。”宗政惠站在帳篷口,目光在她的鮫衣上掠過,緩緩道,“把遺旨取出來吧。”

喬雨潤擡起震驚的目光。

……

一刻鐘後,天節軍主帥帳內,季宜中喜極而泣,雙手接過那份遺旨。

“微臣謹領先帝旨意,定當傾全軍之力,討伐奸佞,匡扶皇朝正統,還我清平河山!”

他雙手微微顫抖,有了這份遺旨,他就不再師出無名,不必背背叛之名,不致晚節不保爲萬人唾罵,他秉承的是先帝旨意,出的是正義之師,是爲了皇朝大治萬年。

是皇帝被奸佞矇蔽亂政,他持先帝遺旨,剷除奸臣,推翻昏聵統治,重立英明之主,爲南齊重新博得生機。

在他看來,景泰藍如此偏聽偏信,一力袒護太史闌,那自然是昏君。

他渾身充滿使命感和責任感,不僅爲可以替女兒外孫報仇歡喜,爲天節可以在自己手上保住而歡喜,也爲自己能有機會主宰皇朝命運,成爲匡扶新主的從龍重臣而歡喜。

喬雨潤站在帳篷邊,看着他感激涕零地謝太后信重,看着那夾層裡藏了遺旨的鮫衣,嘴角笑意,微微有些諷刺。

真的難以置信,太后和康王,竟然想得到將遺旨,以這種方式藏在她這裡。

他們……對她其實從無信任,不是麼?

她擡起眼,和宗政惠目光交匯。

隨即各自滑過。

……“轟!”一聲巨響,麗京城門上出現微微的凹坑。

“攻城啦!”幾乎瞬間,城頭上呼喊聲起,無數士兵衝出城樓,看見黎明前的黑暗裡,巍巍黑潮狂嘯而來。

景泰六年九月十七,季宜中在數日等待之後,終於破釜沉舟,於城下昭告先帝遺旨,稱皇帝無道,孤臣不惜力挽狂瀾,並對麗京發動了攻擊。

皇帝以容楚爲帥,主持麗京所有軍力。

沒有用太史闌,是景泰藍體恤她辛苦,也不願她上城作戰,忍受季宜中的叫罵。

不過對於太史闌來說,敵人的叫罵早就聽慣。大家份屬敵對,當然不會甜言蜜語,誰要把不喜歡你的人叫罵的話當真,那是和自己過不去,她沒那麼傻。

她依舊上城,選擇和容楚並肩作戰。

相識六年,在一起五年,聚少離多,各自爲戰,她還真的從未和容楚並肩城頭禦敵,這樣的機會,她不想放過。

天還沒亮的時候,季宜中發動攻擊,城頭上京衛和上府軍嚴陣以待,季宜中幾日準備,動用了能帶來的所有的牀弩和拋石車,牀弩所用之箭粗如兒臂,拋石車所用的石塊巨大。

粗重的箭矢和巨大的石塊呼嘯着穿越長空,惡狠狠砸向城牆,隨之而來的是燃燒的裹着乾草的泥團,天空中青光連閃,撞擊聲震耳欲聾,每塊石頭砸落,城頭上牒垛頓時被削去部分,底下石車在一遍遍的撞城門,無數士兵如黑色狂潮奔來,蜂擁而上,利用勾索拼命攀爬城牆,從上頭俯視便見螞蟻般涌動的人頭,不停栽落,再鍥而不捨繼續爬。

麗京士兵自然不會任由城牆被輕易攻破,他們拼死抵擋,連射帶刺、連砸帶嗆、連燒帶澆,並訓練有素的點燃火炬伸出牆外,眩目的火光耀射,城頭上便成了盲點,攀牆的士兵看不清牆頭情況,牆頭的守軍卻將來敵動向看得清清楚楚,造成了一方被動挨打的局面。

城頭上,先期爬上的士兵和聯軍士兵面對面的肉搏,長刀入肉的聲響嚓嚓不斷,鮮血和肌骨在這裡仿若泥石土木,被大肆砍伐,而生命賤若螻蟻,時時被踩在軍靴的腳底。

季宜中同時選擇了三個較爲薄弱的城門發動攻擊,其中以往用來運送棺材,出入穢物的西城門,因爲守軍較少,離皇宮和城中較遠,反而受到了最猛烈的攻擊,戰事最激烈的時候,城頭上汗流滿面的守城士兵們,看見一大隊騎兵踏道飛馳而來。當先兩騎,一黑一白。

城頭上士兵開始歡呼——郡王和大帥來了!

容楚和太史闌飛步上城頭,容楚還是尋常衣袍,他是出名的打仗不穿甲,衣袂飄飄,任何時候都精緻潔白如明珠,太史闌一身黑衣黑甲,扎束得利落,似一顆暗中熠熠的黑曜石。

兩人這樣站在一起,竟也令人覺得和諧的美。

兩人在衆人欣喜信任目光中三步兩步上城,來不及和守城將領說什麼,各自據城一方。

城頭兩側,稍稍對望,她眼底是他寬袍大袖談笑面對萬軍的風采,他眼底是她甲冑寶劍橫眉俯瞰天下的風華。

一笑轉頭,各自凝神。

城上城下也都一靜,人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傳聞天下的郡王和國公,南齊歷史上一先一後的名將,最出色的一對大帥男女,今日,齊上城頭!

這注定是百年難遇一幕,所有人禁不住呼吸發緊,熱血沸騰。

人人睜大了眼睛,想要看這一對傳奇大帥如何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或者兩位大帥,還有一場無聲的比鬥,看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然後相視一笑,成就另一段戰爭佳話?

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容楚袖子捂嘴,咳嗽兩聲,有點氣喘吁吁地道:“剛纔一陣急馬奔馳,以爲此處危急,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說完要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休息了。

衆人:“……”

太史闌脣角一扯,看看容楚的懶散,再看看衆人的期待目光,不禁好笑——萬軍戰陣,其實拼的就是士兵的素質和武器的優良,個人戰力發揮作用有限,尤其這種守城戰,一個好的主帥,不過就是身先士卒和正確指揮罷了,還能做什麼?這些人難道期待她和容楚衣袖一揮,萬軍湮滅?

尤其容楚善於野戰,戰術靈活,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守城戰,對他來說就像看見小孩子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哪裡提得起勁來。

據說這傢伙甚至從來不身先士卒的,他都躲在後方偷懶,和她是兩種作戰風格,一個狡黠,一個狂放。

太史闌手指按在城頭,很認命地接下了毫無技術含量的任務。

她往城頭一站,連天節軍都暫停攻擊,忍不住擡頭打量那名動天下的傳奇女帥。

高挑修長,臉容冷峻,迷濛的晨曦裡,隱約可以感覺那一段目光毫無感情。

衆人有些顫慄,季宜中卻毫無感覺,憤怒的目光似要將太史闌燒化。

他手臂一揮,又一輪攻城號角吹響。蜂擁的人潮中他大喊,“殺太史闌者,賞副將,黃金萬兩!傷其者,賞參將,黃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批大批的騎兵拍馬衝城,捲起黃黑色猙獰的煙塵。城頭上士兵怒喝回擊,太史闌不過一聲冷笑。

容楚忽然來到她身邊,輕輕道:“喬雨潤和宗政惠定然在他軍中。”

太史闌點頭。

“我想先殺了喬雨潤。”容楚道,“她纔是最大的變數。”

“怎麼殺?”太史闌皺眉,“她連頭都不冒。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約戰她,她也不會理會。”

過往四年,喬雨潤在朝中,已經贏得了著名的“縮頭烏龜”稱號。她將西局總部遷往城郊永慶宮附近,建高牆鐵網,地下通道,四年來硬是沒有出過她西局總部一步。西局早已沒有了偵緝之權,名存實亡。她的官位職銜也早在景泰三年就被剝奪,可如此正好給了她機會,她可以名正言順不上朝,不出門,不參加逢年過節朝會,而在那個陰森森的大院裡,一些她最親信的人並沒有因爲她的失勢而離開,繼續爲她效命。包括她在外頭撒下的探子網絡,從明面轉向地下,雖然這些年被剪除得七七八八,但免不了還有些漏網之魚。景泰藍一直想對她動手,但不想大張旗鼓引起麗京動盪,他們一直在等她出洞,可她就是不出洞,在自己的洞裡隱秘地呼吸着。她用自己的手段,捆住那羣手下,令他們不敢離開她身側,一起等待一個機會的到來。她等了那麼多年,忍了那麼多年,此刻終於離開麗京,自然不會現在因爲誰幾句挑戰就衝動。

相比於太史闌視喬雨潤爲大敵,容楚卻似乎沒怎麼把她當回事,只淡淡道:“會有法子的。”

太史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其實我早先做了件事,那件事如果利用得好,說不定能給喬雨潤帶來殺身之禍,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說完在容楚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容楚眼睛一亮,點頭道:“確實好法子,如果這次不能奏效,這法子也能用一用……”他沉吟了一下,道:“你約季宜中比箭。”

太史闌一怔,她不擅長箭術。

“你不擅箭,但也沒有箭能傷得了你。”容楚道,“你要讓季宜中受傷,受重傷,但不至於死……喬雨潤會在那時出來。”

太史闌想了想,愕然道:“你的意思,喬雨潤覬覦着季宜中的軍權?”

“然也。”容楚道,“她和宗政惠這種人,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一定在想着把季宜中的軍權拿到自己手裡。什麼樣的法子可以拿到軍權?自然是季宜中死了,而她又得到了季宜中的信任,臨終託付。當你出手重傷季宜中的時候,她一定會在那時候出來救人,在萬軍之前示好,好獲得天節軍的信任。我可以在那時出手。”

太史闌忍不住要佩服容楚詭計多端,揣摩人心便如當事人。只是她還有疑問。

“可是,相隔這麼遠,萬一她沒死,豈不是我們助她奪取軍權?”

“你傷不傷季宜中,軍權都一定會落到她手裡。”容楚道,“季宜中不會是她對手,遲早會被她害了。我們今天出手傷季宜中,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歹我們還能把她騙出來露面一次。”

太史闌嘆息一聲,道:“季宜中一死,軍心不就亂了,咱們還勝不了?”

“季宜中死了,季家三子還在,天節不會亂,誰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遲早遭受反噬。”

“容楚。”太史闌忽然想到了什麼,凝視着他,“喬雨潤能活到今天……你不是你故意放手?”

喬雨潤再深居簡出,死不見人,以容楚的手段,真要殺她,也不會四年裡都找不到機會。

容楚默了默,隨即一笑。

“太史,”他意味深長地道,“毒瘤總是要給它一個拔出的機會的。”

“你的意思……”太史闌若有所悟。

“喬雨潤死容易,可是她一死,她那些手下會落在誰手裡?必然是宗政惠,偏偏宗政惠又是個不肯忍的,她有了人,就會想殺人。一個蠢材所能造成的破壞力,遠勝於一個聰明人。因爲她不懂隱藏,毫無顧慮,蠻幹蠻殺,而偏偏她又是太后。”

“實力寧可掌握在喬雨潤手中,也不能掌握在宗政惠手中。”太史闌點頭,“喬雨潤首先惜命,而宗政惠會做出什麼,卻更難以預料。”

“你看。”容楚笑吟吟地道,“她縮就縮着唄。再怎麼縮,終究有要用的一天是不?只要她一出頭,面對的就是全軍覆沒。喬雨潤前幾夜出城時,調動了手下所有的力量,明的,暗的,然後被我們一網打盡。現在她和宗政惠,都是孤家寡人。所以我剛纔說,她一定會出來救季宜中,因爲她已經別無選擇,沒有手下沒有力量可依靠,她會恐慌得睡不着。”

“喬雨潤今日死,最好。不死,她可能拿到軍權,然後,她身邊有個身份高於她宗政惠……”太史闌忽然明白了容楚的意思。

“兩個女人,兩個性子都非常自私狠毒,權力慾望強烈的女人。她們一個有地位卻無軍權,一個有軍權卻地位稍低,在這風雨飄搖時刻,你說,是宗政惠能放下架子,不爭權奪利,全心成全喬雨潤呢,還是喬雨潤能繼續忠誠,帶着自己的十幾萬大軍,繼續奉宗政惠爲主?如果兩人都做不到,那麼她們會發生什麼?”容楚笑得十分親切。

太史闌默然。

會發生什麼?

瞭解這兩個女人的,用手指猜也能猜到。

她忽然也覺得有點麻麻的——容楚揣測人心,推算後步,真是天下獨步。

這麼細密的心思,做他的敵人真是悲劇。

“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她忽然道。

“我猜你在慶幸嫁給了我。”容楚一笑,“來,闌闌,你我聯手,一日之內讓他們退兵,也叫天下都震一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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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四十章 尋妻第六章 鬥智沈相第四十三章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七十四章 心中有你第八十一章第四十八章 兒子?女兒?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四章 青樓相會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九十二章 小魔王降世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八十一章 婚書現世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四十八章 旖旎情濃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六章 醋霸王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二章 跟我去養胎!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九十二章 小魔王降世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六十九章 出門左轉,下次再玩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六十三章 搶奪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二十四章 勁爆消息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
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四十章 尋妻第六章 鬥智沈相第四十三章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七十四章 心中有你第八十一章第四十八章 兒子?女兒?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四章 青樓相會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九十二章 小魔王降世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八十一章 婚書現世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四十八章 旖旎情濃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六章 醋霸王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二章 跟我去養胎!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九十二章 小魔王降世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六十九章 出門左轉,下次再玩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六十三章 搶奪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二十四章 勁爆消息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