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睡到半夜,凍得渾身發冷,又被紂皇從牀上挖了起來,強行餵了一碗薑湯,才被放回被子裡裹好。
伯邑考睡得模模糊糊,只感到那狗皇帝一直呆在身邊,便安心地睡了過去。到了第二日早晨清醒地睜開眼睛,才發現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不是紂皇而是那巫醫御七。
就見御七身上裹了裘衣支着腦袋坐在旁邊案几後,手裡還拿着本藥書,昏昏沉沉的樣子分明已在此處守了一夜。
想到自己竟然讓一個女子看守了一夜,伯邑考很是愧疚,連忙叫醒御七,讓她回去休息。
御七見他面色如常,微微點頭後執意幫伯邑考穿衣洗漱後才離開,卻不是去補眠,而是馬不停蹄地去準備紂皇的早飯,免他餓到,加重病情。
因爲昨日御七將紂皇的意思大肆宣揚了一通,那些將物資哄搶一空的大臣們看看外面紛飛的鵝毛大雪,再想想獨自一人下船,頂着大風雪走過足有一萬五千丈的河面,去對岸找吃的找喝的,真是怎麼想都是一哆嗦,不得已只好將已經搶走的物資兌出一半來還回了賬房。
倉庫裡得了這些食物,得以多堅持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御七又來稟報物資已盡。狗皇帝便又將之前的話說了一遍。諸位大臣從御七那裡得了消息後,本着忠君愛君的精神,再次將“隨身攜帶”來的東西“捐獻”了出去,這便又多得了一日的堅持。
只是天公實在不作美,這場特大暴雪竟然下到第四天也不見半分的減弱。那御七卻偃旗息鼓,不再逼迫大臣吐出物資。而大臣們也將手裡僅有不多的東西緊緊拽着,暗道就算狗皇帝來逼迫,也決不能再將這些東西捐獻出去,白白便宜了狗皇帝不說,還叫自己忍凍受餓!
如此又過了一日,便是大臣中也有一些沒了食物與木炭,而天上大雪依舊下得浩浩蕩蕩。終於到了午後不久,那御七沖沖地跑來紂皇面前稟告,說是今日清點奴隸人數時發現少了兩個。
正坐在紂皇身邊切豬蹄的伯邑考,聞言一愣,立即明白了過來,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倒並不覺得驚訝:近年多是災年,而奴隸在主家眼中不過是會說人話的牲畜,價值又不如牛羊,常有被宰殺充作食物的,於伯邑考看來雖然殘忍卻是聽得太多,已然驚不起錯愕、驚恐來。
而那紂皇本身就是個對人命無感的人,自然對這件事起不出什麼特別的感慨,只幽幽看向伯邑考,要他最近都呆在自己身邊不要出去。
伯邑考明白對方的顧慮:那些大臣被困在船中,早就怨聲載道,但一時間還不敢對狗皇帝怎麼樣,卻會對他身邊的人動手。人慣常是柿子挑軟的捏:那御七是巫醫身份,船中人唯恐病了無人醫治自然對她客客氣氣;奸妃蘇妲己本身是隻修煉千年的九尾狐,哪裡會怕區區幾個凡夫俗子?也只有自己看着最好應付,這幾天又時常在外走動,自然會成爲衆人第一個襲擊的目標,就是被人偷偷地殺了做成肉羹都未必不可能!
紂皇又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壞心眼到極點的人,他一方面不讓伯邑考出去,另一方面又叫了九尾狐幻化出伯邑考的樣子照舊在外走動,到處着人眼紅!
這九尾狐是天生的禍胚,可不多久就勾得船裡的大臣們蠢蠢欲動,一個個吩咐了得力手下於半夜撲進伯邑考這幾日獨自休息的船室中,想要將這紂皇的寵臣弄死,然後做成肉羹送給狗皇帝去吃——反正他也吃過“西岐世子”的肉,再來吃自己寵臣的肉,又有什麼關係?
卻哪裡想到被撲殺的“獵物”沒有死成,撲殺的獵手卻都成了九尾狐的嘴下糧食,在一陣血光嘶叫後,全部喪命於狐爪之下。
這九尾狐得了口糧卻不獨佔,還要將妹子雉雞精叫來一同享用美食,當真是姐妹情深!
卻說伯邑考被紂皇拘在狗皇帝專用的船室內,又變回與狗皇帝同塌而眠的境況。那御七卻以紂皇胃病嚴重再受不得寒氣爲由,到了晚飯時燉了兩罐薑湯分別給他二人送了過來。
御七知道伯邑考在狗皇帝的縱容下,已經養成了很多壞習慣,爲了防止他將自己那一份薑湯倒進紂皇的藥碗裡,可是冷冷地一直盯着他將一整碗薑湯統統嚥下喉嚨了,才滿意地收拾了東西走了出去。
伯邑考喝完難喝至極的薑湯,身上的寒意果然消去了不少。正在他覺得渾身終於有一股熱乎勁冒上來,舒服得想眯起眼睛時,那倚靠在軟榻上的狗皇帝已然朝他淫.蕩蕩地勾了勾手指:“三日相約卻讓你前日拿藉口逃了,今日朕定要賣力在邑考身上連本帶利一起討回來!”
卻是到了第六日,幾條船上都已經熬不住了,諸臣隱隱要聯合起來做些反動事情時,那狗皇帝突然下命,要船上的大臣一起下船,徒步走過黃河河面,去對岸搜尋食物、木炭——之所以不將奴隸放出去,是因爲覺得奴隸不過牲口,絕不會有忠君愛君之心,擔心他們會一去不回頭,反誤了船上的人的生機,叫他們君臣百多人白白餓死在船上。
那些大臣一聽說要他們下船去,冒着風雪給狗皇帝蒐羅食物,很是不情願,只是逼命的危機已在眼前,加上狗皇帝的顧慮也並非全無道理,便猶豫了起來,覺得就算反抗暴君甚至是殺了他也沒得好處。恰在此時,那一向膽大的楊任又跳了出來,在羣臣中間穿梭來回,向大臣們暗示還是立即下船的好,奴隸會一去不回頭,難道別的大臣就一定會回來嗎?看看外面下的大雪,有幾個人能保證自己到達彼岸後還能本着一腔忠君愛國熱血再拼死趕回來的?自己都不能保證,那還能相信別人?
在楊任飽含憂患意識的言語鼓動下,一下子報名下船的人就多出了一大半,除了紂皇身邊的人,其他大臣都卷帶着自己的屬臣下了船。正是人多好辦事,一個人在這樣大的風雪中行走,只怕轉眼就被埋成了雪人,但是一堆人擠作一團,彼此供熱着向前進,卻是安全了許多,連嘶吼的風雪也不覺得有那麼可怕了!
待這批大臣一走,一直縮在船室裡養病的狗皇帝立即帶着伯邑考等人來到了馬甲上,卻是風雪太大,沒站得一會兒又縮了回去,只能打開兩邊的窗戶,瞧着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風雪中的人馬。
伯邑考見朝歌大臣們的身影終於被風雪湮滅,不由得出聲問道:“陛下覺得他們真能到達對岸?”
紂皇笑道:“雖說是養尊處優慣了,但他們也不笨,沒見到他們將奴隸驅趕在四周裡,築成層層人牆爲他們抵禦寒冷?不過就算這樣,也只有三分之二能到達目的地吧。”
伯邑考又問道:“陛下認爲他們真的會回來嗎?”
紂皇哼笑一聲道:“總不會那般好得了東西立即就回來孝敬朕的,但也不敢真將朕丟在這裡受死,否則回去了見到我那兩個皇兒,可不就是他們的死期?”
伯邑考聞言一愣,因爲此前並不曾聽紂皇提起殷郊、殷洪兩位皇子已經回來,甚至開始主持政務,不禁疑惑地問道:“邑考不知,兩位皇子竟然已經回來了……”
“居於高位,行事總要多做一份考量不是嗎?”紂皇扭過頭來道,“若不是朕的皇兒就快回來替朕主持大局,朕又怎會勞師動衆地到處巡遊?”他又低下頭低聲自語道:“少了這些多絆腳石,那兩個小子可是得了一個舒適的實習環境,回頭若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看朕不立刻結果了這兩個廢物!”
紂皇聲音雖低,奈何伯邑考離他不過咫尺之地自然將他的話聽得分明。只是這廢黜嫡子之言實在驚悚,又牽涉過大,伯邑考不敢跟他搭腔,只默默地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向旁邊挪了挪,挪了又挪,直到撤到完全聽不見狗皇帝的自言自語才停下了動作,繼續去瞧窗外的大風雪。
那些大臣果然如紂皇所料,經過長途跋涉凍死了大部分奴隸以及二十幾個大臣後,終於抵達了西岐邊境,尋了當地官員,住進了溫暖的房間裡。卻是沒有一個大臣肯立即回頭去找紂皇,而是想着狗皇帝倒行逆施纔會受天災圍困,他們正應該順應天命,讓他繼續受些飢餓苦楚纔是正道!於是一個個地賴在西岐特有的暖炕上,手裡端着火辣辣的美酒,嘴裡咬着大塊的豬肉,一時之間竟沒人提及要回頭去的話來!
他們卻哪裡知道,自己纔剛剛離開紂皇的視線,那帶了一乾坤袋物資的申公豹便自天上而來,於風雪中滾落在王船之上,覲見了紂皇,將乾坤袋中的食物、取暖用具一一抖落了出來,供船上人使用。
這申公豹乾坤袋裡的東西全都是從冀州那裡得來的,當初狗皇帝見天上忽然降下大雪,還特麼這麼湊巧地在他們渡到黃河河心時將整個河面都冰封住了,哪裡有不多想的道理?這生性多疑的男人甚至都不用掐指一算,便已猜出其中暗藏的玄機,便立即通過神識通知了江一春,叫他按照自己的吩咐,將物資轉交申公豹,讓他掐着時間來救濟自己與船上的其他人!
那申公豹曾是姜子牙同門師弟,又素來以他爲競爭對手,哪裡會不清楚這人有哪些本事?因此一聽說江一春認爲有高人暗中下手,佈下風雪將紂皇與朝歌重臣們困在了黃河中心,立即就想到了姜子牙能呼風喚雨降下大雪的本事來,連忙問了江一春可知對岸諸侯家臣中可有一個叫姜子牙的!
江一春自然告知西岐剛剛上任的宰相正是姓姜喚子牙。申公豹得了這話,頓時瞭然,卻是腦筋總比常人多轉了三道彎,沒得一會兒便掩住嘴角暗笑了起來,轉個身便飛了個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