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有些聽不下去了,在耀陽肩上重重拍了一下,輕聲叉開話題,疑惑地問道:“奇怪,怎麼你在外面可以聽得到,我偏偏什麼也聽不到。對了,你還聽到些什麼?”
耀陽噓了一聲,輕聲道:“我怎麼知道,只是在醒來的朦朦朧朧中隱約聽到的,說不定還是因爲體內歸元異能的原因吧!”說罷再又側耳傾聽一會兒,道,“剛纔好像聽到他們一個是什麼三太子,一個又自稱娘娘……”
“娘娘?”倚弦下意識大吃一驚,自然而然想到了妲己。
耀陽不慌不忙道:“聽聲音應該不是那隻騷狐狸,不過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至於那個三太子就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了,我想總不會是妲己跟紂王生的野種吧。”說着撇開嘴乾笑了二聲,
“誰?”此時高臺上行雲布雨聲驟止,傳來一個憤怒已極的男子聲音。
臺下耀陽與倚弦嚇了一跳,還以爲已經被發現,正感不知所措之際,廟殿側門處忽然被人撞開,一個面如藍靛,發似硃砂,巨口獠牙稍似人形的怪物倒提一把彎彎扭扭的鋼叉闖了進來,跪倒在石臺之下,高聲悲呼道:“太子爺,你一定要爲屬下做主!”
憤怒的男聲再次從羅帳內傳出:“混蛋,也不看看時候就這麼闖進來,掌嘴!”
那藍臉怪人愣了愣,好半響才明白過來,立時開始自我掌嘴,邊打邊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粉紅羅帳中傳來一陣嗦嗦穿衣聲,另一個柔媚的聲音懶洋洋道:“好了,起來慢慢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藍臉怪人哭喪着臉,緩緩訴道:“小將今日依太子之命去蚌靈族下聘禮,卻正巧碰見珠靈小姐獨身外出,小將想起太子爺平時的囑咐,於是決定跟在後面暗中保護。哪知她……居然是去和一個少年幽會……”
“你說什麼?”羅帳中驀然衝出一道人影,極速掠前的身形一腳踏在藍臉怪物胸前,雙目像是噴出火一般,道,“那個賤人在跟誰幽會,說!”
只見那年輕男子精赤上身,高大魁梧的身軀傲首仰立,頭頂火紅短髮根根豎起,寬廣無發的額頭居然有一對虯角,配以正因怒火高漲而蠕蠕煽動的獅口龍鼻,使其人看起來顯得極爲猙獰駭人。
藍臉怪人哆嗦着繼續說道:“……小將也是一時氣急,於是現身亮出太子爺的招牌,上前與他們理論,誰知那少年卻說他是什麼陳塘關總兵李靖的兒子哪吒,才……纔不稀罕什麼龍宮太子!試問小將怎能容忍他藐視太子爺您哩,於是與他爭吵起來,誰知他卻拿着一個鋼圈動手來打小將,小將大怒之下本想將那狂妄少年擒來獻予太子爺,誰知珠靈小姐卻……卻與那少年一起來欺負小將,也不知他手中的圈子是何寶物,竟將屬下的兵器砸得變了形……”
藍臉怪人極不情願地提起鋼叉晃了晃,又道:“再說他們是兩個人,小將雙拳難敵四手,於是就……就敵不過他們。原本這樣侮辱小將倒也不打緊,反正小的位卑身賤,逆來順受慣了,誰知珠靈小姐最後竟然還說……還說……”
說到這裡,藍臉怪人忽然閉口不言,好像有什麼不方便說出來似的。
躲在石柱後的耀陽與倚弦正好可以看到藍臉怪人雙目不停骨碌亂轉的模樣,不由心下啐罵道:“肯定是個搬弄是非的卑鄙小人!”
果然,虯角男子憤恨難當,腳下再一用力,恨聲問道:“那賤人說什麼?”
藍臉怪人痛得慘呼一聲,道:“珠靈小姐讓我轉告太子爺,讓您……對她死心,說是怎麼也不會嫁給您的……啊,好痛,太子爺請息怒……”說到最後,他只覺胸口重逾千斤,險些被虯角男子活生生踏暈過去。
此時,一名相貌妖媚的女子從高臺羅帳中輕輕掠下,只見她身着一襲大紅袍服,修裁極少的衣料似遮還現地襯出誘人的身材曲線,手中拿着一襲縷金白衣行至虯角男子身側,伸出纖纖如蔥的玉手輕輕撫摸他的胸膛,然後幫他穿上衣物,姿勢優柔媚人之極,道:“三太子息怒,莫非你想踏死你家巡海夜叉不成?”
只聽她嗲聲嗲氣的說話,以及言語間給人那種妖媚惑神的感覺,不但令正處於痛苦中的巡海夜叉忍不住投以垂涎欲滴的神情,就連耀陽與倚弦也不由被她成熟嬌媚的體態耀花了眼,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這女人定然與那妲己一樣,不知是什麼妖物變化而成。
虯角男子聞言瞥了藍臉怪人一眼,鬆開腳喝問道:“那個賤人現在在何處?”
藍臉怪人舒了舒胸口,喘了幾口粗氣,忙答道:“他們現在就在陳塘關五里以外的九灣河邊!”
虯角男子冷哼一聲,整理好衣裝,客客氣氣對妖媚女子道:“娘娘,我還有要事要辦,怕是要先行一步,你我約定依舊,留待改日再敘吧!”
被稱爲石磯的妖媚女子風情萬種地展顏一笑,大有深意地說道:“敖丙啊敖丙,虧你還是龍族三太子,竟被小小蚌靈族一個小妖女迷成這樣。不如讓我給你提個醒,你可知道夜叉口中所述那個陳塘關李靖的兒子哪吒,真正身份是何方神聖嗎?”
耀陽與倚弦聽到這裡,才知道原來這虯角男子竟是傳說中的龍族三太子,禁不住都吃了一驚,同時又都相視而笑,想起朝歌費仲兒子一貫卑劣淫亂的行徑,均在心中生出一個疑問,是不是有權有勢的環境都會有類似的敗家子存在呢?
龍三太子敖丙聽石磯這樣一說,嗤之以鼻道:“神魔玄妖四宗的高手,少有幾個是我敖丙看在眼裡的,更遑論一個小小陳塘關總兵的兒子!”
“冤孽啊!”石磯搖頭譏笑道,“我倒想問問你,自從你被你父王冊封爲太子,一直到今天,生平最爲記恨的人是誰?”
敖丙心頭一震,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以及似乎隨時可以奪眶而出的妒火,一字一頓地咬牙說道:“你是說,那個叫哪吒的小子,是一千多年前天庭神帥之一——靈珠子的託世肉身?”
石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道:“我原本也是不知,只是聽說這小子從孃胎中生下來的時候,竟非是尋常肉體凡胎,而是一個渾圓珠球,劈開一看才知是一健壯男嬰,而後乾元山的太乙便收他做了徒弟,太上老君更親自授他北明元宗三大護法秘寶之一的‘乾坤圈’,可見此子身份大有來歷。”
石磯一番話道出那個哪吒的出身,頓時勾起敖丙與那巡海夜叉的好奇,就連隱匿在石柱後的耀陽與倚弦也被其人玄之又玄的身世所吸引,屏息靜氣聽石磯繼續往下說。
石磯瞄了一眼敖丙,嘴角蕩起一絲覺察不出的笑意,繼續道:“由此惹得我好奇心大動,開始着手查探他的底細。直到我得知當年因延誤軍機被貶九重天的神帥——靈珠子的金身便藏匿在金光洞中,我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哪吒正是那靈珠子的託世!”
“難怪那個賤人肯跟他混在一起,原來如此!”龍三太子冷哼數聲,全身激發出凜冽元能勁氣,面色變得更加猙獰,仰天狂笑道:“哈……好你個靈珠子?你怎麼好像生生世世都是來與我搶女人似的。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上一世我能整得你被貶九重天,這一世我一樣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語罷,敖丙一腳踹開身下的巡海夜叉,再也不看石磯一眼,大笑着傲然行出門去。巡海夜叉草草朝石磯微一揖身,便跟隨主人身後出門而去。
石磯見敖丙他們走遠,纔不急不緩地拍拍身際沾染的塵土,慢條斯理地將袖袍一揮,頓時間,殿內所有一切都變了模樣,高臺羅帳不翼而飛,先前的整潔大殿盡轉成破舊不堪的塵土污垢。
她雙手玉指輕掐,似是盤算良久後,胸有成竹地桀桀怪笑數聲,自語道:“敖丙啊敖丙,你真以爲我貪圖你族所謂龍妃之名嗎?哈……那你就錯了,你不過是我手上一顆棋子罷了……等我大功告成之日,你便會知道娘娘我的厲害了!哈……”
耀陽與倚弦只覺心中一寒,但見那如花笑靨此刻變得格外猙獰可怖,尤其眼神中更投射出冰冷死沉的異芒,彷彿全無感情的石頭一般讓兩人心生懼意,那敢再多留半刻,但又怕被對方看破行藏,只能縮在石柱後面,不敢稍有異動。
直到石磯轉身遁去好半響之後,兄弟倆纔敢鬼鬼祟祟地走出廟殿。
重見天日,耀陽拍了拍胸口,放鬆地舒了一口氣,奇道:“咱們好像總能撞到一些陰謀詭計似的,以前是被別人算計,現在是看着別人被一幫壞東西算計。”
倚弦仰面向天,若有所思道:“我們經歷了這麼多,我越來越覺得這很多事就如同事先已經安排好了一樣,根本容不得我們去選擇,就像當時姜子牙給我們相命時所說的話。對了,還記得姜老前輩門前那副對子嗎?”
倚弦緩緩誦道:“自古貴賤相註定,從來生死命相隨。”
耀陽沉思片刻,搖頭晃腦道:“我認爲姜老前輩已經將這世上所有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二樣物事都說出來了!”
倚弦愣了愣,不解地問道:“哪二樣?”
耀陽面露喜色,洋洋自得道:“以前花子爺爺總是說你的領悟能力是最好的,哈哈,這次終於考倒你了吧。”
倚弦思量片刻,道:“生與死?”
“答對固然是答對了,可惜只是答對了半半之數?”耀陽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然後解釋道,“小倚所說的生與死的確是世上所有人最重要的,非生即死,人皆如此;還有就是貴與賤!”
耀陽回目注視倚弦不以爲然的眼光,一本正經道:“不管你我在不在乎,任誰存活於世,人與人之間都會有一個貴賤高低之分,儘管這是塵世最不公平之處,但誰也沒有辦法去扭轉這種看法,唯一隻能靠自己的實力去改變別人看自己的眼光!”
強硬有力的話語再次讓倚弦無言以對。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經歷,他看得出耀陽明顯的改變,儘管他心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有着完全不同的答案,但這都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耀陽是他至親的兄弟!
耀陽說得性起,滔滔不絕地繼續道:“再有便是命與相。當然,這是我最不相信的說法,天地時刻都在不停變化當中,而按照《玄法要訣》上說,一個人要順應天時陰陽才能趨吉避凶,如果是早已註定,我們就算再躲也是躲不過去的,那麼還去順應天時陰陽幹什麼哩?”
倚弦聽他以玄門典籍《玄法要訣》去攻擊玄宗的命理註定之說,說得也算頭頭是道,心中雖然不很認同,但還是對耀陽翹起大拇指,擺出虛心學習的樣子,道:“那麼,請問耀大智者,還有二樣呢?”
“嘿,小倚,看樣子你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了!”耀陽極其滿足地咧嘴一笑,道:“還有就是自古與從來,其實也就是以前和現在的區別,對於所有人來說,以前過去的都過去了,對了還是錯了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眼前我們應該怎麼做!”
倚弦心中一震,剎那間彷彿從這句話中領悟出什麼,但腦中的反應一閃即逝,思忖半響仍是找不到方纔那一刻的感覺,只能若有所失地茫然望向前方。
耀陽還以爲倚弦震驚在自己的敏捷才思之中,得意非常地說道:“我眼下有個提議,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不如我們去九灣河看看熱鬧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從前倒黴慣了的原因,我很想見見那個倒黴的傢伙!”
倚弦知道他說的是哪吒,但說來也奇怪,他心裡也很想見見這個被敖丙算計得很慘,但又身世顯赫的倒黴少年,於是應道:“好是好,但問題是我們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九灣河在哪裡?”
耀陽輕鬆地聳聳肩,神秘一笑道:“跟我走,肯定不會錯!”語罷,粗略辨了辨方向,拉起倚弦便朝東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