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血淋淋的東西也是一驚,居然是一頭大王八,也就是甲魚,甲魚在咱們東北捕魚的人心中可是神聖的,跟龍王是一個級別的,還給他安了廟立了鱉仙的牌位呢。
阿貴有些稀奇,對我說:“是個甲魚,還是半拉身子的。”
確實,是一頭盆口大的甲魚,但是隻有一半身子,從中間像是被炸開了一樣,血淋淋的。但是它還活着,兩隻爪子不停的扒拉着,看着挺揪心的。
漁把頭跪在冰面上,對着甲魚又是跪拜又是哀求,嘴裡嘟囔着說一些古怪的話,像是極爲懼怕什麼一樣。
阿貴非常不懂,就說漁把頭裝神弄鬼我看漁把頭臉色難看,就對阿貴說:“你不懂,它是河神,是河神的化身。”
阿貴聽到這裡,就有些不解了,把一個甲魚當河神拜,確實有些愚昧了,但是魚把頭不以爲然,拜完了之後。就雙手捧着半拉身子的甲魚,輕輕的放回冰窟窿裡,說:“鱉仙你肉身遭了難,可不是俺們的過錯,你冤有頭債有主,千萬別爲難俺們夥計,俺們東家今年指定給您好的祭品,你千萬要保佑咋啊。”說完魚把頭又拜了三拜。
我跟着魚把頭一直幫忙,雖然累,但是我覺得有意思,而且能從老把頭嘴裡知道一些稀奇的事情,比如二十幾年前烏拉河旱過一回。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爲天要塌了,所有人都跪在河邊上,祈求河神不要懲罰他們。
當時烏拉河的河底還有些水,當所有人在跪拜的時候,突然看到河底冒出來一個巨大的甲魚,那甲魚有多大?魚把頭說至少有兩千多斤,看着跟一個小山一樣,人們都說是河神。餘邊長號。
魚把頭說他親眼看到的,所以他才這麼虔誠,他絕對相信河底有河神。
我聽着覺得稀罕,那麼大的甲魚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過。魚把頭說的很認真,不像是說謊,至於有沒有誇張的成分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一些生物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也沒必要懷疑。
魚把頭看我不是很相信,就虔誠的對我說:“那年啊,上面的人查的特別厲害,一聽說河底冒出來一個河神,上面就派人來查了,帶着手槍。全副武裝起來的,倒不是來抓河神的,而是來驅散圍觀的羣衆的,他們倒是不相信有河神的存在。”
“但是帶頭的人一來,就傻了,因爲河神確實存在,於是他們就要下去把河神給抓上來,不過水乾了,下不去船,而且我們也不想讓他們驚擾到河神,就全力阻止,他們有槍,我們也有,就對峙起來了。當時有一個青年幹部,特別年輕,才十八歲,聽說是奪權派,他說要相信唯物主義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就不顧我們的反對,朝着河神打了一槍,但是河神沒給打死,從河神的背上面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之後就冒了大水,那水從河底咕嚕咕嚕的冒出來,一會的功夫,烏喇河就被填滿了。”
“當時我們都知道,是河神顯靈了,在地上跪拜,但是有一個人直挺挺的躺着地上,我們一看,才知道就是那個小幹部,他胸口多了一個血窟窿,像是被槍打了一槍一樣,打了對穿,當時就死了,這事就成了忌諱,上面嚴禁我們宣揚,十幾年了,也就我們那一輩的人看過,有些年紀大的人還跟自己的孫子輩說。”
魚把頭的話讓我內心有十萬個不解,烏拉河可不是一個內陸河,而是通着松花江呢?怎麼可能會突然乾旱呢?又怎麼可能從老鱉的肚子裡鑽出來一個白花花的老頭呢?而那個人的死又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是個神話?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具體的情況也無從得知,我也只能當做是一個故事來聽聽了。
東北這疙瘩胡黃白柳灰聽的多,但是鱉仙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過,所以覺得稀罕,多鱉犢子鱉犢子,鱉想成仙,難着呢。
忙活到夜裡兩點多,我纔跟阿貴回去睡覺,迷迷糊糊的睡到了五點多,我就聽到吆喝聲,馬蹄生,拖拉機的聲音在我耳朵裡響起來,我跟阿貴都被吵醒了,看着還是夜空的冰面,所有人都在熱火朝天的開始幹活了,那場面非常壯觀。
“湖面有三四個捕魚隊,相隔兩三公里。每個捕魚隊有二十多人。”
就像蒙古族的一個部落,漁把頭就是這個部落的首領,負責捕魚作業點的生產指揮和遷移。
手下是領網的二把頭,還有跟網的骨幹勞力和被稱作‘小股子’的普通勞力。
‘股’指一個勞力,一個‘股份’的意思。
每個漁把頭都是從小股子做起,一點點學,然後當跟網、領網,最後等技術嫺熟,把冬捕本領全部掌握之後才能做漁把頭,也纔會取得網東的信任。冰上捕魚看上去只是簡單的體力勞作,其實鑹冰、走勾、扭矛、走線、跟網等一系列步驟,都需要高超的技巧和豐富的經驗。”
所有的事情都在準備就緒,就在這個時候,吹來了一股冷風,將我的迷糊吹走,我打了個寒顫,內心覺得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
我看着所有漁獵的人,排列成伍,從河岸上走來一個頗爲英武的人,身後跟着兩個大喇嘛,年紀都很長,我知道,是祭祀開始了,他們爲了防着上面的人來查,居然在凌晨五點開始祭祀,真是虔誠的很。
烏喇河冬捕前要舉行神秘的“祭河,醒網”儀式。
跟大白湖冬捕一樣,就是爲了祭祀河神保佑平安,豐收漁業。
趙大安這個時候換上了蒙古人的服裝,加上他是落腮虯髯,顯得頗爲像那麼回事,他站在喇嘛面前把酒碗一摔宣佈儀式開始,震天的鑼鼓,轟鳴的法號驟然響起。
手持法鈴吹奏着海螺、牛角號,圍繞擺放着九種供品和點燃九炷檀香的供桌、掛滿哈達插滿松柏枝的敖包和熊熊燃燒的炭火轉三圈後合掌站立在供桌前誦經。
那場面看的是熱血沸騰的,絕對是一種野性的祭祀,阿貴也跑了過去跟着摻和,但是我卻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朝着烏拉河四周看着,突然,我看到一道道鬼影一樣的火光密密麻麻的從對岸圍了過來,我心裡想着,果然還是着了鬼了。
趙大安依舊祭祀,查瑪舞隨之舞起;身穿白茬羊皮襖,腰繫寬板皮帶的漁工和身系彩條頭掛串鈴的高頭大馬拉着裝滿冬捕魚具的爬犁威武地進入祭湖醒網場地。
漁把頭左手端起盛滿醇香奶酒的大木碗,面對蒼天聖湖高聲誦祭湖詞,隨後雙膝跪在冰面上,用右手中指沾酒分別彈向天空、地面,然後將碗中的酒倒人湖面鑿出的冰洞,衆喇嘛也邊誦經文邊將供桌上的供品拋人冰洞。
漁把頭從蒙古族少女,手中接過哈達系繞在插滿松柏枝的敖包上,蒙古族青年歡跳着將手中的糖果拋向人羣,將桶裡的牛奶灑向天空、地面。
一系列的祭祀剛剛開始,所有人都在喊着一些蒙古語,我是聽不懂,就看個熱鬧。
嘹亮的聲音在烏拉河盪漾,傳的很遠,也招來了鬼,我看到一羣穿着大蓋帽的人,手裡拿着火把,有的打着手電,圍到了冰面上,大喊着讓人停止祭祀,這些人都穿着統一的服裝,應該是上面的人。
他們對於打擊牛鬼蛇神行動還真是不遺餘力,祭祀的人全部都圍着一個圈,對於那些人的叫喊絲毫不以爲意,魚把頭把一面日月火的旗幟掛在祭臺上,這時候所有人才散開,因爲祭祀被簡化的草草的結束了。
我看着帶頭來阻止祭祀的人氣急敗壞,指派人要把祭臺什麼都給砸了,這時候那名頗爲英武的人才點頭哈腰的站出來讓人把東西趕緊收了,我知道這是上面與商人之間的博弈了,但是會不會影響到冬獵就不知道了。
事情在半個小時以後結束,祭祀的物品全部都收走了,但是不影響冬獵,網東也被帶走了,只是去喝茶而已,每年都要走個這樣的過場,所以大傢伙都習慣了。
魚把頭趙大安對此也不以爲意,上面的人一走,他就開始下令下網,這時候太陽也出來了,正好適合捕魚,我也興奮的跑了過去跟着趙彪一起下網,這網叫做“趟網”,足足有兩千多米長,撒到湖冰下的“趟網”主要靠人力和畜力拉動,漁民們先在一米厚的冰層上每隔八九米鑿一個冰眼,一趟網要鑿幾百個冰窟窿,然後再在冰下穿杆引線。下網時,由於網太長,每隔一定距離,他們都要使用馬拉絞盤拉動大網,才能將大網逐步下到位。所以下網之前鑿冰眼是極爲有必要的,能節約很多的時間。
下網的時候,我才知道團結纔是力量,兩千多米的網下了水之後,就是一座大山,一匹匹馬加上人才能勉強拉的動,幾個小夥子累的口喘氣,把衣服一甩,光着膀子幹,嘴裡咕嚕嚕的喝着烈酒,身上冒着熱氣,汗水直流,看着熱火朝天的,但是我可不敢這麼幹。
下網花了七個多小時,比往常多了一個小時,忙活完都已經到了下午,魚把頭就吩咐下面的人開始開網,這時候纔是真正的漁獵開始。
但是很漁把頭趙大安有些着急,因爲少了兩個人,一個是二把頭,另一個是他兒子,這兩人負責頭網,很重要,但是找死找不到人,急的趙大安團團轉。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喊了一句:“這呢,在水面上呢。”
我聽了這句話,就知道出事了。