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山巔,孤崖兀立,斜指南天。
蚩伯點足立於崖尖,任凜冽山風呼嘯刮面,雙目中閃動的鷹鶩異芒始終俯視山腳外的朝歌城,神情凝重非常,臉色更是猶如此刻黃昏的天際一般灰暗。
申公豹由遠處緩步走近石崖,然後恭敬地伺立崖下,望着久久不語的蚩伯,插口提醒道:“尊者,今日已是七月十四,現時離九星蝕月還差不到三個時辰,而且費仲已經遣人去請那隻妖狐狸了。照常理來說,面對增靈補元的上品‘靈元血脂’,少有不動心者,相信她也不例外!”
“本尊知道!”蚩伯不置可否地點頭輕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申公豹猶豫再三,終於插口問道:“尊者在此處守望朝歌已有好幾個時辰,難道是對今晚的計劃還有所疑慮不成?”
“成敗固然非常重要,但最爲緊要的還是不能因此曝露歸元聖璧現世的消息和我們的一切行蹤!”蚩伯眼光中大有深意地瞥了瞥申公豹,繼續說道——
“須知魔門諸族現在雖然四分五裂有如一盤散沙,卻也各守本份相安無事。如果一旦得知聖璧現世的話,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魔門大亂三界震驚,豈不白白便宜了神玄二宗。再則,我們此次隱瞞不報便私自計劃竊璧,若是被門族宗主我師兄聞仲得知,後果是怎樣的,你應該比本尊更清楚纔對!”
申公豹頓時回想起幾百年前因犯下大忌而被罰三世魔火劫難的往事,渾身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陣冷戰,勉力穩住驚擾的心神,他叉開話題道:“公豹一直有一事未明,不知尊者可否告知一二?”
蚩伯身形紋絲不動,面無絲毫表情道:“但說無妨!”
申公豹神情疑惑地問道:“歸元聖璧乃魔門至寶,隱蘊天地三界六道的終極之秘,相傳早已失落於上古神魔大戰之中……爲何卻輾轉千年最後落入妖妃妲己之手呢?”
“傳說豈能盡信!其實自千年神魔大戰之後,聖璧便被衆神封印於五彩神石之內,一直都交予女媧保管!”蚩伯嗤笑連連,道:“而那隻九尾妖狐正是女媧最爲寵信的伺婢,此次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跑到下界,取了翼州候蘇護之女妲己的肉身軀殼,做了現在這什麼狗屁娘娘。”
“只是不知那妖狐用了什麼方法,竟能瞞過女媧,將封印聖璧的五彩神石一併盜了出來。若不是因爲她急於打破神石的禁制,從而觸動聖璧魔能被本尊感應出端倪,怕是再過上幾千年,也無人可以得知聖璧的真實下落!”
申公豹揣度到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驚疑問道:“既然尊者可以感應到聖璧的存在,那麼聞宗主理應也一樣能知曉纔對……”
未等申公豹說完,蚩伯業已失聲大笑起來,肆意無語的笑聲中竟充滿苦澀與仇恨,看着申公豹倍感詫異的神情,他毫無隱瞞地恨聲說道:
“聞仲其人何德何能,雖說使得小人技倆做了我九離門族的宗主,但畢竟非是本家蚩姓族人,又怎會知悉我族一脈相傳的無上密法呢?好在這些日子他出徵在外,所以正好方便我們行事!”
申公豹恍然大悟地連連點頭稱是,肅立一旁不再吱聲。
蚩伯沉吟片刻,望着逐漸暮色沉沉的天際,問道:“那兩個小子呢?”申公豹答道:“他們正在後園修習隱靈遁法。”
蚩伯揮揮手,道:“時辰差不多了,先帶他們去商靈山準備一下吧!”申公豹應聲轉身離去,高瘦身形瞬時消失在山峰孤崖之上。
此際,愈見昏暗的天空捲過層層濃郁烏雲,冷風驟起,遮天雲層的深處驀然劃過一道閃亮異常的閃電,映照出慘淡虛空的一片蒼白。緊接着隆隆悶雷聲隨之而來,天地一片肅殺。只見不到片刻間,紛紛碎雨已揚揚灑落。
“真乃天助我也!”
蚩伯仰面任憑風雨襲面,掩不住神色中的無比興奮之情,仰天狂笑不止,混合陣陣悽風冷雨,混沌天幕更顯陰暗猙獰。
商朝皇宮位於朝歌城東南,位於東青龍大街與南朱雀大街交匯處,依商靈山而建,兩側有舍水環繞,百年宮殿原本大氣樸實,卻自從紂王登基以來,大施土木修建多處浮華荒淫之所,使得宮殿不復莊重威嚴之態。
此時,風雨飄搖、電閃雷鳴的商靈山上,一襲黑袍的蚩伯孤立山間一塊巨石上,溶入茫茫夜色之中,遙望腳下近在咫尺的殷商皇宮,他嘴角輕扯出一絲詭異莫名的笑意。
勁氣破風聲響起,只見夜雨天空中一隻龐大黑虎揹負三人由遠及近馳來,那虎正是蚩伯的坐騎“天烏”,背上三人則是申公豹和耀陽、倚弦兩兄弟。
“天烏”穩當地輕掠踏地,四蹄趴低任三人依次下座,耀陽趁下座時格外憐惜地摸了摸它的鬢毛,見它半瞑雙目乖巧異常,又忍不住順手捻了捻它的虎鬚,心中更覺興奮。
倚弦怕他愈加失態,趕忙扯了扯耀陽的衣角。二人這才行至申公豹身後,恭敬地向蚩伯行禮問安。
蚩伯親切地頜首示意,表情肅然問道:“通過最近幾日的潛修,相信你們已經基本掌握隱靈遁法的訣要。料想那些尋常兵衛根本無法奈何你們!但身涉險境難免會遭遇變數,所以本尊現在再問你們一次,是否真願助本門取回聖璧!”
“當然願意!”兄弟倆早已表明心意,此時豈會做那言而無信之輩,何況現時又有“隱靈遁法”護身,更加不會畏懼,反而徒添新鮮刺激的感覺。
蚩伯欣慰非常地點頭以示讚許,然後遙指山下宮闕重樓靠南的一角,鄭重囑咐道:“那裡便是妖狐的寢宮,而妖狐此時正在陪昏君嬉戲淫亂,本尊先送到你們去那裡,一旦妖狐有所察覺,我與申長老會想方設法令她無暇旁顧,所以最終能否爲本門尋回聖寶就看你們了。”
倚弦略作思忖,問道:“請問蚩伯,那歸元聖璧是什麼模樣呢?”耀陽心中正有此問,聞言望向蚩伯,也抑止不住好奇很想知道答案。
蚩伯稍頓了頓,想那封印聖璧的五彩神石乃傳說之物,又有誰人真正見識過?他也僅能憑聖璧感應天象異劫所發出的魔極力量,才能確定其所在部位,所以他如何能確實答得出來。好在他早已準備,是以不緊不慢道:
“聖璧乃是上古神物,體面覆有斑斕五彩之色,神光可鑑。雖然容易辨認,但那妖狐定然將其收藏在極爲隱秘之處,一時半刻怕是很難尋到……你們只管盡己所能去做,成敗與否俱是天數,不必斤斤計較。切記,非到萬不得已切勿以身涉險!切記啊!”
兩人有生以來首次肩此重任,心中既是激動又是感動,信心滿滿地齊聲答道:";請尊者放心,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蚩伯滿意地點點頭,道:";讓本尊給你們做最後的準備吧!閉目凝神——";
語罷,蚩伯一身玄袍無端膨脹開來,雨夜中顯得格外詭異,雙臂於胸前交叉,兩道黑色光環以奇異波動的軌跡自蚩伯手掌中射出,瞬間隔空擊在兄弟兩人下腹部,看似去勢洶洶,卻一觸及兩人身體便隱沒不見了。
此刻,一道霹靂劃過雨夜天幕,眩亮的光芒一閃即逝,映出蚩伯不斷調整呼吸的喘息神情,慘白的面容在黑袍下異常明顯,額間沁出的冷汗混合雨水滑落下來,顯然一副極度虛耗的樣子。
耀陽與倚弦閉目半響,彷彿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更絲毫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異常,就聽蚩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去吧,依計行事!”
聲音剛畢,兩人就覺蚩伯一掌分別擊在二人背部,一股大力涌來,推得兩人身不由己凌空徑直向山下跌去,兩兄弟但見風雨呼嘯襲面,眼前景物從耳邊飛馳而過,頓時嚇得兩人緊握對方的手,閉目不敢再往下看。
幾乎同時,他們感到背部“隱靈符”在受蚩伯一擊之後,開始發生效用。靈符力量立時發揮,無孔不入地滲進兩人體脈,依照符錄靈應所指遍走全身,被靈符調動的玄能生出二人已經逐漸適應的水之靈能,將他們的本體包裹其中,隱去了一切痕跡。
體會到身體的玄異感覺,讓兩兄弟渾然忘記了身處高空的危險。
過了一會兒,兩人只覺身形一頓,下墜的速度曳然緩了下來,“咯噔”二聲後,兩兄弟竟平穩地踩到了實地,耀陽使勁跺了跺腳,睜開眼睛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地面上,心中驚喜非常,差些沒歡呼起來。
倚弦雖然看不到隱身的耀陽,但熟知他的脾性,早已順手摸索着掩住了他的大嘴,低聲喝道:“噓!小心!”耀陽經倚弦一提醒,環視四周,立刻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二人此時正身處宮城正中的御花園中,儘管是夜急風驟雨,皇城禁宮的守衛兵士仍然戒備森嚴,個個蓑笠齊備不敢怠慢,排成隊列四下巡邏。此時,兩人身旁正有一隊兵士巡視而過,耀陽拍了拍心口心中不由大呼:“好險!”
兩人躡手躡腳穿過層層守衛,到達蚩伯所指的那個偏宮。這座宮院相比其它深宮別院雖略顯窄小,但花草、園池、景山等一應俱全,佈置儘管毫無華麗之氣,卻素淡相宜、幽雅得體。
這難道便是外人所傳的妖妃妲己的居住之地,兄弟兩人原本以爲她的宮園會是如何奢侈豪華,誰知乍見之後,想着開開眼界的心裡不免多少有些失望。
宮園內雖是燈火通明,卻很少宮女往來穿梭,甚至連守衛兵士也極少巡視到這邊,相比此刻風雨正急的天氣,整座宮院格外顯得沉靜,少有生氣。
倚弦與耀陽首先在宮前燈火照不到的隱蔽處將鞋上的泥污擦拭掉,然後才舉步走到宮院之間的迴廊上,向宮院正屋走去。
商靈山上。
蚩伯盤膝坐於巨石上,雙手平身而起,十指交叉成一種獨特魔宗法印,玄袍開始由內及外有節奏地一鼓一脹,儘管萬千雨線在風中四濺飄飛,卻始終無法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內的距離。
稍頃,蚩伯的臉色慢慢復原,睜開雙目收功立起身來。申公豹始終恭立守護在一旁,神情謹慎,不發一言。
蚩伯自懷中掏出一面青銅古鏡遞給申公豹,沉聲說道:“一切依計行事!";說完大袖一揮,整個人居然詭異無常地憑空消失在風雨之中。
申恭豹接過上嵌八卦銘文,在雨夜閃電下透出奇魅異芒的玄天八卦鏡後,迎着風雨孤立巨石上,雙手持鏡抱圓結成法印,十指反覆翻覆扭轉,雙掌之間應式而生一股魔異能量,玄天八卦鏡循這股能量拒風雨於三寸開外,懸浮在虛空之中——
幻霧朦朧的鏡面逐漸變化清晰,竟顯現出倚弦與耀陽隱身後的模糊影像……
兩兄弟鬼鬼祟祟走到宮院正屋前,耀陽首先透過窗隙觀察了一會兒,再從懷中掏出一把精緻的小銼刀探入門縫,一陣撥弄後輕輕打開了門栓,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倚弦在門外緊張地四下張望片刻後也隨即栓門鑽進屋內。
屋內整體佈設簡單明瞭,點綴的飾物小巧淡雅,側舍之間佐以珠玉垂簾,尤顯清秀雅緻。耀陽與倚弦依靠摸索判定相互的存在,然後環顧置身所處的環境,開始分頭尋找目標。
哪知外廳擺設較少,兩人東翻西找地尋了半天,始終一無所獲。正當他們繞過珠簾進入內室時,一陣譁然水響從室內旁側的屏風後傳來。
兩人看着翠綠屏風上升騰的陣陣熱氣,更看到兩旁燈火襯出屏風上的窈窕身影,同時想到莫不是那妖狐妲己此時尚在寢宮洗澡不成,立時驚得三魂去了六魄,趕緊互相摸索到對方,拔腿想往外跑。
好在耀陽臨急不亂,首先鎮定心神拉住了慌忙無措的倚弦,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暫時別動,倚弦這才醒悟到自己已經被“隱靈符”隱身,如果急急忙忙反而容易暴露行藏,想到其中兇險被耀陽驚覺,他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氣。
但倚弦萬萬想不到,耀陽此時不但根本沒有打算如何脫離險境,而且還壯起膽子徑直往屏風後走去,只因他的眼裡一直盯着一樣物事,那是擺放在屏風側旁椅几上的一件素白裙衣。
耀陽一步一步接近屏風,看着越來越清晰的動人身影,他當然清楚此時屏風後的人正在做什麼,因而他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心情更是忐忑難安。
倚弦停了半響卻等不到耀陽有何舉動,正感到納悶,銳利的目光環視內室一圈,最後注意力集中到那件素白裙衣上,腦中閃過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心中暗自震驚此時的猜測,暗忖:難道正在洗浴的是她?如果耀陽也認出這件裙衣,以他對她的癡迷,現在最有可能做的是什麼呢?
不知爲何,當倚弦想到這一點,當即快步上前向屏風處摸索過去。果然,他在屏風椅几旁觸碰到了耀陽的身軀,不等那小子有所行動,倚弦已及時將耀陽拉得身形一頓。
這一切都清晰異常地映入商靈山上的玄天八卦鏡中,孑立風雨中的申公豹嘴角溢出一個邪惡至極的獰笑,冷哼一聲道:“想不到這兩個小子臨死前竟還能享此豔福!不過既然時辰已到,索性就讓我再幫你們一次,讓她可以永遠地記住你們吧!”
言語間,申公豹口中唸唸有詞,右手祭出二道金光玄符,揮動慘白雙手虛空畫弧,雙掌的拇、中、無名三指隨着節奏式的揮動接連顫動着,劃出六道森綠異芒凌空罩向符巾,操控魔門九大異靈符法之首——“金傀符”之“幻影隨形符引訣”隨之發動……
正當耀陽與倚弦相持在屏風前的一刻,忽然都不自覺地感到下腹一陣顫動,體脈玄能竟在片刻間消逝得無影無蹤,隱靈符因失去本體力量的依附,頓時化散得一乾二淨,兄弟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顯現出本體身軀。
未等兩人反應過來,只聽“啊……”一聲驚恐無措的尖叫聲從屏風後傳出。
倚弦堪堪擋在耀陽身前,此刻聞聲不由回頭望去,恰恰不差分毫地看到了面前飄滿薄碎花瓣檀浴桶中——一位全身赤裸的絕美女子正蹲泡在水中,雙手緊緊護在胸前,早已驚得花容變色、嬌軀輕顫,雙目無助地望着眼前這二名陌生闖入者。
只見她烏黑如瀑的長髮微微浸溼,柔順地貼在刀削般平滑無瑕的臉頰上,襯出分外秀美絕倫的輪廓,幾縷髮絲沿雪白脖頸垂落身前,被熱氣沐浴蒸騰過的肌膚紅潤欲滴,漣漪輕蕩的水面下,無比動人的女子成熟軀體若隱若現,勾勒出誘人遐思翩翩的妙曼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